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玲珑站在小院的木门前，眼神微冷，嘴角带着嘲讽的笑。
该说是命运弄人吗？
兜兜转转，她竟然又回到了这里。
“小姐，还是早些走吧，先到住下的地方……”
跟在白玲珑身后的侍女，有些生硬地说，似乎还不太适应这个称呼。
整个孤月阁的人都已经知道，这位白阁主唯一的女儿，不久后将成为无昼城的灵侍。
身份转变，这些侍女自然也得换了称呼，虽然说不得她们中的某些人，不久前也曾欺辱过白玲珑。
“不用了，就在这里吧。”白玲珑轻声说，声音柔柔的。
“小姐您别为难我们……”
“我说，就在这里。”
少女的语气难得强硬，她不顾身后那些家伙为难的表情，径直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这是白玲珑生活了十多年的小院，她当然熟悉。
院子里，不算平坦的青石地面缝隙中，野蛮生长着不少杂草。
青石板上随处可见枯黄的落叶，看来她走之后，这院子便没人再打理。
少女曾经和母亲住过的侧房，此时已经完全荒弃。
屋子外墙上生着许多红葛，贴着地面的阴湿处，还有难看的青苔。
白玲珑看着面前的一切，神色有些恍惚。
小院的右侧，有一棵不算多么高大的树。
一棵枇杷树，是母亲去世那年，她求了许久才栽上的。
母亲病重的时候对她说，若是她哪天死了，就在这院子里栽下枇杷树。
到了夜深人静，听到风吹叶子的声音，便是她在默默保护着少女。
少女这样做了，她也一直相信母亲的话。
在原北城的那些天里，白玲珑听公子说了枇杷树的典故，便又替母亲感到不值。
她觉得母亲这一辈子什么都好，就是运气不好。
自己的运气倒是更好一些，起码还遇见了公子。
可终究也算不得太好，不能一直陪在公子身边。
也不知道公子回没回来，他现在和红衣姐姐又怎么样了……
想到这儿，她便有些心酸。
她又记起原山灯会上的传说，若真的有能心想事成的青莲水灯，又恰好能在她手里，那该多好啊。
“是啊，那该多好……”
白玲珑定定地看着落尽枯叶的树，幽幽一声长叹。
“小姐……”
白玲珑身后突然来了人，大抵是孤月阁的弟子。
“小姐，阁主要见您。”
白玲珑眼帘微动，她不觉得意外，只是有些讽刺。
她在孤月阁里待了那么多年，那位高高在上的阁主，见她的次数可谓是屈指可数。
要不是因为无昼城，恐怕她还没资格再见一眼那位阁主呢。
真是有意思。
白玲珑笑了笑，眼神很轻蔑，但她没说什么，只平静道：“那就去吧。”
……
既是阁主召见，地点，便应当是孤月阁的那座大殿。
白玲珑独自一人走在殿外，一路上的金碧辉煌都无法吸引她的注意，少女的眼神很冷。
说起来，她这还是第一次来这座大殿。
彼时的她，可没资格走到这里来，便是远远看上一眼，似乎都是一种罪过。
虽说她的身份，是那白阁主唯一的女儿。
白玲珑想起了她与那位阁主，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年她九岁，离母亲去世还有两年。
也是一个冬天，黄昏之时，少女从外面带了馒头回来，开开心心地进院子，里面却有个自己不认识的人。
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这是白玲珑的第一印象，因为少女注意到，便是平常欺负她和母亲的老妇，此时也是躲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母亲见到自己回来，脸上的表情很欢喜，她对自己连连招手，呼唤自己过去。
母亲说，这是爹爹，快叫他爹爹。
白玲珑不晓得“爹爹”是个什么东西，但她没见过母亲露出那么开心的表情。
她想让母亲多笑一会儿，便很乖巧地说：“爹爹。”
然后，那个很高大穿着很好看衣服的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有些厌恶。
小丫头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不喜欢自己。
白玲珑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这句话。
虽然想不通为什么，可少女早就习以为常，因为这到处都是不喜欢她的人。
只是母亲的表情很失落，这让小丫头看着有些揪心，感觉是自己的错。
后来那人便走了，等他再来这个小院的时候，白玲珑已经把枇杷树给种上了。
她已经知道“爹爹”是什么意思，但心里无甚波澜，反正不过是陌生人，知不知道也没什么区别。
少女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待记忆终结，她也已经走到了大殿门口。
没有任何犹豫，她抬腿便走了进去。
金碧辉煌的殿中，那个记忆中的男人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未等白玲珑说些什么，殿外却突然走上来两名侍卫，手上架着个不成人形的人。
浓郁的血腥味在大殿里蔓延开来，便是那位白阁主，也是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
白玲珑微微屏息，待定睛一看那满身血污的人，却是有些吃惊。
那人正是曾经与她们母女同住，日日折辱两人的那个老妇。
只是此时她已经是满身伤痕，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这老东西曾经欺负过你，也算是给她一些教训。”
坐在高处的白阁主沉声道，声音里听不出悲喜。
白玲珑沉默了下来，她虽是善良，却也并非不记仇。
这老妇欺负她们母女十数年，如此，也算是罪有应得。
只是让白玲珑觉得好笑的是，这白阁主当年在干什么呢？
怎么直到这时，才想起来替她出头？
白阁主挥了挥手，示意侍卫把那老妇带下去，大殿里的血腥味散了些。
白阁主看着白玲珑，犹豫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很柔和的声音说道：“这些年苦了你了，希望你别生我的气……以后我会加倍补偿你。”
看着那副虚伪的面孔，白玲珑心底冷笑不已。
补偿？
还真是可笑。
“你拿什么补偿我？”
白玲珑看着他问，语气微讽。
“你能让母亲回来吗？”
白阁主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他试图安慰道：“玲珑，你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
“让灵夫人过来见我。”白玲珑突然平静地说。
白阁主愣了下，他下意识反问：“什么？”
“我说……”
白玲珑深吸一口气，她还记得那个女人当初对母亲说的话——你和那丫头，只能活一个。
“让那个女人滚过来见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