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无垠的尸山血海。
浓烈的血腥味，灌入我的鼻子，这味道我再熟悉不过，熟悉地作呕。
这里，不过是我所经历的万千战场中的一个而已。
“你这恶魔！”
一个年迈的妇人向我走来，她的脸满是沟壑，双眼布满血丝，泪流不止，她的怀中抱着一个满脸血污的男人，或者说是一个青年，那青年手脚皆已断掉了，死的好不惨烈。
“你杀了我的孩子！你这恶魔！”
老妇人无力地跪下，抚摸着青年的脸庞。
“我、我要替我的孩子、报、报仇！”
老妇人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向我走来，我看着她，只是把腰间的手枪拔出，把枪口对准她，然后……开枪。
“砰”的一声，老妇人的眉心多了一个血洞，倒了下去。
而我一言不发。
“姐、姐姐。”
身后传来一个颇为胆怯的声音，我转头看去，那是一个美丽的少女，是我的妹妹。
她满脸都是震惊与恐惧，她在发抖，她在怕我……她当然会怕我，我是臭名昭著的佣兵，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有的是大人用我来编造故事，恐吓孩子。
不过眨眼间，尸山血海便不见了踪影，变成了干净整洁的房间，白墙、白灯、白床……窗前的蓝蔷薇迎风开放。
那张白床上躺着一个少女，我的妹妹，她闭着眼，睡着了。
“你确定，要篡改她的记忆吗?”
迎面走来一个白发的老头，对我问道。
“我确定。”
“你、你不再想想吗?她可是你妹妹啊！”
“……从今往后，她就不再是我的妹妹了。她的人生里，将不再有一个名为孙榀的姐姐，只剩下一个名为孙榀的，臭名昭著的佣兵。”
我答道，感觉有液体在我的脸上滑落，我用手摸了摸，发现那是我的眼泪。
……我还以为自己的泪腺，早就坏的差不多了呢，这不是还好嘛。
后悔吗?不，绝不……我答应过我的母亲与父亲，要保护好她，我也对她承诺过，我会给她幸福……但是和我在一起，她是绝不会得到幸福的，和我在一起等待她的只有无尽的苦难、痛苦……我宁愿她从来都不认识我，宁愿给她再找一对父母，甚至是一个姐姐！……就算是假的又能如何？真假根本就不重要，与她相比那些算什么！甚至是我，又能算什么?
又是眨眼的功夫，场景便又换了，干净的房间里，空无一人，我拎着刚买的松仁蛋糕，莫名恍惚。
……是啊，她不在了啊，她昨天就已经走了……去了那个美丽漂亮的大豪宅了。
“你，不后悔吗?”
面前的女人突然出现，对我问道。
“不，我不后悔……我活到今天，对于自己的人生从没有后悔过。”
“真的吗？……你现在，在颤抖，不是吗？”
“……那又如何。”
“看看你的双手吧。”
……是啊，是啊。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青年的鲜血！妇女的鲜血！老人的鲜血！甚至是小孩的鲜血！我夺走了多少的祈愿？有多少人的亲朋挚友被我所杀……清道夫、刽子手、恶魔……活着。
“真是讽刺啊。”
“啊……真是讽刺啊……”
“你还记得朱赫来吗？”
“……记得。”
“那是一个很棒的人，对吧？他救了你，还有你的妹妹，还教了你活下去的本领，可是你对他又做了什么呢？”
“……我、我！”视线里突然出现的头颅，使我心惊，“我亲手、亲手杀了他，甚至割下了他的脑袋。”
“你可真是个刽子手呢。”
女人轻笑着，戏谑、讽刺。
突然，我浸没在了水中。我憋住气，拼命地向上游，却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尽头，我憋不住气了，水灌进了我的嘴里，我逐渐窒息……
……
“喝啊！喝啊！……”
入目，是无尽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是梦吗……等等，什么东西压在我的身上?
我费劲力气地挣脱出去，从床上下来，摸了摸床头柜上的台灯，把它给打开。
微弱的亮光使我看清了床上的人……那是孙祈。
她睡得依旧很死，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这一点着实让我羡慕，如果我也可以像她那样睡得这么香就好了，而不是一睡久了，便会做梦……而且从来都不会是什么好梦。
……刽子手和恶魔啊……TM操蛋的战争……但是佣兵说自己厌恶战争什么的，未免太滑稽了一点。因为佣兵可是靠着战争生存的，没了战争，佣兵也就填不饱肚子了……但是，又有谁会想做佣兵？想上战场呢？那种恐怖和恶心，绝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形容的。
我看着床上熟睡的少女，默默地点燃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从实验室里出来的少女，估计有着比我更加糟糕的经历吧？但是即便如此，她竟然也可以说出那种话来，也会去关心别人。她并非是什么也不懂的，这一点我应该早就知道。我许多次装作熟睡，或者故意把自己的破绽露出给她，想看看她是不是在假意投靠我，但是事实上，她没有一次对我发起进攻。
她……应该有更加广阔的人生才对……她的未来应该是丰富多彩的，应该是幸福的……她和我是截然不同的。
我应该、应该是要利用她，好让自己活下去才对，我应该只是把她当成工具才对，但是为何……为何我现在，却有一些沉溺于这样的日子里了呢？……对了，当初她还没有走的时候，我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宁静、祥和、快乐，还有久违的安心……或许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吧。
但是、但是我很清楚，那是属于她的，不论是宁静，或是祥和，还是快乐和安心，都是属于她的，而非是我的……她本应该，更加的幸福才对。
眼前的少女，也是如此……她的名字，不需要我来给予，她的人生，不需要我来定夺……是我在擅自更改她的幸福。
她大可以弃我而去，或者说是杀掉我。但她都没有做，只是这样陪着我……
“哼哈哈哈哈……”
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也吵醒了正在熟睡的少女。
“唔……”她坐起来，揉着眼睛，“早上好。”
虽然现在的时间还只是凌晨，但我还是回道:“是啊，早上好。”
“孙榀，你为什么在笑。”
“是啊，我为什么再笑呢？”
我笑容不止……与此同时，暗暗下定了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