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山内外,连带着原北城,皆是一片阴雨连绵。
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地面,朝着更低洼的地方汇去,叩起一朵朵好看的水花。
便是夜空尽是乌云,不见星光,地面的水花却依旧透亮,其中泛着一丝红,有些好看。
林知白踏在水面之上,踩着那些水花,却没有止住流水。
风更急了些,吹动少女的青丝,显得有些慌。
白玲珑轻轻咬着唇,清亮的眸子里还闪烁着泪花,脸颊却是悄悄红润了些。
公子的怀抱……
好暖。
就像是有种阳光的味道,暖融融的,闻着很舒服。
少女犹豫了两秒,然后悄悄地把小脸埋进林知白怀中,近乎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诶嘿嘿……好开心……
怪不得红衣姐姐总是跟自己炫耀,说公子身上有股特别好闻的味道,果然是这样……
只是,还没等白玲珑开心多久,林知白却在少女脑袋上拍了拍,轻轻把她往身后推了推。
“哎,哎?公子……公子我不是故意……”
白玲珑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未出阁的少女,刚才那般行为多少有些不妥,她慌慌张张地想向林知白解释些什么,后者却只轻轻摆了摆手。
“无妨,你没事就好。”
林知白柔声应道,他下意识地轻轻抽了抽鼻子,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少女发际的清香。
却混杂了一丝令人不快的鲜血的味道。
林知白轻轻皱了皱眉。
“再往后退些,事情还没结束。”他很平静地说。
确实,故事仍未结束。
只是故事已经不再是故事。
至少,不再是千阳所幻想中的那样。
在千阳看来,林知白空有一身武力,但心性却简单得异常,和那种初出茅庐的小子没什么区别。
随便几句话,就能把他骗进陷阱里,乖乖帮自己做事,却到死都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千阳本以为如此,在他看来,这才是正常。
就如同这寒秦王朝随处可见的趣事儿,总有那种没长脑子的愣头青被活活打死,却到死也不明白一件事。
故事,仅仅是故事。
本应如此——
但,为什么会这样呢?
全场无声,所有青云宗弟子的眼瞳中,都流露出不可置信与一抹恐惧。
这家伙……他刚才做了些什么?
血顺着千叶的心口滴落在地面,如同渐渐丰饶的雨水,将泥土打湿,声音密集且有韵律。
已经完全丧失生机的千叶,缓缓地向后倒下,他缩小的瞳孔之中,还掺杂着怨恨和不可置信。
千阳一脸恐惧地抬起头,看着离他不算太远的林知白,眼瞳中透着无法理解的意味。
一位无极境的大修行者,就这么被他给一剑杀了?
而且他用的还不是剑,那只是一把伞!
他不也只是个无极境吗?就算修为更高一些,那也不应该……
恍惚间,千阳浑身一震,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被他当成笑话,差不多已经遗忘了的事。
那个少女说,她叫红衣,是太白剑宗神隐峰的首徒……
而红衣此时,也正往林知白那里看过去。
少女面色颇为苍白,神色有几分萎靡,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但她在看见林知白之后,略有些浑浊的眸子里,多出了几分安心。
或许在少女潜意识里,她一直都这么认为,只要师父在,那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得到自己。
红衣咬了咬牙,不顾右肩上传来的阵阵刺痛,她跌跌撞撞地跑到林知白面前,努力站直身子,然后接过林知白手中的伞,替他撑伞。
这是两人间的默契,平常时候林知白撑伞,在他不得手的时候,这事便交给红衣。
斜风细雨,吹不着伞下的人。
撑伞的人是红衣,便是狂风骤雨,又哪里能让自家师父淋着?
虽然红衣自己也清楚,就算不打伞,林知白也不会被淋湿。
只不过,少女终究是怀了点自己的小心思。
她站在林知白身后半步的位置,余光却不经意地看向白玲珑,眼神里带着挑衅。
只要我红衣尚存一日,尔等便始终是偏房侧妃。
林知白不懂红衣的这些少女心机,他只是要做一些应该做的事情。
千阳突然想到了些荒唐的事,神情没由来地变得复杂,眼眸中泛着恐惧。
如果说,眼前这少女真的是神隐峰首徒,那以她的身份,在整个寒秦王朝横着走,别人还怕挡着她的道。
这么一位身份尊贵的少女,又怎么会给别人打伞……
等等!
那人好像是她的师父,也就是说……
“白衣……剑仙……”
天下何人不识君,说的便是那位白衣剑仙。
千阳确实不知道那位大人长什么样,但有关他的传说,在整个王朝却是人尽皆知,就连未入学的孩童,都能说个头头是道。
这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为他是剑仙,所以一切事情便理应如此。
天下何人不识君?
天下无人不识君。
林知白走近到千阳面前,后者满脸都是恐惧,完全丧失了反抗的勇气,红衣歪了歪脑袋,觉得有些无聊。
“你们弄错了一件事。”
林知白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平和,但红衣却察觉到,那从天地间坠落的雨滴开始冰冷,变得杀意凛然。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计谋,并没有什么意义。”
林知白确实不喜欢动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无脑,只是因为在很多时候,他所需要面对的对手,还没有强大到需要他动脑的程度。
林知白确实只有一身武力,但这武力的强大程度,却出乎了很多人意料。
“那个冥妖是谁。”林知白又问。
自始至终,他想找的冥妖都没寻见,而是青云宗先发现了那座所谓的“洞府”,或许,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然而,让林知白有些失望的是,这千阳却像是被吓破了胆,满脸都是恐惧。
听到林知白问话,他也没有回答,只是惊恐地大叫几声,扭头便朝着荒谷外逃跑去。
林知白叹了口气,心想这又是一个不好好听话的人。
红衣不听话,可以把她裙子撩起来打屁股。
可这千阳不听话,那就有些麻烦。
不过这于他而言,都没什么意义。
知道与不知道,该做的事都得去做。
林知白探出一只手,有雨落于掌心,几颗雨珠还未散去,来不及汇成细流,便被他随手扬去。
刹那间,几粒雨珠像是拥有了生命,各自消散成更小的,微不可见的晶莹,如同横切的光亮,穿透密集的细雨,向着逃窜的千阳追去。
一滴雨水,落在千阳肩上,印开了一层鲜艳的红色。
尔后,一朵朵血花,便在落雨中绽放。
这是一场瓢泼的剑雨,向着千阳倾泻而下。
在今天之前,林知白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对人出手了。
这是千阳的不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却也是幸运。
但千阳宁愿自己没有经历过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