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停留在原地，好似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肥遗，还是江歌？
此时班上人还不多，区区十来个同学而已，他们的视线无一不锁定在我身上，等待着我的动作。
我知道，不能拖，因为还不断有同学回到回到班级上学，继续拖下去，事情迟早会闹大。
必须现在就做出决断。
要么选择和肥遗一起，帮她狩猎恶灵；要么选择江歌，让江歌杀死肥遗。
没有别的办法。
但是……
还有没有别的可能性呢？
难道，就必须两者取其一吗？
我这一生还是头一次陷入这般深深的思考，我的视线游离在肥遗和江歌两人之间，肥遗两臂环抱着，淡淡地看着我，从她的眼睛里我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也猜不透她此刻的心情。
我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化装成学生进入这所学校。
而江歌，我对她同样知之甚少，但根据她的行为来看，她似乎是个好人，也确实始终把我的生命安全放在很重要的位置，可她太极端了，我不知道是什么造就了她对恶灵的极端仇恨，不过我想，肯定不会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喉头蠕动，我的心狂跳不止，仿佛有千斤重压在我的背上，我反反复复看过她们二人数遍之后，我终于开口了：
“我……不是很擅长交际斡旋的那种人……我暂时不清楚你们之间该如何站队，但是有一件事我是知道的……”
我咽了口唾沫，转向江歌，艰难地说道：
“江歌……请你不要再到我们班……打扰肥遗同学了。”
“什么？”
听到我的话，江歌惊异之色溢于言表，她极为不满地眯起了眼睛，话语间隐含着怒意：
“你是想袒护她？”
“我只是想维持秩序。”我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我必须说，和江歌对视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因为她的眼神有股凌厉的杀气，和她四目相对，我的舌尖都在打颤，那就像是蚀刻在基因深处的恐惧本能被瞬间引爆了一样，那份惊悚感很难用言语形容。
但我不会避开她的眼神，我也许不是个招人喜欢的人，也许我的性格很懦弱，只是……那一刻，我不想败下阵来。
“江歌同学，这里毕竟是我们班，你到我们班来闹事影响了我们的早读，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总得遵守校规校纪……是吧？”
当我说出“校规校纪”四个字时，江歌的视线总算动摇了几分，似乎她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样子实在过于失态。她张了张嘴，像是想要反驳我什么，可最终她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走吧。你嫌我影响了你们，可以，我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们班级门口了。”江歌定定地看着我，她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但我很清楚，在那平静之下隐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可你也不要以为我会就这么算了，我私下去找肥遗的，我和她总要做个了结。”
说着，她忽然朝我走近了几分，她洁白如玉的脸颊距离我的耳侧仅毫厘只差，柔嫩鲜红的细软嘴唇吐出一抹抹潮湿的热气，在周围人看来，她此刻的动作就像是情人一样紧贴我的耳畔、同时用嘴唇挑拨我的敏感的耳尖。
感受到温热的气息喷吐在我的耳畔，我听见江歌细小的声音震动着我的耳膜，细细的话语只有我和她能听到：
“一只恶灵化装成人类混进学校，不管你怎么阻拦我，这种怪事我一定会彻查到底，如果你非要和恶灵沆瀣一气、为祸人间，那么等到我手刃恶灵的时候，我也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而且，就算你能阻止我，你也阻止不了‘论坛’彻查这件事。”
说完这些之后，江歌给了我一个示威的眼神，然后默默离开了教室，只留下教室中一张张嘴巴叽叽喳喳地议论非非。
但我的耳边，仍然回响着江歌说的话。
“我也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你也阻止不了‘论坛’彻查这件事。”
她这是在放狠话么？
江歌说的这些话，似乎是想要传达两重意思：
一，江歌虽然想保护我免受恶灵伤害，可要是我和恶灵一起伤害普通人，她也会把我当成恶灵的一份子斩杀，不会留半点情面；
二，江歌不是孤身一人，她的身后，有一个名为“论坛”的幕后组织支持着她，我断然不是论坛的对手。
想到这里，我彻底明白了江歌的意图。
江歌……大概是想对我动真格了。
对我，对肥遗，江歌都不会留手，而且江歌还会动员起她背后的组织“论坛”，联手对我发动攻击。
我不知道“论坛”是什么，也不知道它的能量究竟有多大，但我看得出来，江歌并不是虚张声势。
“回座位吧。”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望了眼满脸事不关己的肥遗，我有预感，将来她还会带给我更多的麻烦。
