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族领地的边境一带是成片茂密幽深的森林,高大树林和纵横交错杂生的灌木将整个空间挤得严严实实,几乎毫无缝隙。地面被厚厚腐叶覆盖,哪怕到了冬天也不会轻易冻结,有点重量的生物走在上面,都会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惊飞了低矮树梢上休憩的小鸟,也惊散了那些不知名的小动物。
春天,就快到了。
比起冬日懒洋洋的日晒,地上斑驳光点很明显亮了些,精神了些。
留下那么丁点,并不深刻的温度。
但总体而言,这种密林还是既潮湿又阴暗,并且到处都冷森森的;偶尔的确会有那么几束阳光钻过树梢,悄悄落在地上。
但,也只有那么几束而已。
注定什么也无法改变。
此刻,一个轮廓深刻的男子伫立在光斑里安静的呼吸。银发吸收了些许暖色,色泽变得柔和……至少现在他是闲适的,所以犀利目光软了许多。
这份静谧没有维持多久,随着林里所有鸟儿惊慌的逃窜,四周嘈杂起来。
无数饥渴喉咙挤出低哑嘶吼,锋利爪牙因为过分激动而摩擦着密林古树的粗壮树干,宽阔鼻腔里喷出腥热气体时呼哧作响。
风声,流水声,树枝折断声,动物逃窜的踏地声……
还有大量妖怪聚集在一起,因为渴求鲜血而发出的尖锐嘶鸣。
混乱中,他笑了。
阳光下若有若无的笑容展露得更加鲜明,只是这次冰冷彻骨。回溯到血缘起点,这也不过是一个嗜血妖怪的本能罢了。
看到儿子自敞开厅门进入,银发的女人猛然站起,表情有一瞬间安心。金色瞳孔锁住来人身后那个人类女孩时晃过一丝诧异,柳眉轻皱却没有说什么。
“怎么回事?”
没有理睬迎面而上的侍从,杀生丸劈头就问。母亲苍白的脸色让他很是不解,几百年记忆中这个女人从没有过这种表情,即便在自己丈夫为一个人类女子而送命时也没有。
娇美的身躯重重跌回华贵软榻,母亲没有言语,只是抬起手摆了摆……看似无意的几下摆动,却带出她此刻混乱的心境。
茫然无措,只得试图靠这几下摆动挥去满心烦闷。
日暮戈薇看看不远处第一次显露出无助神色,但和杀生丸一样身为纯血统犬妖的女人;又看看身前这个昂首而立的男子。
纯黑色眸子里渗出莫名失落,这算什么?
距离感……么?
“呦,很久不见了。”
沉默了半晌,阴暗处走出一个老人,习惯性边搔头边晃悠。银发男子眉间纠结更加深刻,薄薄嘴唇抿起……刀刀斋,已经有两百年都没有回到过中央宫邸的先王追随者,现在出现在了这里。
事态已经严重到,需要动用所有西国犬妖的力量了么……就妖怪而言依旧算是年轻的犬妖眯起细长眼眸等待着,等待着忠实追随自己父亲的长者……面对曾经誓死效忠的男人以敌对身份攻来时会作何反应。
看了看屋子里为数不多的几号人物,刀刀斋突然对着戈薇轻笑起来:
“戈薇,你也被这家伙掠来了啊。”
“啊?嗯……”
不知道为何会突然针对自己,戈薇点点头,并疑惑看着刀刀斋一边在怀里摸索,一边走向自己。绕开杀生丸,古稀老人站定后将一样细长物体推进黑发女孩手里。
是一把精致的小太刀,不适合御敌却很适合防身。
“……这次,还是和你有关呐……”
老人嘶哑的声音,温和响起在耳畔,听似责怪却毫无怒气……仿佛,只是一个慈祥爷爷在对自己命运叵测的孙女表示出莫大关怀,希望她能够远离灾祸和不幸。
想起自己现在行同陌路的家人,戈薇不禁红了眼眶。
拍拍女孩头顶,刀刀斋转向王座上身份高贵的银发女子。
“不管到底是不是先王的亡灵来征伐,为了整个种族……”
“迎战。”
自东边的广阔丛林一路向西,
穿越平坦的平原,绕过皑皑雪山,就会进入犬妖的领地。
一整片海拔超过千米的辽阔高原,
居住着会幻化成银发金眸人形的强大犬类妖怪。
冬末春初,世间万物都在等待复苏的时刻,这种已存在了数千年的妖怪将迎来最近二百年里的第一场战争。
对手,是他们曾经沉痛缅怀的上一代族长。
没有任何理由,
所做一切只是为了毁灭。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