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幕 税金
吃完早餐后，三人又回到二楼各自的房间，收拾好行李来到前台退房。
“谢谢惠顾，您的消费总额加税后一共是十二枚通用币。”
然而当礼貌的服务生把账单拿给莱贝卡看时，他才大吃了一惊。
“十二枚通用币！？”
看到这个金额的他眼珠子简直都快要掉出来了。
“您算错了吧！？昨天晚上入住之前明明说好了两个房间包早晚餐和免费洗衣服务一共是三枚通用币，怎么会变成十二枚呢！？”
莱贝卡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还真的被这间店给讹了，当时入住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价格也便宜的太离谱了，果然这个世界上还是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我昨晚已经说过了吧，要是结账的时候被索要大量服务费的话，我们是绝对不会支付的！”
“这、这个……”
“住一晚竟然就要十二枚通用币，这摆明了就是在抢劫！你们这间店是黑店吧！？”
“实、实在是非常抱歉……”
对于愤怒的莱贝卡，吧台里的服务生只是在不断地低头道歉，然后把店长——也就是吃早饭之前他在二楼碰到的那个老妇人给叫了过来。
“有什么事吗……孩子？”
“店长婆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的住宿费用会这么高呢！？”
莱贝卡把账单推到她的眼前。
面对他的质问，老妇人用一脸担心的表情看着他，疑惑地问：“那个……莫非几位入境的时候，审查官没有对你们说吗？”
“说什么？”
“就是这个国家的税率啊。”
“税率？”
“没错啊……”
老妇人点了点头。
“其实三位的住宿费用，一间双人房、一间单人房，包括一顿早餐、一顿晚餐，还有洗衣费确实只需要三枚通用币，至于多出来的部分……是税金啊。”
“税金！？哪里有税金会比住宿费高六倍啊！？”
“是王国政府征收的消费税，税率是消费数额的三倍。”
“什么！？消费数额的三倍！？”
听到这个数字的莱贝卡已经不只是惊愕，简直有点被吓到了。
虽然在外旅行四年多的他算不上什么“游遍大陆”的旅行者，但大大小小的国家好歹也去过几十个，从来没见过消费税率能达到消费额三倍的国家。
不，是根本连听都没听过。
一般的国家消费税都在百分之五到八左右，百分之十就已经算是很高的税率了，超过百分之十的国家商人们都会绕开走……而这个国家的税率竟然有百分之三百！已经不能用过分，而应该用疯狂来形容了！
“这么高的税率，您是在耍我吗！？”
“怎么会呢……这真的是王国政府下达的征税令，我们这里还有执行的敕令。”
年迈的店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羊皮纸，摊开在桌子上。
莱贝卡低下头，眯起眼睛仔细读了起来：“战时税率紧急增长法……”
至于羊皮纸上所写东西的大致内容，无非是什么“王国近期正与邻国桑瑞斯开战，因此急需大量资金从他国购买武器装备和辎重，所以要求安格瑞尔的国民们为国家和民族出一份力”云云。
上面详细地列出了名目繁多的各种各样税种，除了正常的其他国家都有的，比如营业税、增值税、个人所得税、土地交易税等常规税项外，还有其他一些诸如娱乐税、饲养税、被保护税、金属磨利税等一些他从来也没听过的税项，而且每一项税率都特别的高。
最奇葩的是在这个国家竟然连生孩子都要缴税！
而且还是年收入的四到六倍！
最引人注目的是羊皮纸最下方用鲜红大字写成的针对偷税漏税者的触发示意。
“请国民注意（包括外来者），在此国家民族危难之时刻，任何偷税漏税之行为均将以叛国罪论处……一经发现，无需司法裁判所审判，由各城市征税官当场立即执行死刑，并没收全部财产……”
读到这一条的莱贝卡不禁吞了口唾沫。
这么重的赋税，偷税漏税竟然是死刑！而且还无需经过司法所审判，可以立即执行！
这个国家简直疯了……
“等、等一下，既然消费税率是消费额三倍的话，那么我们的住宿费税后也应该只有九枚通用币啊，为什么会收我们十二枚呢？”
“因为有增值税啊……政府规定，我们把小麦收割变成麦粒要缴一部分增值税，然后麦粒磨成免费要缴一部分增值税，最后把面粉再烘成面包还要再缴一份增值税。你们晚餐和早餐吃的东西全部都有增值税，都是包括在住宿金里面的……而且还有卧室税、窗户税、门税、地板税、风景税——等等等等，加起来一共是三枚通用币。”
“……”
“所以我们这里的住宿费每人只需要一枚通用币，剩下的三枚都是政府要拿走的。”