事实上，不用等到将来，现在麻烦就来了。
“程莫，好小子！听说今早校花都跑来为你吵了一架？后宫王？”
是李奇，听说江歌为了我跑到班上来和肥遗大吵大闹了一通后，也像看笑话一般跑来凑我的热闹。这家伙明明昨天下午还打过我，现在却能一脸无所谓地站在我面前，尤其是当他说出“后宫王”三个字时，我分明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屑，轻蔑，还有……嫉妒。
我看了他眼，没敢接话，要是他当着全班人的面给我难堪可就糟了。
还是别搭理他吧，这样他也不会理我……
可惜，我的祈祷是无用的，因为李奇直接一屁股坐到了我的桌上，朝我挤眉弄眼道：
“喂喂，传授点秘诀呗，你是怎么在一天之内把到你身旁那位钢板女、然后又马上把校花给把到手的？”
他的眼睛在我和肥遗之间动了几个来回，顺着他的目光，我不禁偷偷瞟了肥遗几眼。从刚才起，她都是一脸无所谓的态度，直到李奇说出“钢板”二字时，肥遗的脸色终于变了几分。
“李奇同学，你藏在你抽屉里的手机好像要被班主任翻出来了。”
肥遗漫不经心地说着，可当我和李奇同时看向李奇的桌椅方位时，震惊洗刷了我的全身——班主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居然真的来到了李奇桌前，正在翻动他的抽屉！
“卧槽！”
李奇赶忙朝自己座位飞奔了过去，而我则不敢置信地看着肥遗，问道：“你怎么做到的？不是……我是说，你是提前安排了班主任在这个时候搜查李奇的桌子吗？”
肥遗没有立刻回答我，她只是搬弄着修长的指甲，轻轻看了我一眼：“昨天，江歌和你密谈、还有李奇打你的事，我都看到了。”
“这样啊……”
“李奇仅仅看到江歌找你说话，就嫉妒得对你大打出手，今天她还为了你和我吵架，你觉得他会不来找你的麻烦？”
肥遗换了个坐姿，理所当然地说道：“所以我用催眠给班主任植入了一道程序，就是当李奇过来找你麻烦的时候，他必须立刻怀疑李奇带了手机，然后搜查他的抽屉。”
“原来是这样……”
真厉害，只是根据我、江歌、李奇三人的反应，肥遗就猜到了接下来的发展，还提前做好了应对措施，真不知道肥遗还盘算了多少。
“程莫，你说你为什么这么软弱、蠢笨？”肥遗用一双犀利的眼睛瞪着我，“无论是李奇，还是江歌，你都在恐惧他们，对吧？他们殴打你、威胁你，可你呢？你连句像样的反驳都没有，对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毫无认知，又弱又蠢，让人无语。”
软弱。
蠢笨。
寥寥四个字，每个字都像烙铁一样烧得我的全身颤抖，我攥紧了拳头，却一句反驳的话都挤不出来。
因为她说的一点不错。
当李奇殴打我的时候，我没有还手，因为没有和他对抗的勇气。
当江歌威胁我的时候，我没有反驳，因为我想不出应对她的办法。
弱，蠢，这两个字落在我身上……意外的贴合。
也让人痛苦无奈。
“不过你放心，就算你这么弱小，我也不会放弃你的。”
忽然，肥遗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我的脸颊，她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温柔地说：
“就算所有人都嫌弃你，我也会站在你身边，一边鄙视你……一边帮你变强。”
“我在北江区发现了新的恶灵的踪迹，我要你陪我走一趟，作为帮你变强的试胆练习。”
“抱歉，今晚你也没好觉睡了。”
试胆？
“肥遗，你只是想让利用我的特殊体质，帮你吸引恶灵的火力而已，你只是想利用我吧……”
“你不愿意去？”
肥遗定定地看着我，我张了张嘴，缓缓道：
“我……不想……”
我想起了之前和她去百货大楼的场景，当时我差点被马晓雯杀死，真可谓是千钧一发。
我很软弱，她说的没错，所以我不想再去面对那些可怕的东西。
“是吗？真可惜呀。”肥遗瞥了眼窗外，像是满不在乎地说着风凉话一般，“……你体内有一只恶灵，对吧？”
！！！
我心头剧震！
“我没有把你体内那只恶灵彻底吞噬，为的就是应对现在这种局面。”
她的视线逐渐冷了下来：
“那只恶灵在被重创后，暂时没有独立存在的能力，此刻她必然躲藏在你的体内，你也没办法把她驱逐出去。而刚才江歌对恶灵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一旦她、还有她背后的‘论坛’发现你体内有恶灵，你觉得她们会怎么做？”
“她们会……杀了我？”
“她们会把你从这个世上抹去，一点痕迹都不留下，相信我，她们做得到。”肥遗得意地一笑，说道，“所以，如果不想我把你体内有恶灵的事透露给江歌，你就乖乖听从我的话。”
“不要以为你能克制我的能力，我就没有办法治你了。”
一瞬间，就仿佛被一个巨大的漩涡吞噬，我总算明白了前天晚上肥遗把我拉去百货大楼的目的。
从一开始，她就抱着利用马晓雯拴住我的打算，而江歌则被她利用来威胁我的性命。
肥遗……她早在两天前就算好了一切，把我和她绑死了！
“如果我把你体内有恶灵的事告诉江歌，你死亡的几率是百分之百，但做我狩猎恶灵的工具，你至少不是必死，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我……”
其实我不说，答案也很明显了，我根本没得选。
肥遗勾了勾我的鼻子，淡淡一笑：
“晚饭吃好点，可不要体力不支哦，我的狩猎‘工具’……程莫。”
——
下一章【黎光小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