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者,这是少女的名字,也是她身边人对她普遍的称呼。
因为她的名字实在是过于特别而又朗朗上口,所有人都记住了她的名字反而忘记了姓氏,久而久之,她也习惯自称自己者者,只有在填写资料表格时她才会补上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常见姓氏。
她成绩算不上是优异,不,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能算得上是中等,数学有点困难,但英语还是值得期待的,她唯独能拿得出手的只有擅长的绘画。学校中的艺术老师都认为她很有天赋,于是她便决定去报考艺术成为一名艺术生。
她的父母也答应了,比起用普通的成绩读上一个中等的大学倒不如让自家女儿去拼一把,他们是这样思考的。
但是自从开始学习绘画之后,父母便对自己的双手看护有加,甚至到了疯狂的地步。
者者从六岁就能独自一人乘坐巴士去上学,高中开始就骑单车去。一个学生的私人时间恐怕只有上下学的这一小撮的空闲,可就连这也被取消了,父母害怕她在上学的路上出现意外,每天上下学都由父亲负责接送。
在学上画画之前她很擅长篮球,这里的擅长不是广义上的擅长,不是那种在球场上奔波,跑动,跳跃,进攻,抢篮板之类的擅长。
她擅长的只有考试范围的篮球,诸如定点投篮这样狭义的擅长,而且这种擅长也只限于在女生群体的平均值之中,在略懂一点篮球的男生面前她的实力就像是玩毛线球的小猫一般。
即使如此,她也十分享受投篮的这一过程。
这一渺小的爱好也在父母的施压下放弃了,在他们看来打篮球是对手指风险很高的运动。
她也点头答应了父母,再也不碰篮球。
这些独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都消失了,这让者者很不适应,但她也只能默默的接受了父母沉重的爱意,
正如她的名字,者者。
顺从,不加违逆,对长辈敬顺。
这便是她名字的含义。
名字既是祝福也是诅咒。
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一个乖乖女,她对自己定位也是如此。
不反抗,不抵抗,不声张,不反驳,即使遇到了什么不公,只要自己不出声那劫难就一定会过去。
她一直是如此认为的,事实上在温室中长大的她也没有遇到过能称得上是劫难的困难,安稳而舒适的成长成为了一名少女。
只是这样平静逃避的生活今天到头了。
当者者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一股力量拖入到小巷子中,脸被人踩在地上的脏水中,她想反抗但头上的那个人将她踩的死死的,每乱动一下脖子就传来要错位的痛感了。
她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欺负,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她只是不明白,自己今天只是“不太走运”。
“你最近在画室里很耀眼啊。”那个踩着自己的人用窃窃私语般的语调说道,“不过是有点天赋就在老师面前洋洋得意,还把自己的画挂在走廊上,你难道就不觉得羞耻吗?”
者者没有回应,她做着自己十分擅长的事情,那就是沉默,只要一直沉默下去灾厄就会消失,离她而去。
她没想到的是唯独这回盯上她的不是什么灾厄,而是承载着人之恶意的人型恶魔。
“切,保持沉默吗。在课堂上不是很能说吗?怎么现在一个屁都放不出来?”那个人跺了下者者的头,依然没有得到反应。
像是期待落空一般,那个人叹了口气,者者正觉得对方可能放自己走时头上的脚又加了几分力道。
“喂,我说你啊。你知道竞争的本质是什么吗?”
背上的人对她发问道,者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的状况,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发生了,只是无声的哭着,泪水和地上的脏水融为一体,体温扩散到水中温暖了她半面面颊。
“嘶……呼……”那个人在抽着香烟,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味。这一举动让者者心底里一沉。
在高中男生的圈子中,香烟或许是一种习以为常的东西,但对于一个过去十五年都生活在安全区内的女孩子而言,一个欺负自己的人抽这种东西就意味着这个人可能真的会做出更加恶劣的事情。
“喂,我说啊,你装哑巴今天可是逃不掉的啊。明明在学校里和老师夸夸其谈的很开心,怎么一到外面就萎了?啊?!”
