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时候，原北城里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负责看管城北坟地的猎人老徐死了，尸体被人发现在他平日里住的那间茅草屋后。
说这事大，因为毕竟死了人，而且死得不明不白，传出去总免不了要引起一阵恐慌。
但这实在又算不得什么大事，因为老许在这城里无亲无故，甚至平日里连个要好的朋友都没有。
住的又偏僻，要不是今儿早上官府恰好往这送这个月的补给，保不齐这事还得过个许多天才能被人发现。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无事。
这事很快就被原北城官府压了下去，衙门象征性地备个案，再用张破草席裹着老许的尸身往乱葬岗上一丢，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这世道不太平，人命贱如草，死个个把人不算什么，也没人愿意花时间去管。
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太阳底下从来都没有新鲜事。
人死如灯灭。
……
原北城不小，北边发生的事，这会儿还没传到别处，城里的人还照常生活。
普通人的生活很简单，熙熙攘攘、衣食住行，不太好但也不坏。
只是唯一影响心情的是，这原北城的天阴了许久，今儿依旧没有放晴，却也没有孩子们都期待已久的初雪。
城东的某条巷子，此处荒凉僻静，但在巷子深处的某栋小院里，却隐隐传来清朗的说话声。
“所谓大道修行，共分六境，这便是凡人界所共通的六境之分……”
院子中某处还算宽敞明亮的厅堂里，林知白正在进行着开学第一课。
有幸听他讲课的学生，满打满算不过两人一猫，人虽少，但这课堂氛围却是极好……
坐在中间睡觉的白玲珑，完全没有被坐在后面嗑瓜子的红衣影响到，临时抓来凑数的小野猫被丢在最前面，趴在地上舔自己的爪子。
林知白瞅着那小黑猫，小猫则很有灵性地歪着脑袋与他对视，眼神里带着不屑，仿佛在说：“就这？就这水平也能当老师？我上我也行。”
林知白放下手里的书，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人一兽，顿时有种泄气的感觉。
白玲珑昨儿夜里没休息好，这时候睡得正香；红衣在嗑瓜子，像是要准备过冬的松鼠般，手边已经堆了一小把瓜子仁；而那唯一还在“听课”的小猫，这时候也被什么东西给吸引了注意，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喂喂——”
林知白有些不满地敲了敲面前的桌子，视线左右看了看，选定了拿来儆猴的鸡，他开口问道：“红衣，你来说说大道修行的六境是哪六境？”
红衣哼着歌，一边快乐地剥瓜子，一边往窗外看，压根没理林知白。
林知白皱了皱眉，他手上稍微加了些力气，又拍了拍桌子，语气不善道：“红衣，红衣？别剥瓜子了，赶紧回答……”
“你在教我做事？”少女头也没抬地反问。
林知白挑了挑眉，表情微妙。
现在的徒弟都这么叛逆了吗……
但很快，红衣就浑身一颤，少女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并不是在山上的公共学堂，教课的也不是那些能被自己摁着打的迂腐书生，而是自家师父……
红衣怯生生地抬起头，果不其然，林知白正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眼神不善。
俗话说得好，铁打的红衣，打铁的林知白，这丫头再跳也逃不出林知白的手掌心。
“你刚才说什么？”林知白笑眯|眯地问道。
林知白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当年给红衣请的几位老师，不出三天便要辞职，且一提及红衣就满脸惊恐……
“师，师父……”红衣咽了口口水，表情怯怯的，但还是强自镇定道：“是，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他马最近没了，我在想怎么安慰他，所以就没听见……”
林知白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在红衣头上敲了下以示警戒。
红衣悄悄松了口气，正当他以为这事儿过去了的时候，林知白伸手没收了少女剥了许久的瓜子，红衣脸色一变，露出想叫又不敢的表情。
林知白又在白玲珑的桌上敲了敲，把睡得要流口水的少女叫醒。
“别睡了，认真听课，这些东西对你日后的修行有益。”
白玲珑被惊醒，连忙就要道歉，但林知白话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少女愣了下，然后连连点头，乖巧应道。
“知道啦师……公，公子。”
林知白不让白玲珑叫自己师父，但少女似乎一时间还改不过来。
确实挺遗憾的——白玲珑心里想，这林公子要是愿意做自己师父就好啦，他人这么善良，而且还好看，比自己以前见过的所有男孩子都好看……
可惜他不愿意，还说什么要给自己找师父，但怎么可能会有师父比他还好呢？
好羡慕红衣姐姐啊，如果我乖一点听公子的话，或许他会改变主意？
该怎么做才能说服他收自己为徒呢……
白玲珑想的出神，而林知白见少女盯着自己发愣，轻轻在她头上敲了下。
白玲珑被惊醒过来，下意识地轻呼一声，用手护住脑袋。
她回忆起自己刚才所想，小脸不禁有些发烫，眼神有些躲闪。
林知白瞥了少女一眼，自顾自说：“修行六境，分别是入微、芥子、通明、凝神、无极、圣者……据传在圣者之上还有境界更高的存在，但传说已无从考据。”
“师……公，公子……”白玲珑怯生生地举手，很小声而好奇地问，“公子您是何等境界啦？”
“我家师父当然是最厉害的啦！”林知白还没说话，红衣便抢先一步说道，表情颇为自豪。
而林知白却是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说最强，林知白自认还是有些不妥，这天底下能人辈出，单是林知白知道的，北境雪国的那位妖主便能稳压他一筹。
而往近了说，红衣那丫头，从某种意义上说，也能稳稳地克制住他。
算是天敌。
而白玲珑听着红衣的话，却是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
她想，林公子看着这么年轻，又怎么可能会是天下第一？
这山上的仙师竟然也喜欢吹牛炫耀，说自己有多么多么厉害，这么看来，倒是和我们凡人差不多了……
不过这样也好，白玲珑可是听说过，在那大道长生路的尽头很冷，一点人味儿都没有，她可不想自己或者林公子变成那样。
不过说起来，这林公子好像也确实厉害，昨儿晚上一剑就把屋顶给掀了，到现在还没找人来修……
这样想着，白玲珑的心情没由来地变好许多，她又偷偷地看了眼林知白，笑容满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