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山灯会——以原山为名，是原北城一带最盛大的风俗节日之一，传承至今，已有百年时光。
区区百年，对于修道界不过一瞬，但对人间来说，却意味着很久远的记忆。
即使是原北城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也已经想不起，这原山灯会是因何而生，又如何成为约定俗成的节日。
现在的灯会是为了祈福，灯会持续的五天里，原北城百姓会以放水灯、烟火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心上人的眷恋，以及对来年的美好祈愿。
今天是灯会的最后一天，白天时候还看不出来，但到了晚上，盛大的烟火会使整个原北城彻夜通明。
关于这灯会，白玲珑前些日子便想去看，只是林知白因为冥火的缘故，这些天里一直很虚弱，直到今天才稍微好了些。
没有公子陪着，看灯会便也没了意义，白玲珑提不起精神来。
可今儿不同，公子很明显已经活蹦乱跳了，再加上又是灯会最后一天，白玲珑自然生出点小心思来。
“公子，这个灯会可有趣了，而且我听说，有运气好的人可以找到一种青莲水灯，能心想事成……”
白玲珑仰着小脑袋，用一种讨好的眼神看着林知白，小脸上满是期待。
林知白稍微有些犹豫。
说实话，林知白对这些事情一向没什么兴趣，他也不需要祈福祝愿，参加灯会，更多像是在浪费时间。
至于心想事成的水灯，他更没兴趣。
可面对白玲珑期待的眼神，林知白又不忍心一口回绝，他一时间便沉默了下来。
白玲珑已经摸清了林知白的脾气，她知道自家公子最是心软，很好说话。
没直接拒绝的事，那便意味着有戏，现在不过是差个临门一脚。
所以，这样想着，白玲珑跑过来，抓住林知白的衣袖，轻轻摇晃，学着红衣的样子撒娇道：“公子公子公子……”
野生的复读机，出现了。
红衣在旁边瞅着白玲珑，精致的小脸上挂着冷笑，心想就你这种连毛都没长的小丫头，也敢学我撒娇？
况且还只学了皮毛，没得到精髓。
撒娇的重点分明是把胸在师父胳膊上蹭。
可白玲珑是做不到这些的——贫乳，在什么时候都是一种原罪。
师父也常说一句话，乳不巨何以聚人心？
两相对比一下，红衣便能百分百确定，师父的心肯定是在自己这边的。
然而让少女大吃一惊的是，面对白玲珑的撒娇，没过多久，林知白却轻叹了一声，神色间有些无可奈何。
白玲珑顿时眼睛一亮，她试探着问：“那，公子你同意啦？”
……
很多年前，有一位剑道圣者说：历经山河，还是人间值得。
林知白对这话存疑，他更喜欢山上，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人间，确实要比山上热闹许多。
便以神隐峰为例，最热闹的时候，也不过区区四人。
虽说彼此间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也不算冷清，可和繁华的人间相比，终是差了许多。
林知白这样想的时候，白玲珑正挑了个面具，往自己小脸上比划，笑得很开心。
“公子公子！”
白玲珑突然叫林知白，她手里抓着两只面具，展示给林知白看，寻求他的意见：“公子，哪个好看一点？”
林知白思索片刻，然后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都行。”
其实他的意思是，白玲珑可以把这两个都买了。
白玲珑也是这么想，只不过她拿了两个，然后把其中一个更可爱些的，塞进林知白手里，算是她送公子的礼物。
几文钱的面具，而且还是小孩子才会喜欢的样子，林知白拿着，有些哭笑不得。
但林知白倒也没拒绝，很认真地拿好。
便是到了晚上，天却不黑，夜色被点燃，漫天的烟火绮丽绚烂，将原北城照得通明如白昼。
林知白跟着白玲珑，往河边放水灯的地方去。
就在这时，很远的天空上，恰好传来烟火的声音。
白玲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抬头去看，十指交叉握在胸前，小脸上满是憧憬，眸子里流光溢彩。
那些烟火同样倒映在林知白眼中，但是他没太多情绪，显得很平静。
人间的繁华固然很美，但终究短暂，尤其是林知白这种可以活上千年万年的圣者来说。
云影浮沉千重梦，悠悠岁月，不过如此。
但白玲珑没林知白这些想法，她看得很开心，并且想让林知白感同身受，于是少女问道：“公子公子，烟花是不是很好看？”
少女问这问题的时候，她正弯腰在街边摊上，期待地看着将要成型的糖人。
林知白犹豫了下，他不怎么擅长说谎，便老老实实回道：“很好看，可……”
他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因为白玲珑把糖人凑到林知白嘴边，想让他也尝尝味道。
林知白犹豫了下，然后张口咬住。
白玲珑很开心地笑了出来，眉眼弯成月牙，她又问：“那公子，山上有没有烟花啊？”
