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楠睁开眼的时候，看见了一如往常的天花板。往常的十七年间，他每天苏醒的时候，都能看见同样的光景。此时天花板被窗外的光照亮，叶小楠吃力地直起身，只觉得自己的脖子疼得厉害。
醒来的时候，叶小楠的被子盖得好好的，且头脑很混乱，仿佛做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梦。尤其一觉起来，脖子疼得不能动，他往日的确有些缺乏营养，不过也没有落枕的毛病。叶小楠揉着脖子看向窗子的时候，发现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窗外的微风略微吹动窗帘。
被吹了一晚上的冷风，肯定会落枕的吧。
叶小楠默默起身关上窗子，心里想着。
起来的时候正巧上午九点，叶小楠很久都没有在早晨醒来过了。往常的时候总是在下午醒来，然后出去打打游戏，晚上躺在床上玩玩手机，等到了天蒙蒙亮就睡着。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白天醒来可以做些什么，自从休学在家之后，父母在外地，也懒得给他打个电话。这日子变得越来越颓丧了起来，就像是自己一点点在腐烂。
今日叶小楠踮脚拿出橱柜里的泡面时，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似的。他一早上只觉得脑袋乱的厉害，冥思苦想，忽然觉得脑袋一清——
能漂浮在空中的女鬼，契约，庇佑家宅平安，以及险些把自己勒成两半、宛若活物的藤蔓……
烧水的时候想到这些，叶小楠的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这些应该不是真的吧。
即便那些记忆如此真实，就仿佛刚刚经历过一般，但叶小楠还是本能地不敢相信那些记忆，而是觉得自己的脑子应该坏掉了。他休学在家本就是因为精神出了点问题，得了抑郁症，你要说昨天晚上犯病，出现了幻觉，即便这听上去很不靠谱，那也比看见了一个能悬浮在空中的女鬼要靠谱得多。
吃着泡面的时候，叶小楠总觉得自己的脖子上仿佛挂着什么东西，他不在意地从衣领子里拉出来一看，心里忍不住一抖——
赫然是一块翠绿的玉。
玉石拴着的绳子仿佛是用某种坚韧的麻料编成的，且那块玉石，浑然天成，没什么棱角，也没什么配饰，看上去就像一条玉雕的柳叶。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柳灵……”
那轻灵的声音仿佛依旧还在耳畔，叶小楠攥着这块玉石，感到自己此刻脸色应该不怎么好看。
今早之前，他绝对没有见过这块玉。
且他平日里总是待在家，也没有在身上带什么配饰的习惯。更何况是玉石这种珍贵的东西呢，又看着玉石晶莹剔透，看上去仿佛水头极好的冰种翡翠，几近娇艳欲滴——这看着就贵重，是一个高中生，无论如何也没法戴在身上的名贵东西了。
叶小楠看了看这块玉，随手塞进衣领子里。
他实在不想和一个险些杀掉自己的家伙产生什么交集。即便平心而论，那大姐姐的确长得好看，怯怯的，容易害羞，且长相看上去也挺温柔。
但她毕竟有能够杀人的能力，这是叶小楠亲身体会过的，在不知道她的来头和意图之前，他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忌惮。
对未知之物的忌惮。
至于脖领子里的这块玉……还是物归原主吧。叶小楠昨日的时候在河畔边见过她，且按照她的说辞，平日里她应该只会在那河畔边坐着的——记得她曾经说过，她叫柳灵，本是河畔边的一株孤柳……
换句话说，这就是柳树成精了呗？
即便叶小楠很想相信她那套能镇宅的说辞，但人的小命毕竟只有一条，任是亡命之徒，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叶小楠打定主意将这块玉还给她，就此再也不跟她产生什么交集。且记得她平日里就会在河畔坐着，等今天傍晚的时候，就去把这东西还给她吧——记得态度好点就成。
叶小楠平日里闲着无聊，对于猎奇的东西还是蛮感兴趣，也没少看一些神怪小说一类。那些小说电影里的鬼魅，倒也不是见人就杀，反而都是讲点道理——倘若你不去招惹她，她们也不会招惹你。想起昨日那大姐姐态度还是挺好的，如果想要杀叶小楠，怕是直接就杀了，应该也是个能听进去话的主儿，那倒是让他挺放心。
叶小楠把水池里的碗刷干净。
他甩了甩手，记得前些日子发现冰箱里的葱花不够了，打开冰箱一看——别说葱花了，就连肉都没了，除了一盒用保鲜膜罩着的青椒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比脸都干净。人毕竟还是要吃饭的，总不能一天到晚用方便面凑合……中午和晚饭吃什么？总不能还吃方便面吧？
