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幕 麦穗交易
和石匠道别后，一行人按照先前对方指示的路找到了这座城市唯一的商行。
那是一栋位于城墙根部，离城门很近的双层木质建筑，金属的招牌上写着“古雷格力商行”，一定就是它的名字吧。
这间商行的门口相当宽敞，店面里还有两条宽阔的甬道。
看来是以前为了把大型货物直接从马车上运到店里而建造的，宽敞到甚至会让人误以为这里是一个卸货的出口。
不过眼下甬道里却空空如也，就连一个空木箱都看不见。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莱贝卡打了一声招呼，一行人便走进店里。
店内的光线很充足，打扫的也还算整洁。
房间的四周堆满了货架，彷佛在对顾客炫耀着自己的商品种类繁多一般，巨大的货架一直顶到天花板。
可能是因为只要这样，就能让途径的顾客觉得这家的东西很齐全，想要进来看一看。
这大概是这间商行曾经吸引顾客的独门秘诀吧，不过现在，也和店内的甬道一样，高大的货架上空空如也，连一件商品也看不到。
“欢迎！欢迎光临古雷格力商行！”
这时，忽然有一名男子从商行深处向他们迎面走来。
他身上穿着得体的服装，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着，就连下巴的胡须都修剪的非常讲究。
看上去应该是这间商行的负责人吧，他看着莱贝卡的脸上，洋溢着热切的表情。
“您好，我们是西方来的旅行商人，想要对贵行推销一些商品。”
“没问题，没问题！当然再欢迎不过了！那么请您往店里走，我们负责商品鉴定的采购人员会招待诸位的！”
“谢谢。”
于是莱贝卡按照对方的指示来到商行的更深处。
穿过铺着地毯的走廊，三人来到了一个像是会计室的房间。
一名留着山羊胡，体态丰腴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办公桌前，埋首在成堆的卷宗里。
当察觉到莱贝卡一行人走进来时，他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
“请问你们几位是……？”
“我们是从西边来的旅行商人，想向贵行推销一些商品。”
“啊，是吗！欢迎，实在是非常欢迎！”
中年男子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热情地走了过来。
不过对此莱贝卡的心里却有些奇怪。
从这名男子刚才惊讶的反应来看，他似乎根本不知道他们要来。
难道没有传信的人员前来告知他吗？要知道在之前那些国家的商行里，顾客甚至还没踏进店里，里面的采购员就会知道对方的样貌、体态、年龄，甚至是购物意愿。
连这种事都做不到，莱贝卡不得不怀疑起这间店的专业水准。
“今天诸位大驾光临，是希望向本行推销货物是吧？”
男子继续问道，还真是单刀直入的从业作风。
“是的~”
“那请问该怎么称呼呢？”
“我是伊卡洛斯。菲米尔·弗兰诺迪亚·伊卡洛斯。”
这时莱贝卡身后的伊卡洛斯回答道。
大概是对她眼前的这位金发女子的美貌感到赞叹，体态丰腴的男子略微睁大了眼睛。
“哦，真是出众的美貌呐~”
虽然在交易中生意双方相互阿谀奉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莱贝卡觉得这个男人对自己师傅的夸奖有八成是发自真心的。
“有您这样的美人光顾真的是让本商行蓬荜生辉！我的名字是约翰·密斯维尔，古雷格力商行的采购人兼经营者，很高兴见到您！”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朝伊卡洛斯伸出手去，于是她也伸出手去回握了一下。
什么？这个采购人竟然就是这间商行的经营人！？
难道这家商行资金已经短缺到连采购人都雇不起，必须要经营者亲自来代理的程度了吗？
莱贝卡心中对这次交易对象的担忧越发严重了。
“那么请问您今天准备推销给本商行的是什么种类的货物呢？我们的经营范围很广，从普通的农产品到高端艺术品均可接受。”
“是农作物~”
然而伊卡洛斯看上对此倒没什么担心的，依旧笑着回答。
“原来是农作物吗？”
“是的~准确来说是小麦。”
“小麦？”
“嗯~我们今天打算推销给贵行的商品，是上等的小麦~”
“那请问产地是哪里呢？总共有多少公斤呢？”
“是来自贝尔兰西的小麦，莱贝卡，把它拿出来吧。”
“好的，请稍等。”
莱贝卡卸下肩上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蓝色的麻布袋。
布袋里装着的是一枚长方形的木盒，四周的缝隙都用蜡仔细地封了起来。
接着他掏出小刀铲掉那些的封蜡，把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之后放到了桌子上。
“这是……？”
看到盒子里的东西，男子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疑惑。
那是一小捆用细绳扎起来的麦穗，数量只有十几根。
“这就是我们今天要对贵行推销的商品。”
莱贝卡轻轻地把其中一根麦穗抽出来，一边递给男子一边说道。
“请您仔细看一下，这根麦穗和普通的麦子有什么不同呢？”
似乎依旧不明白他的意图，男子脸上仍然是一副困惑的神情，伸手接了过去。
就这样维持着奇怪的表情反复仔细查看了几遍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忽然转而变得惊愕。
