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杜若去世，还有73天。
杜若遗愿清单有多少，我不清楚，但是我稍微算了一下，这些天已经陪她做了八九个了。
按这样来算，上面至少还得有六七十个，才能在冬至的时候正好全部完成。难整啊……
我正在课间琢磨这些的时候，同桌突然碰了碰我。
我转头看了一眼他，他那个表情不像是无意的。
“有事吗？”
他不好意思地笑着。除了他，我还看到后排两个人也在往这边看，应该是他们刚刚在说什么吧。
“隔壁那个经常来找你的，和你什么关系啊？”
八卦，或者说好奇心，人类本能之一。
“没啥关系，也就是认识而已。”
我这么说也的确没错。不管怎么样，73天之后我们就不再有什么关系，不管她到底有没有去世。所以我们应该也不算朋友，至少她没说过。
“真的假的，我们又不往外说，你说实话。”
同桌和后面两个人仍旧保持着充足的好奇心，只是用在了无聊的事情上。
“我说的就是实话。”
“我先提醒一下你啊，”
坐在我后面的是个女生，她郑重其事地对我说。
“那个女生前段时间和自己男朋友分手的，她男朋友据说现在还想复合，你小心点啊。”
“哦……哦。”
然后，我就没理他们了。
杜若以前还有男朋友？我还真不清楚。不过想想，这样的女生，有男朋友也很正常，又不像我。
只是她为什么不找自己男朋友做这些事情呢？
按照他们说的，分手不久，就算是在杜若发现倒计时之前，应该也会试图复合来完成愿望吧，毕竟快要死了，什么事也大不过这个啊。
我这样的人她都找了，她到底图什么呢？难道还在气头上？
于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我问了出来。
“我听说你之前有个男朋友？”
杜若的脸色一下子不高兴了，好像想起来什么，然后她摇了摇头。
“别提那个人，我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不找他完成这些呢？”
杜若好像想解释一下，但是没有说出来，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会。
“他不适合。而且你也不用担心，我是真和他分手了，不用吃醋。”
“不想说就算。”
说到底，知道不知道，都不会影响她之后仍然缠着我。
“谢了啊。”
杜若说了一句，这个话题也就算结束了。然后，她又说了一个新的。
“对了，你会跳舞吗？”
“哈？”
“跳舞，就是探戈之类的。”
“不会，也不想学。”
“那你最近就学一下吧。”
果然这个人还是讲不了道理。
虽然杜若的时间不多了，但是按照她说的，她并不想被别人发现什么，因此仍旧正常上课。
她不像我，她有朋友。
偶尔杜若没有计划的时候，我可以拥有自己的时间，去图书馆看一会书。
但是有件很神奇的事，当你认识了一个陌生人之后，在哪里都能遇到。
我看到杜若和两个女生一起走着，一边走一边说笑着，很开心的样子。
我想起来杜若之前有说，她周围的朋友也不适合，但是看这个样子，我真的不知道有什么不适合的地方。或许她想找的就是我这样孤僻的家伙吧。
看见我，杜若冲我摆了摆手，打了个招呼。
因为她旁边的两个女生也停下了说笑，看向我这边，我也就稍微点了一下头，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但是我知道这家伙不会消停的。
果然，晚上的时候，杜若发消息过来了。
“下午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啊？”
“我不是点头了吗？”
“那样不算啊，就算不说话，至少也得挥挥手吧。”
“你旁边有朋友，不太适合暴露和我这样的人认识。以后遇到我也不需要打招呼。”
然后，她发了一个气呼呼的表情包。我倒不知道她在气什么了。
换做任何一个女生，应该都不会想承认和我这样的人认识吧？
那之后，杜若并没有和我说太多话了，估计是在生我的气，或许是冷战吧。
但是该有任务的时候，她还是叫我出去了。
这次是陶艺。
我从来没有做过陶艺，我觉得她也没有。
“你第一次来这里吗？”
在门口的时候，我问杜若，但是杜若没有回答我，只是有了进去。
进去之后，我又问她。
“在这里要多少钱啊？”
“我会付钱。”
她总算是说话了，但是也没有多余的了。
店主给我们上了两块泥，告诉我们该怎么做。于是，我就开始在那里摔泥了。
有种揉面的感觉……
杜若那边的声音挺大的，我看了一下她，她好像在发泄一样，使劲摔着泥。或许这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候吧。
说是这么说，但是气氛逐渐变得紧张。和杜若在一起做事情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过这么久的沉默。我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我的确能接受这样的沉默，倒不如说我挺喜欢安静的，但是总得解决一下这个事，况且我真的挺好奇她在生气什么的。
“你打算说说你在生气什么吗？”
杜若没有说话，在把泥聚拢。
“一句话都不打算说吗？”
然后，杜若停下了手脚，看向我。
“你是在道歉吗？”
我错了？我错在哪？
“啊……嗯，道歉。”
“你错在哪了？”
天知道……
“有提示吗……”
杜若又在继续收拾那块泥了。
“想想你昨天说了什么。”
“……因为不跟你打招呼？”
“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虽然也的确因为这个有点生气就是了。继续猜。”
我能猜到我是孙子……
“你想想，如果你不说出来，那么你之后怎么好骂我呢？在外人看来，就好像你无缘无故地骂我一样。况且你说出来之后，我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方便我道歉，不是吗？”
“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得，白说了那么多了。
“不过我得让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你昨天说没有人会想要认识你，对吧？”
我好像是说了那么一句……因为这个？
“你为什么会因为这个生气？”
“不光是因为你这么说，而且还是因为你这么说的后果。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糟糕，那么找到你帮我完成愿望的我，又是什么样？”
这点我的确没有想到。
“听着，我既然找你了，就绝对不是平白无故的。我可以接受因为你对这件事感觉到枯燥无聊而放弃，但是你绝对不能因为别人说什么，或者你自己说什么，或者我说什么而放弃。记住了吗？”
“……我可以说我觉得无聊了吗？”
“不行。”
我就知道……
还是想想怎么道歉吧。
“今天就我买单吧。”
“你带钱了吗？”
“零花钱还是有的。放心。”
十分钟之后，她看着自己那一堆泥，又看了看我的。突然，她试着冲上来，我急忙拦住了她。
“你干嘛？”
“我得把你的也废了。”
“我好不容易做的好吧？！”
因为坐在小凳子上面，我并不方便拦着她，只是挡着她的胳膊。然后，我沾满泥土的手，不小心抹在她脸上了。
一个灰色的手掌印。
她静止在那里。但是就算是瞎子，也能感觉到气氛不对。
“……至少我这次知道我错在哪了，对吧？”
我的尝试一点用都没有，因为杜若用自己的手在自己的泥上面拍了一下，就冲着我的脸过来了。
“冷静！冷静！”
在杜若追着我的空隙里，我看到店主倒了一杯茶，坐着看着这边，好像在回忆什么。
就差说出来“真是青涩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