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之后,却是更浓的云雾。
两侧是悬崖峭壁,正中一条狭窄的山道,掩藏在漫山的云雾之中。
恍惚间,林知白还以为,自己是又回到了原山之上。
可这里与原山有明显的不同,林知白抬头向上看去,峰顶处似乎生长着不少高大粗壮的云枫。
四周已不再有火焰的痕迹,饶是林知白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脱身,只有一条通往山顶的路,看来林知白也别无选择。
他径直向上走去。
漫山云雾,看不清路,可林知白却走得很快,似乎并不担心会一脚踏空,跌下山去。
直到穿过云雾,再往上走,便是山巅。
出奇的,这山顶之上,却是不见丝毫雾气,就像是有什么结界一般,把下面的云雾给完全隔绝了开。
峰顶有很多树,很密集,所以即使云雾散尽,视线也无法看得很远。
林知白稍微犹豫了数秒,然后朝着峰顶中心的方向去。
山上没有人,在林知白的感知里,这片林子里除了树,甚至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灵。
虽说林知白也知道这可能是幻境,但总觉得有些奇怪——就算是假的,一片林子里,也不该那么安静。
林知白走得谨慎了些,但步伐并不慢,他踏着步子,来到了树林中间的位置。
那里有一片空地,空地之上有一块很显眼的灰色石碑。
石碑约莫一人高,和周围高耸云枫相比显得有几分矮小。
但它立在那里,却是任谁也无法将其忽视,因为有一股很熟悉的不详的气息,正从石碑之上缓缓散发开来。
或者说,从那石碑背面镶嵌的黑珠子上传来。
石碑灰白,正面无字无画,看上去很光滑。
但等林知白转到背面之后,却发现在石碑背后有七个孔,分别镶嵌有六颗黑色的拳头大小的珠子。
林知白沉默了下来,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拿着的珠子,然后伸手把它塞了进去。
严丝合缝,大小刚刚好,有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林知白长出了一口气,觉得有点舒服。
虽然他知道,这么做可能会出现很麻烦的事,但林知白依旧这么做了,甚至没有丝毫犹豫。
别问,问就是强迫症。
七枚珠子正好呈北斗七星的形式排列,石碑之上有淡淡的青色光线将珠子连接起来。
短暂的平静之后,石碑便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林知白缓缓后退数步,眼神平静。
大股的黑雾从那石碑身上缓缓地渗透而出,将这一片空间都给染成黑色,弥漫的雾气之中,隐隐传来难听的嘶吼咆哮,像是什么凶兽的声音。
而在黑雾中间,以石碑为核心,七枚不知来历的珠子正环绕在石碑正上方,散发着淡淡的青色幽光。
每一枚黑珠,都像是被人从天上给捉下来的煞星,浮游在浓郁的黑雾之中,透着难以捉摸的神异。
林知白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的手怎么就那么欠。
他又看向那方灰白的石碑,石碑正面一尘不染,看上去很光滑。
借着碑上黑珠子散发的光,林知白看见,石碑之上隐隐浮动着大片诡异虚幻的影子。
有一道影子骤然变得清晰起来,它顺着石碑游移一圈,然后突然间便从碑面上一跃而起。
那是一只猿猴似的异兽,白首赤足,身形巨大,仿佛一拳便能轰碎整片山峦。
林知白很多年前见过类似的,但比眼前这个更大,他们有同样的名字——
朱厌。
……
“哦……所以说,红衣姐姐你的家是被一只,被一只……诶,那玩意叫什么来着?”白玲珑抓了抓头发,表情有些苦恼。
“朱厌。”红衣咽了口酒水,很耐心地说:“一只朱厌越过了天枢防线,袭击了我当时在的那个村子。”
“哦……”
白玲珑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但少女其实没听懂,她不知道什么是朱厌,也不知道什么是天枢防线。
“好可怜。”白玲珑小声嘟囔着,蜷着双腿,把下巴放到膝盖上。
“也不算特别惨吧,反正我从小就是孤儿,能活到那时候已经很赚了……”红衣轻声地说,浅浅笑着,略带几分苦涩。
“更何况……”
红衣用力摇了摇喝光了的酒壶,舔净最后一滴酒液,然后把它丢到一边,似是怀念般地说:“而且我也是在那时候遇到师父的,就像现在这样,我给了他半个馒头,师父请我吃烤兔子……嘿嘿……”
红衣抱着双腿,眸子里映着火光,看着很亮。
火堆足够温暖,烘得少女的脸热热的,可那年冬天和现在不一样,那天很冷,还下着大雪,雪被血染成红色。
那时候,红衣的想法也很简单,想吃东西,想喝热水,想活下去,希望那只怪物不要发现自己……
但这些都是奢望。
那时的小女孩蜷缩在角落里,身子因为冰冷而不住颤抖,穿着白衣服的他从那里路过,他能体会到她的寒冷、绝望,泪水干涸的眼睛和空坟般的心。
所以在那之后,少女才会心甘情愿地做那么多吧。
当初林知白站在红衣面前对她伸出手的时候,她便将所有的未来都交付给了他。
醉意微醺的红衣没有用灵力解酒,她眯着眼睛看向白玲珑,眸子里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笑。
“你是不是喜欢我家师父啊?”
