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那个女人滚过来见我！”
少女声音一直都是柔柔的，但此时却是很强硬，带上了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
白玲珑心思单纯，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记仇。
那年那天那个恶毒女人说的话，白玲珑一直都记在心里，酿成了最深沉的仇恨。
二选一，只能活一个，她，或者雪落。
白玲珑活了下来。
那年冬天，旧年的最后一天，满身伤痕的雪落没能熬过午夜，在迎来新年第一缕晨曦之前，死了。
她闭眼之前，孤月城里正好下了雪，远处传来很热烈的烟火的声音，她努力笑着，让女儿出去看看。
白玲珑记着那个笑，她觉得自家母亲是天底下最温柔最好看的一个。
少女想，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母亲，她又恰好是自己的母亲。
从那一晚起，白玲珑便成了孤儿。
少女还有一个父亲，但她坚信自己是孤儿。
雪落不让白玲珑报仇。
这位很聪明的母亲知道，年幼的女儿根本不会是灵夫人的对手，她不想让白玲珑因此白送了性命。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白玲珑活成了行尸走肉，因为她记着母亲的话，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些仇恨。
直到她离开了孤月阁。
直到她又回来孤月阁。
白玲珑已经知道，无昼城并非是她或者公子能忤逆的存在，回来孤月阁，她便没想着能再和公子见面。
甚至，白玲珑根本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离开孤月阁。
她不想去无昼城，自然也不愿意当那什么灵侍。
若不是担心云老和古婆婆对红衣姐姐不利，早在原北城的时候，少女便已经和他们鱼死网破。
但现在白玲珑倒是有些庆幸，她没想着凭自己几句话便能报仇，但至少能恶心一下那些坏人。
最起码，能恶心一下这个白阁主。
白阁主深深皱着眉，他“啪”地一掌把身下的椅子拍得粉碎，站起身来，怒喝出声：“你不要太过分了！”
大殿之中落针可闻，门外的侍卫都远远退开，没人敢进来触这位白阁主的霉头。
无极境的威压在一瞬间绽放，笼罩了整片大殿，定力稍差一些的人，恐怕是会被当场压得跪下。
但白玲珑倔强地昂着头，她冷冷地与白阁主对视，眸中毫无畏惧之色。
她连生死都置之度外，这世间还能有什么存在，能让白玲珑感到害怕？
“过分？”
白玲珑唇角微翘，眼神轻蔑，笑容讥讽。
“那个女人害死我母亲的时候，你可曾也对她说了过分？”
“我和母亲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你说我过分，他们的命是命，我和母亲的命就不是命了？”
白玲珑语速很快，一句话接一句话地说，几乎不给白阁主丝毫喘息的时间。
少女双目通红，眸子里流露出深深的不甘和愤怒。
凭什么，凭什么她和母亲要遭受这种对待？
我们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命运竟要如此？
白阁主双眉紧皱，他瞪着白玲珑，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从来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尤其是那人还是他的女儿。
但终于，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所有的愤怒化作一声悠长叹息。
像是为自己辩解，白阁主平静道：“大道无情，万物不仁，在修行长生路上，无情才是常态……”
“公子就不会这样。”
白玲珑同样平静地说，眸子里流露出微微的甜蜜。
公子从来不会找这种借口。
大道无情是真，可人却有情。
公子常说，便是踏上修行长生路，可人还是人，是人便该有情，无情的是畜牲。
公子很厉害，可他是有情的人。
他会陪着两个小丫头一起看书，给她们做饭，偶尔打打闹闹便很有趣，高兴的时候还会摸摸少女的脑袋当做奖励。
白玲珑从不觉得公子或者红衣姐姐无情，他们是很温暖很善良的人。
白玲珑有时甚至会想，自己究竟是花光了多少辈子的运气，才会遇上他们这么好这么温柔的人。
或许母亲真的在冥冥中守护着自己，风吹树叶的时候，便是想念。
“大道无情？只是你无情罢了。”
白玲珑冷冷地瞥了白阁主一眼：“情之一字，你不配说。”
白阁主的眼神也相当冰冷，他看着白玲珑，却突然笑了出来。
“公子？你说的那个公子若真是有情，他敢来孤月阁找你吗？”
白玲珑闻言却是浑身一震，面色有些苍白，眸子里流露出心痛。
公子救过她很多次，白玲珑一直都觉得公子是位英雄，是值得她用一生去倾慕的人。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孤月阁对公子来说，便是犹如龙潭虎穴，一旦过来，便是白白把命送在里面。
白玲珑知道是这样，但在少女的内心深处，她又无比希望能再见到公子一面，哪怕一眼也好。
她怕公子来，又怕他不来，但终究还是不希望他来。
白阁主见白玲珑露出这种表情，心里却是没由来的畅快。
他刚想放声大笑，大殿之外，却突然有个娇小的身影跑了进来。
穿着青白剑衫的少女跑得很快，便是门外的守卫也未能拦住。
当然，其中更多的，是不敢拦。
白阁主见状也是愣了下，待他看清来者是谁之后，却是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脸。
“原来是南剑仙啊，不知南剑仙……”
南乔没搭理这个油腻的中年老男人，她在殿里左看右看，终于寻见了自己的目标。
是白玲珑。
白阁主吃了个瘪，却又碍着南乔的身份不好发作，他冷哼了声，眼神更阴森了几分。
而那位神隐峰最小的弟子，她几步跑到白玲珑身前，然后认真地看着少女。
注意到白玲珑脸上的悲戚，南乔便问：“你不开心？”
南乔凑近到白玲珑身边，她比白玲珑还矮一点，显得娇小可爱。
白玲珑不知南乔此言何意，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接近自己有什么目的。
少女下意识回道：“没，没有……”
她看着南乔的眼神很警惕，但又觉得她身上的衣服有点眼熟。
南乔左看右看，然后突然踮起脚尖，在白玲珑脸颊上轻轻舔了一下。
白玲珑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后退数步，小脸上露出慌乱和羞涩。
“你……”
南乔脸上突然显出很诡异的笑，她舔了舔唇，眼神有些玩味。
“说谎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