“天地混沌，秽炁集聚。林中祭祀，暗殇嗜人。
八方贱神，为我所用。灵力血肉，献予万魂。”
巨木之林的尽头，只见一个枯发老妖，身披褴褛，手拿藤杖，腰缠头骨，在众妖鬼围绕的祭坛之上张牙舞爪，嘴里念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咒语。
“……献浊水。”随着老妖一声令下，两个小鬼慌慌张张，扛起一个缺沿泥罐，放到老妖面前。泥罐中盛满了污水，混着淤泥、败木、动物的指甲和毛皮，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恶臭。
老妖的周围，几十只、不、上百只妖魔鬼怪聚集在一起，有的戴着鬼面具，有的露出真身，一边嘲笑、一边鬼叫，却都忍不住伸出脑袋，想一探究竟。
“醒浊水。”老妖凑过去，扔了一些来历不明、花纹奇异的碎块，然后拉长脖子晃了晃脑袋，啐了一口唾沫，拿藤杖搅了搅，方才满意，抖了抖身子，又朝小鬼点点头。
几个小鬼开始跳起舞来，从它们动作中感觉不到任何的美感、节奏感，只是单纯地扭动着身子罢了，甚至猴子跳的舞，都能比这优雅百倍。而另外的小鬼走下去，从祭坛后面依次押来两人，放到泥罐面前。这两人一老一少，老的那个奄奄一息，少的那个脸色铁青、堵住的嘴里发出咕噜声。
一看到祭品，祭坛下的鬼怪们都兴奋起来，欢呼声、诅咒声此起彼伏，好不混乱。其中一个饿鬼一跃而起，像恶狼一般，直直地向祭品扑过去。老妖从腰间扯了一个破烂头骨，扔了个准儿，把这饿鬼打飞，躺在地上口吐白沫。
“狗杂种，你慌个屁！”老妖吼道，“这是献给七半神的东西，在月圆之日到来前，就你们这些狗屁玩意儿，没资格碰！”
鬼怪们发出嘘声。老妖继续骂着：“鬼叫什么鬼叫？我倒要看看哪个杂种再敢过来！”
老妖和鬼怪们对骂了一阵子，又拿藤杖敲了敲年轻那个人的头，叫他闭嘴。然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朝身旁的小鬼问道：
“喂，青蛇和褐马哪去了？怎么不见人？”
“两、两位去面馆那里了，说是很快就回来，让您老别操心……”
“我操个屁的心！不就是去偷吃？这两个祭品也是，要不是老身发现得及时，阻止它们偷偷享用，不然，今年得拿什么给七半神交差？”
“是是，这都多亏了您，朽鬼婆婆。多亏是您领导咱们，找到这么个藏身处，而且还让那两位蛊鬼听命于您，要不，像我们这种弱小的鬼，肯定就被不知哪儿来的羽流士灭掉了。”
“呵呵呵，知道就好。”朽鬼婆婆很满意，“就算是羽流士，只要在我的面前，不就是待宰的鱼肉罢了！你看看这小子。”朽鬼婆婆又用藤杖戳了戳年轻人。
“这就是被称为‘雁羽’的羽流士，你瞧瞧，都快吓出尿来了。你说，这些害死我们同胞的罪魁祸首，该不该死？”“该该该！不愧是朽鬼婆婆！！”
正说着，从巨木之森的某处传来了巨大的声响，仿佛什么东西的爆炸声，隐隐约约似乎还持续了一阵子。
“刚才的是……？”
“哼！肯定是它们两个又玩过头了。哎，真希望别又把做耳目食的主厨弄死，它们真以为年轻的姑娘是那么好找的？”
“——算了，不管它们，继续。把罐子举起来。”
“遵命。”两个小鬼又晃悠悠地把污水举起来，差点弄翻。
“你们闭嘴！安静！——浊秽洗礼。”随着朽鬼婆婆宣布了下一个步骤，那些跳舞的小鬼便怪叫着、一个个跑到台下去。只见那只藤杖发出紫光，污水便随之从罐子里浮了出来，恶心的东西被水泡包着，飘到空中。
水泡分成两块，各自飞到两个祭品的上方。年轻的那个看着头上的污物，不停摇头，眼眶和裤档一同湿了个通透。而年老的那个低下头，摸摸祷念，闭紧眼睛——
朽鬼婆婆挥下藤杖，那些恶臭不堪的污水，便全部泼到了两人身上……
“……只要向北一直走，就能找到村子吗？”
瑟璇检查着短笔的损坏状况，把视线投向北方。一条小路蜿蜒曲折，延伸到巨木之森的深处。
玲玲点点头：“嗯，客人们都是这样说的，而且他们从来不允许我们到村子里去……”
四人身旁的面馆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在这里工作的少女已经失去了归宿。