红衣突然把脸凑近了过去,盯着白玲珑,坏笑着问道。
白玲珑被吓得直接站起身来,小脸也因为红衣一句话而变得通红,少女紧张而羞涩地抓住衣角,支支吾吾地试图辩解。
“公,公子,公子当然是好的,他那么善良,而且还很厉害,对我也很好,可是,可是我……”
“我喜欢师父哦。”红衣打断白玲珑的话,她向后躺倒,望着天空,用很轻的声音说:“是想做师父新娘子的那种喜欢。”
白玲珑突然平静了下来,她看着红衣,眸中情绪复杂。
少女坐回到红衣身边,一言不发地抓过还没解封的那壶酒,“咕嘟咕嘟”地给自己灌了两口,只是还没等她说些豪言壮语,少女就先剧烈咳嗽了起来。
白玲珑一向是听话的乖宝宝,像喝酒这种事,她还真是头一回做。
红衣歪头看着被酒水呛到的白玲珑,见她这副窘迫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小声道:“笨蛋丫头。”
白玲珑撅着嘴巴,表情有些委屈,虽然她知道红衣说的是事实,可这话说出来就有点伤人心了。
“你也喜欢我家师父是吧?”她笑吟吟地看着白玲珑,语气却并不像平常那般咄咄逼人。
白玲珑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回应:“嗯。”
远处的天空积攒了很多乌云,看样子是要下雨;少女低着头,脸颊羞红,咬着唇一言不发。
白玲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公子的,她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喜欢。
只是,自己做的饭公子爱吃,她便觉得高兴;公子对自己笑的时候,很害羞,但也很开心;公子上课的时候,虽然自己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也不会觉得枯燥,反而津津有味……
还有很多时候,很多平常的小事,白玲珑不确定那是不是喜欢,但她总在想,要是生活能一直这样平静下去,那该多好。
“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啷当响……”白玲珑看向红衣,突然这么说:“世间情动,大抵如此。”
红衣轻轻眨巴着眼睛,少女眼神清澈,哪还有半点喝醉的样子。
她想了许久,终是长叹一声,缓缓道——
“理应如此。”
白玲珑突然笑了出来,像是为得到红衣的肯定而开心。
而红衣却是撇了撇嘴,偏过头去小声嘀咕:“你可别以为咱俩现在关系多好,我可不会把师父让给你的……”
白玲珑吐了吐舌头,并不在意红衣的话,她甚至想扑过去亲昵地抱住少女,只是还没等她行动,红衣却猛地坐起身来,神色大变。
“诶,诶?红衣姐姐,你怎么……”白玲珑眨巴着眼睛,有些不解,她心想自己还没动手呢,红衣怎么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而红衣没有回应白玲珑的话,少女手中清光一闪,一柄素净白伞出现在她手中。
白玲珑认识这伞,当初林知白把她从混混手里救下的时候,他撑的正是这把伞。
红衣握住伞柄,神色颇有几分凝重,她认真地感知了一下,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对着白玲珑缓缓说道。
“师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