山上是剑宗，是修道界；山下是这里，是人间。
林知白轻轻摇了摇头。
“因为太短暂了，只是过眼云烟，没什么看头……很多山上的人都不理解，为什么凡人会喜欢这些东西。”
“人生也很短暂啊。”白玲珑含着糖，有些心不在焉的说：“因为我们是凡人嘛，所以只要求凡人的幸福。”
凡人的幸福，看烟花、放水灯，和喜欢的人一起乱逛，喂他吃糖人……白玲珑心想，大概就是这样了。
林知白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白玲珑笑得更开心了，她突然鼓起勇气抓住林知白的手，然后拉着他往人群去，并用语言来掩饰自己的羞涩。
“公子，听说前面还有个好大的烟花，我们一起去看，红衣姐姐也……”
说到这，白玲珑突然愣了一下，她四处仔细看了看，然后问林知白一个问题。
“红衣姐姐呢？”
……
灯会的最后一天，街上人出奇得多，熙熙攘攘，一不小心，同行的人便会走散。
就比如说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神隐峰大师姐。
红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师父走散的，她记得自己好像是去买花灯，一扭头，师父和白玲珑便不见了。
少女手里还提着灯，她一边走，一边找，嘴里小声嘀咕着，表情不太开心。
“师父去哪了啊……”
红衣有些怅然地抬头看天，无数烟火正不断地拔地而起，拖曳起一道道极淡的灰线，升至天际，炸成绚烂的五色。
红衣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也不清楚自己走到哪儿了，眼前的人倒是越来越少，可她还没找到自家师父。
再往前是一道河，这边已经没什么人。
红衣叹了口气正打算离开，河边的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河岸边上，有人蹲在那里，正往水里放着水灯。
可这里不是放灯的地方，红衣好奇地走过去，轻声问：“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放灯那人抬起头来，红衣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像是一抹明艳的光，忽然出现在清冷的夜色，整片夜空都被照亮了一般。
那人穿这样一身淡淡青衣，上面雕画着大团大团的锦簇花鸟，却不显得艳俗，反如明月凌空般皎洁出尘。
看容颜自是极美，却并不像寻常女子般柔弱，绝美间带着一抹男儿的英气。
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混在他身上，却是分外协调。
红衣对自己的容貌一向有信心，可这时她也愣了片刻，有些移不开目光。
“姑娘？”那人朱唇轻启，语气间带着几分可笑。
红衣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因为那声音虽然空灵干净，却并不似女子的娇柔，而分明是男音。
“你，你是男的？”
红衣瞪大了眼睛，她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表情有些不敢置信。
这，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而且为什么他又穿着女装？是什么奇怪爱好吗？
红衣想起了林知白说的话，他说确实有男人喜欢穿女装，而且那些人往往是大佬。
那人并没有回答红衣的话，只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眼神玩味。
不知为何，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红衣，在这人面前却很是拘束，感觉很压抑。
她正想偷摸着溜走，却听那人突然问：“你是知白的徒弟？”
听到师父的名字，红衣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反问道：“您，您认识我家师父？”
那人笑着点了点头，从水里捞上来一盏灯，放在手上。
“我确实认识他，认识了很多年……算是朋友。”
红衣这么一听，便悄悄松了口气。
我说呢，原来是师父的朋友，那确实可以叫做大佬，怪不得他气场那么强，压得我都喘不过气来。
“那前辈，家师就在城里，您要不要和他见上一面？”
知道了他的身份，红衣的语气也恭敬了些。
那人轻轻摇了摇头，一招手，他身侧的青莲水灯便向着红衣飞去，少女连忙接住，神色有些不解。
“送你的礼物。”
那人的脸藏在光影之中，看不清表情，但红衣觉得他在笑。
“他会来找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