学校里?他是学校里的同学?听声音像是一个男生的声音……
在者者绞尽脑汁开始思考的时候踩在头上的脚更用力了。如果再默不作声对方可能真的会丧失耐心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我觉得……即使不竞争也是可以的吧?大家好好相处的话……”还没有说完对方就对着她的头又狠狠地踩了几脚。
地上的积水掀起水花。
“真是什么都不懂的幼稚鬼。听好了,竞争的本质只有结果一条路!那条道路的结果只有踩着别人脑袋的人和被踩的人。除此之外什么都无关紧要,什么努力,什么能力,什么天赋,这些都是虚妄,唯一的目的只有将死。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那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大,通过蹂躏比自己弱小的同类感到了自信和愉悦还是情感终于爆发了出来,这只有他自己本人知道了。
他越说越兴奋,挥舞着双臂,把肮脏的小巷当作自己的演讲台夸夸其谈。
“说什么别人幼稚鬼,你明明是一个男生却欺负女生,你才是幼稚鬼吧?”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者者一反常态的回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无论对我做什么你都改变不了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个熟悉的东西映入者者眼帘,是一个穿着长筒袜的腿,从骨骼上来看那是一个女性的腿。
那“曾经”也是她的腿。
凄厉的惨叫填满了整个小巷,她处在两面墙夹出来的地狱,墙缝之间的天空是她无法触及的天堂。
“无法改变……我的……什么呢?失去了这条腿后你就无法在篮球场上打你最爱的篮球了吧?真可惜,我无法改变自己但我可以改变你啊。你似乎还不明白谁是这里的主导者吧?”
那个人心满意足的笑了,看着地面上飞溅的鲜血和残缺的少女,他兴奋了,深深陷入到少女高音的独唱当中,无法自拔。
接着,他将还冒着火的香烟戳在者者的左手背上,灼热的火焰点燃了神经,周围的肌肉像是触电了一样不停的抽搐。
那是标记,牺牲者的标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恶魔站在她的头上大笑着,一时间世道似乎颠倒了,没人注意到小巷的动静,即使者者看到了外面一闪而过的人影,也依然没有人制止。
宛如少年做的这一切都是被允许的。
“你的右手太碍事了,又会画画又会打球,真是碍眼啊。”
只听到扑哧一声,自己的右手也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当中,血肉之下隐隐露出森森白骨,者者已经没力气再喊叫了,她脸疼都感受不到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无法继续思考了。
“这……就是结果,所谓的竞争只要抵达到对方被将死的命运,那就是我的胜利,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对方淘汰了!抵达到了这一结果那就是胜利。”
那个人还在继续说着,根本不在乎者者有没有在听,对他而言者者的反应已经无所谓了。
“这就是竞争的本质。不过就算我这么说你也理解不了了吧?者者。”
一个半透明的黑色影子悬浮在少年的背后,手里拿着一把比人的胳膊还要长的镰刀,像守护灵一般注视着少年。
“真的是令人畅快啊,不过……你的手挺漂亮的,就像蒙娜丽莎的手一样,我会好好收下当作纪念品的。”
少年捡起那只切面光滑的右手断肢,藏到背后漂浮的影子里。
“嘟嘟嘟——”
街道外传来警车的鸣笛声,红蓝的闪光宣告着残暴的结束。
“哈,做到这份上也差不多了。也该闪人了。”少年收回脚,准备攀墙离开,又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折返了回来。
“现在医学的技术时可以造出义肢的,如果她再有一个手臂的话那不就是前功尽弃了吗?眼睛好像现在角膜紧缺,技术也做不到人工的程度。”
少年喃喃自语的说道,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随身携带用作绘画和答题的铅笔。
“嗯,就算是你,失去距离感也无法正常作画了吧?”
少年抬起手……
……深邃的镜子再也照不出纯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