对于眼下的状况，莱贝卡不禁思考起来。
尽管这个国家的税金很高是没错，但通过这个老妇人刚才的说法来看，除了那一部分消费税意外，其他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税种都不是针对莱贝卡他们征收的，而是针对这间旅店来征收的。
这表示店长只不过是把应该自己缴纳的税金计算在了经营成本里，并转嫁给了莱贝卡他们而已。
那也就意味着如果他们拒不支付这部分钱，这个老妇人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虽然从商业角度来讲，把税金计入成本并转嫁给消费者这种事很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妥，但鉴于这个国家恶心的税率……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而且莱贝卡注意到吧台里的老妇人从刚才开始就在一直不断偷瞄旁边安莉埃塔腿上的两把Executioner，好像还一脸担心的样子，大概也和昨天入境时的审查官一样，心里面对她是感到非常忌惮的吧。
所以这种情况下自己如果就是不付钱，倒也不是不可以……
“总之，实在是非常抱歉……我们原本以为几位昨天入境的时候已经从审查官那里听说了税金的事，但是没想到却……唉……我们的情况……真的很困难，实在是对不起。”
吧台里的老妇人频频地对三人低头道歉。
“那，师傅……我们要付吗？”
于是犹豫不决的莱贝卡抬起头向站在身旁的伊卡洛斯寻求意见。
“嗯？啊啊~这种事由莱贝卡决定就好了呀~”
“我来决定？”
“嗯~这种事之前不是一直都是莱贝卡负责的嘛？”
“可、可是——”
可是这些钱又不是他自己的，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伊卡洛斯一路上贩售农产品辛辛苦苦赚来的钱。
虽然旅行资金的事之前的确一直都是在由莱贝卡在管理，可这并不代表自己就可以随自己喜好胡乱花别人的钱。
“没关系哦~我之前说过了吧，旅行时资金的配给和运用全部都交给莱贝卡负责。所以赚到的钱该怎么花，花在什么地方，都由莱贝卡你来决定。”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伊卡洛斯却坚持让莱贝卡自己做决定。
“真、真的可以让我来决定吗，师傅？”
“可以哦~”
“那……那安莉埃塔的意见呢？”
“不用顾忌我。我的住宿费是否要支付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权衡。”
“那好吧……”
于是莱贝卡转过头去，对柜台里的老妇人说道：“我知道了，住宿费和税金方面，我们会全额支付的。”
他从腰间的皮袋子里取出六枚银币，舍不得地攥在手里好长一段时间，接着放到了桌子上。
“实在是非常感谢您的体谅，非常感谢……”
收到钱的老妇人立刻把硬币收了起来，再次不住地向他鞠躬道谢。
“那……请问您的住宿费——”
接着对方又把目光投向一旁的银发少女。
“我拒绝支付。”
然而安莉埃塔却冷冷地回答。
“这个国家的税率很不合理，所以我只支付本金，剩余的部分我拒绝支付。如果你想去治安官那里告发我的话，那就请便，麻烦也转告他们要是想捉拿我，我随时奉陪。”
“抱、抱歉……”
听到她的话，年迈的妇人脸上立刻露出惧色，道着歉退了回去。
于是爱莉埃塔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店里。
莱贝卡被她的气势吓的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急忙跟了出去。
“糟糕了啊，这下损失可大了……”
刚一走到大街上，他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很沮丧。
只是一个晚上的住宿费竟然就花掉了六枚通用币，这些钱可是足够买齐到下一个城镇之前需要的所有补给品了。
“师傅好不容易赚到的钱，却都被浪费在没用的事情上……都怪我，入境的时候竟然忘记了问税率这么重要的事。”
亏自己还是个“旅行商人”，却连重要的资金都保存不住，简直是太失败了。
尽管事实上这个国家令人难以置信的超高税率才是问题的根源所在，可莱贝卡却觉得都是他的责任。
“没关系啦~反正资金还够用嘛，钱什么的去下一个国家的时候再赚就好了呀！”
然而走在一旁的伊卡洛斯却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态度。
