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犯错了……”
温暖的房间之中,烛影微微摇曳,红木的桌前,少女低着脑袋,满脸写着委屈。
“是吗?那先吃饭吧。”
林知白平静说着,把温热的白粥,和刚刚蒸好的小麦饼放到桌上,然后在贴近红衣的一侧坐下。
粥里搅了白糖,小麦饼也是清香扑鼻,想来味道应该不错。
红衣从早上醒来到现在,一直都没吃过东西,此时早已经饿得受不了。
但少女只看了一眼粥和饼,没去碰,脑袋低得更深,声音很委屈。
“我把玲珑搞丢了……”
“玲珑丢了也得吃饭呀。”
林知白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少女的脑袋。
他看了眼桌面,觉得粥饼有些太过寡淡,沉吟片刻又问:“要不,我再去炒两个菜?”
红衣当时就震惊了,她心想这都丢人了,师父竟然还要加餐庆祝?
“师父!”红衣有些不满地叫了声,提醒道:“玲珑被人抓走了!”
林知白扭头看着这丫头,烛火的光影在他眸底跃动,而除此之外,便再无波澜。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红衣,这时候却突然浑身一个寒颤,脸上露出怯意。
红衣知道林知白并非是针对她,但师父的那个眼神,让少女觉得很害怕。
“我知道她被带走了。”
林知白当然知道这事,他没有理由不知道。
且不论这骤然冷清了许多的小院,单是红衣一人,一下午就把这事提了无数遍。
为了保护红衣,白玲珑“自愿”被带走,目前不知去向。
而那段时间里,林知白上了原山,恰好不在原北城里。
只是让林知白稍感意外的是,无昼城,竟然也掺和进这事里来了。
那就很有意思了。
林知白已经有很多年,没再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当然,在事情变得更有意思之前,他得先把红衣喂饱。
这丫头再不吃饭,别说白玲珑了,她恐怕得先饿死。
林知白看着红衣,眼神恢复了先前的宠溺。
他把面前的粥端起,舀一勺,吹了吹,然后凑到少女略带苍白的唇边。
红衣不知道自家师父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敢拒绝,少女乖乖张嘴,让白色粘稠的液体灌满口腔。
“唔……师父,太多了……慢一点……”
少女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像是故意不给红衣说话机会,林知白喂粥的速度很快。
往往是前一口还没咽下,新的,便递到了少女嘴边。
红衣好几次想说话,却始终找不见机会。
油灯刚刚燃去四分之一的时候,一碗白粥终于喂完。
林知白凑近到红衣面前,用指尖擦去少女嘴角的残渣,然后又塞回进她口中,少女以温润舌尖乖乖舔净。
不能浪费粮食,这是师父从小说到大的道理。
做完这一切,林知白才放下碗,拿了小麦饼,掰成两半,分红衣一块。
少女接着,却没吃,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林知白,怯生生问道:“师父,你好像生气了?”
“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林知白咬了一口小麦饼,悠悠说道。
红衣听了浑身一颤,少女马上低下头,小声说:“师父我错了……”
不是红衣妄图逃避责任,她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
如果不是自己,白玲珑也不会受威胁;再往前一点说,要不是自己昏迷了,师父也就不用去原山,他在家的话,谁敢把白玲珑带走?
红衣是这么想,可林知白觉得,这毫无道理。
“你没有错,我也不是生你的气。”
轻轻捏了捏少女的脸蛋,林知白声音很温柔。
本来就不是红衣的错,所以她无需自责。
更别说,就算真的是红衣闯祸,林知白会说她两句,指不定还得关两天禁闭,但绝不会生气。
林知白怕麻烦,但从来不觉得徒弟惹祸,会是件麻烦的事情。
世上若是没有了惹祸精,那他这个负责善后的,岂不是会很孤独?
但现在不是善后的问题,而是有人,欺负到了太白剑宗头上。
无论是红衣,亦或者白玲珑,她们都属剑宗弟子,受太白剑道庇佑。
这天底下从来没有人,敢无故欺负剑宗弟子。
尤其是他林知白的徒弟。
但现在有人这么做了,所以他不开心。
“如果玲珑还在的话,你醒了,她应该会帮你做顿大餐庆祝一下。”
那丫头总是这样,喜欢找理由做一桌子菜,她很享受做菜的过程,能不能吃完,倒成了次要问题。
平常吃饭的时候,红衣坐林知白左侧,右侧是白玲珑。
如果林知白给红衣夹菜,白玲珑会小声要求同等待遇;若是先给她夹,少女会开心好长时间。
总之是个不争不抢、傻乎乎很笨的丫头,但突然少了这么一个人,林知白觉着很不习惯。
甚至有点想打人。
林知白看着手里只咬了一口的饼,叹息一声,放了下去。
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他突然笑了出来,红衣却不敢笑。
红衣小心翼翼地瞅着自家师父,注意到他眸中的淡淡怒意,少女怂恿道:“师父师父,我们去把小玲珑找回来吧?”
“怎么找回来?”林知白坐着没动,平静反问。
“就是,就是我们直接打到孤月阁,然后把玲珑抢回来。”
红衣一边比划一边说,神色间竟然带着几分兴奋,像是打算劫亲的山贼。
虽然说她要抢回来的,也确实是个女孩子没错。
林知白上上下下打量了红衣一番,心想胸大无脑这个词既然存在,果然是有一定道理的。
这红衣便是很典型的例子。
林知白叹了口气,在少女头上轻轻敲了下,教训道:“都跟你说多少次了,在动手之前先动动脑子……”
说着,林知白顿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一种可能。
或许红衣是想动脑子的,但动到一半,然后发现自己脑子不够用……
林知白这么说她,红衣当然不乐意了,少女撅着嘴巴嚷嚷道:“师父你是不是拐弯抹角骂我笨?”
“没有。”
“你就是骂我笨,别以为我没听出来!”
“我是说我没有拐弯抹角。”林知白平静回道。
平砍连击带顺劈,红衣再起不能。
少女趴在桌上,满脸都是委屈。
林知白笑了出来,伸手在她头上拍了拍。
“好了,赶紧把晚饭吃了,然后收拾一下,我们明早上路。”
上路?
红衣来了精神,她连忙爬起来,问道:“去哪?”
林知白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没说话,却看向北方。
那里,是孤月阁的方向。
“我去跟他们说一件事。”
林知白声音很轻,融进风里,便细不可闻。
灯火映着他的影子,他的背影很直,有些虚无缥缈的感觉,却没人能够忽视。
因为他是白衣剑仙,是太白剑宗,乃至天下剑道之中,最强的那个男人。
他有很多年未曾下山,但天下人都该记着那柄沾满鲜血的玄伞,都该记着一件事。
“我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