“这、这是——！”
似乎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他从怀中的口袋里掏出单片眼镜放在左眼上，再次仔细地确认了起来。
“竟、竟然有四十五颗麦粒！”
“是的。”
莱贝卡点了点头。
“贝尔兰西是大陆上非常著名的农产品出口国，而这些麦穗则是从那里的南部最好的麦田里采收到的秋季小麦。诚如您所见，这穗小麦上一共有四十五穗麦粒，是相当令人惊讶的单位产量。”
“的……的确，一般由我们商行经手的小麦，一穗的产量最多也只有三十粒，这颗小麦的结实量确实惊人！”
“那么请您试想一下，如果将这些小麦培育起来的话，每亩的收成到底能够提高多少呢？”
“四分之一……不，如果培育得当的话，就算是三分之一也不是问题！”
“那么，我们现在正是想把这样的小麦推销给贵行，不知贵行是否有购买意愿呢？”
这时伊卡洛斯再次出面问道。
“当然，当然！如果可以的话，请务必把这些小麦让给本行！不知这个价位您是否满意呢？”
男子立刻拿起桌上的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了一个数字给两人。
伊卡洛斯探过脑袋去看了一眼羊皮纸上的金额。
“每穗十七枚半通用银币吗？”
“是的！不知您想卖出多少穗给本行呢？”
“请等一下，约翰先生。我们一共想要出售十二支麦穗，如果这个金额要换算成索恩银币的话，价格是多少呢？”
就在这时，一旁的莱贝卡插嘴道。
“十二支用索恩银币支付是吗？请给我些时间计算一下。”
“好的。”
莱贝卡所说的索恩银币和通用银币不同，是一种只在附近国家流通的货币，汇率与通用币有所不同。
其实他到不是想让对方来用这种货币支付货款，只不过是为了争取一点时间而已。
趁男子低头计算的空隙，伊卡洛斯小声问道：“莱贝卡，那个价格怎么样？”
“嗯……虽然是不错的价格，但我觉得还有往上提的余地。”
莱贝卡悄悄回答。
“是吗~还能卖更多的钱嘛？那接下来就交给莱贝卡你咯？”
“嗯！交给我吧，师傅！我会把昨晚住宿的费用在这里补回来的！”
他信誓旦旦地说道，于是一旁的伊卡洛斯带着安心的笑容，不再说话。
“算好了，按照本周的汇率，十二支小麦的价格换算成索恩银币的话，一共是两百七十枚。”
“两百七十枚吗？”
“是的，请问这个价格您满意吗？”
“倒说不上是满不满意。请恕我冒昧地问一句，约翰先生您知道这些小麦的来历吗？”
“来历？”
“是的，或者它们到底是什么呢？”
“什么东西……是贝尔兰西的农民新培育出来的多产品种吗？”
“不不，并非如此~约翰先生，这些小麦可不是那么粗俗的东西。”
然而对于男子问题，莱贝卡却摇了摇头。
在交易中如果想让自己的商品卖上更高的价格，那就必须赋予子这件商品更高的“价值”，这对每个商人来说都是最基本的常识。
于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莱贝卡先是卖了个关子。
他轻咳一声，接着摆出一脸严肃的表情说道：“请问约翰先生，您是‘新教’的教徒吗？”
莱贝卡口中的“新教”，是近几年间在西方诸国中兴起的一个新兴宗教。
这个教派因为提倡“博爱”、“禁欲”以及“乐善好施”的缘故，相当受到保守人士和一般平民的欢迎，因此最近一段时间传播的速度非常快。
几年前莱贝卡刚开始旅行的时候这个宗教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教派，然而时至今日，即便在这片大陆的中部腹地，这个教派的信徒也随处可见。
这些人在世界各地布道，还建造了数量庞大的修道院和教堂作为宣扬自己理论的据点。
势力壮大之快实在令人惊愕，莱贝卡甚至听闻大陆西部好几个自己曾经旅行过的国家，已经被这个教派牢牢控制了。
不过因为这个“新教”大肆宣扬只有他们的“神”才是创造这个宇宙的“唯一真神”，所有其他宗教的“神明”都是邪物的缘故，因此目前依旧被大陆上大多数仍然信仰“大地之母阿加塔西和四位创世女神”的国家所排斥。
鉴于莱贝卡接下来所要使用的策略，这个问题是必须事先向对方确认清楚的。
“新教？不不，不是，我并不是‘新教’的教徒。”
对于莱贝卡的问题，男子立刻摇头摇头予以否认。
“是吗？那么约翰先生就是‘大地之母与创世女神们’的虔敬信徒喽？”
在这个世界上，商人所信仰之物只有金钱。
虽然这是连小孩子都明白的简单道理，但在商业洽谈中被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可没有哪个商人会煞风景地说出“我只相信钱”这种蠢话。
即便这种话是真心的，即便交易双方谁都心知肚明——但为了在对方心里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这种时候商人们彼此之间还是会装模作样、道貌岸然地表现一番自己的“虔诚”。
商人们都是好面子的生物，即便对最亲近的人说谎也绝不会让自己至关重要的形象和信誉受损。
不过这一看似不经意的“天性”之举，却正是莱贝卡接下来打算加以利用的“盲点”。
“当然，我所信仰的，只有高贵的大地之母和创世女神们而已~愿荣耀归于阿加塔西。”
大概是对莱贝卡小孩子的身份丧失了警觉性，体态丰腴的男子没有疑惑，相当自然地回答道。
“是吗？那真的是太好了。”
听到这个回答，莱贝卡略微低下头，巧妙地掩饰起嘴角浮现出的坏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