“不过话说回来~莱贝卡刚才为什么要付钱给那个老婆婆呢？”
接着向身旁失落的少年问道。
“什么！？现在才问这种问题，师傅你果然是在怪我乱花钱吧！？”
听到对方这么问的莱贝卡更泄气了。
“嗯嗯~不是哦，只是好奇而已~那个价格很昂贵吧？而且那个婆婆好像很害怕安莉埃塔呢~所以莱贝卡当时拒绝也是可以的吧，为什么还要付钱给他们呢？”
“因为这个国家对偷税漏税这种行为打击的很严厉啊，是死刑啊！如果不付的话搞不好是会惹上麻烦的啊！要是到时候被征税官找茬的话，那可就不是这种程度的钱就能蒙混过去的了！”
“只是害怕被找麻烦吗？”
听到他的话，伊卡洛斯又问道。
“莱贝卡老老实实付钱的理由只是因为这个嘛？”
“……”
低着头的莱贝卡不说话。
“也不全是啦……”
过了好久，他才不情愿地开口回答道：“因为生活在税率这么高这样的国家里，一定是件很辛苦的事吧……”
“……”
“这么高的税率的话，旅行者和外面的商人一定都不会来这个国家的……所以经营旅店的婆婆，生意也很惨淡啊，我们几个好像是这几个月以来唯一的客人呢。”
他回过头去忘了一眼身后的旅店，萧条的门前依旧一个人也没有。
“那么大的旅店只有我们三个人在住，早晨去餐厅的时候除了我们之外也一个人都看不到……不过，即便如此，那个婆婆也没有逮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坑骗我们……衣服洗的很干净，明明只有三个顾客，早餐却也准备被的那么丰盛……感觉简直……简直就像在努力对我们赎罪一样。”
税金太高又不是他们的错……而且他们也是要生活的啊，如果不付的话……总觉得太可怜了。
虽然说出来的是这样他人着想的话，但莱贝卡的心里却觉得万分羞愧。
因为无论是作为一个心智成熟的旅行者，还是一个精明能干的行商人，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首先需要维护的东西，都只有自己的利益而已。
竟然只为了满足自己的同情心竟然就让师傅蒙受金钱上的损失……会有这种天真的想法，只能说明自己还不是一个成熟的旅行商人吧。
所以，莱贝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非常羞愧。
“莱贝卡果然是好孩子呢~”
然而对于这么不争气的弟子，伊卡洛斯却伸出手去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师傅……？”
“能够体谅他人的痛苦，也能站在弱者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就算自己吃亏也不忍心去再去伤害陷入困境中的人——你有一颗这样善良的心是件很好的事哦，莱贝卡~如果你刚才在旅店里拒不付钱的话，我现在才要好好地责备你呢！”
如果人类之中能够多一些像你这样的人的话，那就好了呢……
接着，她抬头望向地平线的另一端，感慨万千地说道。
“呐~你是这么认为对吧？安莉埃塔酱？”
“不这么认为。”
然而对于伊卡洛斯的话，银发的少女却没有表现出任何赞同，只是冷冷地回答道。
“我只知道如果我付那那笔钱，我就会蒙受不必要的损失。不只是这样，最重要的是如果我损失了那笔钱，资金链可能也会出现问题，进而影响到我今后的采购，下一次商品的贩售价格也有必要提高，进而影响到我与客户之前的关系。总之在不必要的情况下，我不会接受这样的损失——我不会拿我的未来冒险。”
“……”
“不过对你的行为我倒是没有意见，能为他人着想是好事，如果资金充裕的话，也许我也会付那笔钱也说不定。总之无论怎么做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不需要顾忌我的感受。”
“好啦~既然安莉埃塔都这么说了，莱贝卡酱就不要再自责啦！如果真的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的话，那一会儿去处理货物的时候就想办法尽可能卖上价格去补回这份损失吧！总之~我们先去这座城市的商会吧！快点把农作物出手，买好补给，然后赶快离开往下一个国家出发！住宿费这么高，羊奶马铃薯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好吃，这个国家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咱留恋的理由了！”
伊卡洛斯如此提议，于是三人朝着市区中心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