且今日一天也闲，人总不能总在家里呆着，还是沾沾人气，去一趟市场最好。打定了主意，叶小楠去洗手间洗了手，用香皂将自己的手洗的干干净净，回了房间，拿出一盒扑克牌，按照自己的生辰年月洗牌，又看了眼今日的日期，24日，从上往下数了24张起，抽出三张扑克牌——
黑桃A，黑桃3，黑桃6。
叶小楠的眼角跳了跳。
今日运势，凶，忌和女人对视，小心血光之灾，忌去人少的地方。
算了，今日运势不好，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
……
叶小楠拎着满满当当的购物篮，悠闲地排着长队。今天的商场人挺多的，可能放假之后，大家伙儿都想悠闲地度过一个周末，买一兜子薯片可乐等零嘴，在家里看看电影，打打游戏，小日子约莫过得挺舒坦的。
回想起来，叶小楠从中学的时候对占卜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不过中学的时候没什么闲钱，买不起塔罗牌，便自己在家里用扑克牌琢磨——扑克牌这东西一共五十四张，象征一年有五十四个星期。且草花红桃一类都有特殊的寓意，也很通灵，打磨打磨，也是个占卜的好工具。
即便今日的运势看上去不怎么美好——但占卜这玩意儿不就是这样的嘛。
倘若得出一个好结果，就心安理得地过日子，对自己的好运欢呼雀跃一番。如果占卜结果不怎么美好——占卜嘛，这玩意儿不科学，信则有不信则无，做人不要太迷信嘛。
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叶小楠还是去商场买了一堆东西——前些日子家里给他打了些生活费，索性买了两兜子薯片，两瓶大瓶装的汽水，加上要买的蔬菜等等，他还顺便买了点肉。又记起冰箱里还有青椒，叶小楠还能做个青椒炒肉犒劳一下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饭还是要好好吃的。
今日的队排的格外漫长。
叶小楠百无聊赖地翻着自己的购物篮，两瓶大瓶装可乐，十来包薯片，这些应该够下午看动漫的时候吃的了——对了，要不要再买一点巧克力什么的备着？说不定晚上睡不着，打游戏的时候没有东西可以吃……
正这么想着，叶小楠不经意地一抬头。
忽然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
队伍依旧排的老长，仿佛没有尽头一般，毕竟叶小楠住的是一个小城市，假期的时候，大家都喜欢来这里购物——众人或是有低头玩手机的，或是有打电话的，一副假日祥和的场景。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叶小楠总感觉哪里不对。
阴嗖嗖的。
仿佛就在深山坟墓旁似的，总有一种阴嗖嗖的感觉，叶小楠就连脚底都往上窜着冷气。
叶小楠也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兴许是出门的时候占卜的结果并不好，导致产生了什么心理暗示。心里给自己解释了一番，但他的目光四下在队伍里搜寻，没来由盯着远处一个低着头排队的女人。
那个女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在商场明亮的白灯照耀下，那一张脸白的宛若纸人，显得有些渗人。叶小楠正盯着她，竟忽然见她身上隐隐有一股黑气缭绕——那黑气隐隐在她周身鼓荡之际，隐约凝聚成半个人头。
就在此时，叶小楠突然有一种被盯着的感觉。
叶小楠心里一紧，眼角狂跳，猛地一揉眼睛，又定睛一看，哪儿还有黑气凝聚的半个人头？那种被盯上的感觉也突然消弭无形。再看那个低着头的女人，此刻已经排到她了，她默不作声地在前台结账，把购物篮里的东西拿出来，竟全都是酒。
白酒，啤酒，甚至还有一瓶威士忌。看她年龄并不是很大，应该也就二十来岁，天知道她为什么在大白天买这么多的酒。
叶小楠紧紧地盯着她，直到她结账出门，眼睛眨也不眨——
那股被盯上的感觉就仿佛是错觉一样，仅出现了片刻，转瞬即逝。看着那女人低头拎着一袋子酒出门，就连叶小楠自己也在心里犯嘀咕——
难不成看错了？
叶小姐觉得可能是昨日碰到那个叫柳灵的家伙，突然三观受到了冲击，今天一起床，导致他开始变得有点神叨叨的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他心里给自己这么解释了一番，眯了眯眼，也不再多想，将手里的购物篮换了只手，继续排队——
不过今日的队伍，可真长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