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生来便愿意出卖原则——
正如没有人生来便喜欢女装。
林知白这样想，这话他很久之前便听云琤说过，久到他们才刚认识不久，那时的冥皇还不穿女装。
大道修行本就是这样，旁观者迷，当局者更迷。
为了修行，有些东西自然要放弃……或者说，人这一生，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
这是那个家伙曾经说的话，如今想起来，林知白仍无法苟同。
而让林知白印象更深刻些的，是那个跟在云琤身后的侍女。
云琤说这话时，那个丫头正在帮未来的冥皇和剑仙烤兔子，她很有些好奇地问：也包括我吗？
云琤愣了下，那是他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几次犹豫，他点点头，说：对，包括你。
侍女什么都没说，她柔柔地笑着，把烤好的兔子递过来，再细心地帮云琤拍去身上的雪。
那晚外面风雪很大，屋里的火也很大，雪兔的腿很香，那丫头笑得很乖，没有一点不满。
在那之后，林知白便没再见过她。
他在山下混得不行，时间到了，只好回剑宗继承神隐峰。
临走的时候还在想，那丫头应该会一直陪着云琤浪迹天涯，就像所有侠客故事中写的那样。
可云琤成了冥皇，他身边没了侍女，那么故事便不再是故事。
至少不是书里写的那种故事。
没有人知道冥皇为什么穿女装，可林知白大概知道。
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女装的冥皇和当年那位侍女，实在有些太像。
云琤看着林知白，就像当年那个丫头瞪着自己，恐吓道再过来我就打你。
“你笑什么？”
林知白挑了挑眉，有些疑惑地问道。
云琤嘴角含着笑，表情很有些微妙，他看着林知白，打趣道：“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堂堂剑仙也会提这种问题？你是打算笑死我，然后继承我的女装吗？”
林知白低头捡着散落一地的白子，很平静地针锋相对：“如果是你身上的这件，我倒是不在意。”
很突兀的沉默，林知白却丝毫不以为意，他仔细地把棋子压在手心，眼神中毫无波澜。
他自然知道，那是一件嫁衣，也是云琤身上唯一的弱点。
在互相伤害这件事上，林知白从来没吃过亏。
“好了，”林知白重新坐正身子，望着云琤说道：“玩笑开完了，现在该说些正事了。”
不过片刻之际，云琤便恢复了先前的从容。
他随意捡起一枚黑子，没有回应林知白的话，而是扭头看着原北城的方向。
林知白没有跟随云琤的动作，但即使不用看他也知道，此时的原北城应当是灯火通明，处处显着人间的繁华与热闹。
“今天是人间的小年，算是很重要的节日，所以一家人会凑在一起庆祝。”
林知白轻声解释着，他突然想，要是这时候能有一杯茶就好了。
红衣煮的，或者白玲珑煮的，都是很好的选择。
“庆祝啊……”不知为何，云琤的声音里带上些许感慨的意味。
他像是回忆过往一般，兴致勃勃地对林知白说：“我们冥妖以前也会庆祝，不过不是过节，是和你们人族打完仗之后……”
“每次庆祝的时候，我们都会随便挑个人族俘虏砍死吃了，大家都挺开心的。”
“这对我这个人族来说，应该算是恐怖故事吧？”
林知白翻了翻白眼：“那我再跟你仔细说说，我们是怎么虐待冥妖俘虏的……”
来啊！互相伤害啊！
今天谁怂谁孙子。
云琤脸上的笑容僵硬住，他正襟危坐，一脸严肃道：“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林知白轻哼了声，表情有些不屑，那眼神大概是在说：就这？就这？
不过，谈及正事，他便也没有继续嘲讽云琤。
坐直身子，林知白问出了今晚的第一个问题：“你们冥妖准备干什么？”
“什么准备干什么？”云琤神色慵懒，“打打猎种种地，老婆妹妹热炕头……”
林知白愣了下，他好半天才憋出几个字：“贵圈真乱。”
但林知白要问的不是这个问题，他稍微冷静了下，从“我既没有老婆也没有妹妹”的悲伤中脱离出来，又向云琤问：“这两年天枢防线多了不少冥妖，还有那个书生……”
林知白微微低垂眼帘，很平静地提醒：“你要知道，冥妖和人族，已经有十年没打过仗了。”
“是啊，”云琤笑着，伸了个懒腰，“都十年没打仗了，现在打一场不是很正常嘛？”
林知白沉默了好一会儿，过了许久，夜风更凉些的时候，他才很严肃地问道：“你是认真的？”
“人间乏味——”
云琤躺倒了下去，一只手向着天空伸出，然后慢慢握紧，直到成为拳头。
“我欲令之光怪陆离。”
林知白沉默着，身为圣者，他本不应该去管人间的事，这是各族圣者间的默契。
可林知白不希望人间太苦，所以他向云琤问道：“什么时候？”
战争，是什么时候。
他是冥皇，他理应知道这些事情。
当然，他是冥皇，他也没理由跟林知白说这些。
“你打算从我这白嫖情报？”云琤斜眼看着林知白。
“我可以三连。”林知白平静道。
“从敌方首脑那里刺探军情，果然是你林知白的风格……”云琤笑道，但口风不松：“我是受过严格训练的……”
林知白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终是无奈地叹息一声。
“如果当初在雪国我把你杀了，现在应该就没那么多事了。”
那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会装凶吓唬人的侍女，和奄奄一息的冥妖公子，林知白只需一剑，便可为人族带来百年和平。
可林知白没有，这不得不说是个遗憾——他错过了唯一一次单杀冥皇的机会。
“谁说不是啊。”云琤也很有些感慨，“天枢防线那儿我再狠点心，人间没了剑仙，我的统一大业应该会容易些吧？”
“你现在比以前弱了许多吧？”云琤突然说，“那说不定现在也是个机会……”
“你可以试试。”林知白很平静地说，“但你得记着一件事。”
“我是变弱，但不代表你变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