“没去是对的，要说鬼的村子，我只能想到非常不好的东西。”瑟璇闭上一只眼，“总之，首先得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可、可是，孟铜兵他……”寥生说到一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闭上嘴。
“……”瑟璇沉默了一下，摇摇头：“很遗憾。”
寥生明白瑟璇的意思。这里是秘境，不是别的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巨木林到底有多高，谁也不知道现在他们到底在什么位置，一旦跌入那种不见底深渊，就算运气好保住性命，也插翅难飞。
更何况，在那之前，孟铜兵已经……
“怎么了，你的脸色？”瑟璇看了看一旁的易植。
“是吗。”似乎是轻淡描写的回复，语气中并没有什么古怪。易植似乎恢复了平常那副脱线的样子，就和第一次遇见他时那样，明明是面对了无数的怪物，却丝毫不慌张。倒不如说，之前那副仿佛呆住了的样子，才不正常。
但即使这样，依然无法理解，为什么……现在的他，会在微笑？
易植一直在微笑，一直、一直在微笑。明明眼睛里流露着悲伤，但嘴角却不自然地轻轻上扬着，充斥着不自然的矛盾感。
“你……”
这时，落在一旁的一枚紫色羽毛，突然间燃起火焰。只见火焰旋转着，随后一只紫红色的鸟发出高亢的叫声，从火焰中飞了出来，来到众人身前。
“这是……浴火重生？真没想到，灵兽也能做到这种事情。”寥生很惊讶。
“也没什么奇怪的吧，毕竟这是那个‘灼之嫣红’的墨灵啊。”瑟璇倒是有点不高兴，“倒不如说，明明能通过墨灵布下火之阵，自己却躲在远处，也太没用了。”
“诶诶？刚才的火之阵不是瑟璇小姐您布出来的吗？”
“不是啊。现在的我，才使不出那种招式呢。火之阵需要在方圆四周设置火属性的字符，也就是这些羽毛，”瑟璇捡起一根羽毛，上面写着代表则火的双曲线符号，“我只是把它们点燃而已。”
“哦哦，原来如此，是嫣红小姐救了我们啊。”寥生露出一脸神往的表情，向着火越鸟鞠了一躬。
“所以说男人们真是……”瑟璇摇摇头，“嗐，既然火越鸟也复活了，而且个头也比之前大的样子，不如就让它载你们回去吧，没问题吗？”
火越鸟盯着瑟璇看了一会儿，叫了一声，然后落到寥生和玲玲身边。
“是、是让我上去吗？”寥生有些受宠若惊。火越鸟点点头。
“先让玲玲上，你是大人吧？还是说你为了保命，会把小孩子抛弃吗？”瑟璇心情不太好，显得有些刻薄。
“哦哦，对……”寥生急忙邀请玲玲。
被鬼养育的孩子此时有些失措，她看着寥生伸向自己的手，又看看瑟璇和易植，显得很困惑。
“放心吧，姐姐会和这家伙一起，把欺负你的鬼都好好教训一顿。”瑟璇指了指易植，“对了，等你回到庆锚谷，记得找到书馆里那个长得很面善的大姐姐，说我们很快就回来。你可要好好传话哟。”
玲玲看了看易植：“……说好了哦？”
易植愣了一下，点点头。
“那当然，所以啊，你就和这个不靠谱的叔叔——”瑟璇一把抱起玲玲，把她放到火越鸟的背上，“一起回镇子里吧。”
听到瑟璇的话，寥生有些受伤，但也爬上了火越鸟。随着一声鸣叫，火越鸟扬起翅膀，飞到空中，离开了。
“好了，接下来该去抓鬼了。”瑟璇伸了伸腰，“话说，一口气冒出那么厉害的鬼，这个秘境还真是棘手呢，好久没遇到这种了。话说，我只是来救壶壶婆的，找到人后带走就行了，没必要和它们正面冲突嘛，我也不擅长这个，还很浪费墨水。”
“啊对了，易植，有件事得告诉你。”
“……？”
“接下来我一个人去。你回去吧。”
“唔？”易植歪了歪头。
“说我们两个去抓鬼是骗人的。你已经不想再战斗了对吧？”瑟璇指了指易植，“刚才你也看到了，那只火越鸟最多只能载两个人。如果是你的话，一个人回去也没问题吧。”
易植想了想。
“我碍事了吗？”
“嗯，没错，很碍事。”瑟璇接了话，“我早就觉得了，和你这样的家伙配合，也实在太困难了。再说了，你又不是羽流士，在很多时候，一点作用都没有。”
“……哦。”
“明白就好。”
瑟璇说完，丢下易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