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少次凝视站在摇曳火焰之旁的他，都会令人觉得恍惚，有种摄人的力量像是毒蛇，从穿着旧时代贵族礼服的这个漆黑之人的身上向四周蹿出。
他只能被形容成一个漆黑的人。
无论是头顶所佩戴的礼服帽，还是身上的服装全都漆黑如墨。男人手里攥着一枝玫瑰，正将它的花瓣一片又一片扯下来。
「您的意思是……？」
「没什么，只是单纯问问。」
我直直盯着他，以免自己的心思被眼前这个猜忌的集合体看穿，「让您费心了，考核官大人。」
「她怎么样了？能继续参与接下来的考核么？」
「这…」我咽了一口口水。但想必这件事他早就知道，根本不需要我隐瞒什么。换句话说如果没有他的安排，我和芙蕾雅根本就不可能来到这里。
「芙蕾雅醒来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既冰冷又令人难以接近。」
把他想要知道的话告诉他以后，我脑袋空空地瘫软在沙发上。看着正皱起眉头，用钢笔在笔记本上记录某些东西的考核官，我的心里有些憋得慌。
「你会答应我的吧？真的有东西在塔顶上，能够实现我和芙蕾雅的愿望吧？」
听到这句话，他停下了笔。
刀尖一样锐利的目光刺向我。
「……当然了，梅林先生。」
然后，他在离开前多问了一句:「真的是你们兄妹共同，的愿望么？」
他没有要求我回答，就回到了黑暗中。我低下了头。
我这个人渣。
*****
黑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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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塔由地狱大公建造，独自伫立在无人之境的冰雪地带中。老实说，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即使古辛用尽全力仰头向上望去，目光跨越被黑色群星布满的银河，依然看不清它的全貌。
它庞大，雄伟，壮观。而且，是生物。
塔的表面布满了猩红的肉瘤的紫黑色突刺，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挪动；塔的内里却温暖干净，有19世纪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风格，墙上挂满后印象派的绘画。
它张牙舞爪立足于王国的利剑无法到达之处，这么多年来靠着死在它体内的生物为食，肆意生长着。
也靠着来到此地，以「贪婪」为食的「人类」的养分生长。
是的。会来到这里的挑战者，无一不是凭借贪婪躲开国家骑士，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和这座塔的主人签订契约，不远万里来到这座塔。只有通过所有考验，才有资格前往塔的顶端。
古辛想着这些东西，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拯救所有人的办法？哪有这种东西啊。
与塔的管理员签订契约以后考核者的性命就已经是地狱大公的了。若不是他被指派来盯着这次考核的某一个人，某个幸运儿，若不是有三个月带薪休假，他才不会答应跑来这里看大公最爱的角斗场。
「那个女孩真是幸运……被至尊眷顾的人，究竟可以成长到什么样的程度呢？」
*****
芙蕾雅把眼睛睁开，翻了个身。
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硬塞进了脑海，她疲倦地眨了眨眼睛。
这是一个被仇恨包围，面临灭亡的世界。
人类的领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剩下四个国家的大小。在传说中的白昼之神筑起「尽头之墙」抵御魔族入侵以后，经历千年直至今日，人类仍然学不会彼此友好相处。仅剩的四个国家每年都纷争不断。在墙的外面，广阔的大地被魔族全数占据。
这是一个没有希望的世界。在这里人类与人类依然学不会互助，芙蕾雅在这之中看不到任何美好的东西。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
芙蕾雅相信着「黑色的正义」。
继续躺着叹气不是她的作风。无论怎么样，她想成为魔王的愿望是绝对不会改变的。只因为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芙蕾雅，她的体内寄宿着一个叫「梅林」的灵魂。
(称呼自己为自己的哥哥……果然好别扭啊。)
现在只有一些很基础的记忆。对于这个身体原主人在这个世界经历的时光反而是一概不知。
想着这些东西，芙蕾雅打开了人物信息的面板。
(魔法亲和力只有5……)
这也就意味着，自己连任何一个最基础的攻击魔法都没有魔力施展出来。
真是可笑。空有关于一切魔法的知识，却连最基础的治疗术都施展不了。从另一个角度想，也许这是让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神明对他的惩罚也说不定。
「要是我还是梅林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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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以后，芙蕾雅的私人房间。
在第二层的测试开始之前，所有人被要求避免和其他人接触。听梅林说这一层不只有他们兄妹，在第一层通过测试的队伍都被送来了这一层。
芙蕾雅透过门口的小窗看着外面的景象。
像这栋楼一样的宿舍还有两栋。三栋建筑物呈三角形排列，楼下是将宿舍纳入怀中的圆形广场。这平平无奇的建筑分明没有任何魔力，却时常让芙蕾雅看得出神。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会选择我？
旧的疑问还没消失，脑海中又产生了新的思索。往常考虑太多，到头来反而无法偏安一隅。
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想要成为魔王……然后呢？我应该做什么？」
小的时候读过的书里，魔王都没有好下场。
作恶多端，最终被正义的英雄杀死。
可是小时候幼儿园里，大家都辱骂着漫画书里的魔王，幻想自己能够成为勇者。只有芙蕾雅会因为魔王悲惨的下场失声痛哭。在白色即正义的世界里，芙蕾雅崇拜着黑色的正义。
小时候读过的故事里，魔王掳走公主，让她陷入沉睡，施加了只有真爱的吻才能将她唤醒的魔法，然后在战斗中被勇者砍下了自己的头颅。结果公主却再也没有醒来——故事中是这样说的，勇者寻遍全国也找不到真正会爱她，为她付出一切的人。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会轻易为公主放弃一切。
其实非常难过吧？即使只是给孩童们阅读的童话书，在心智远超同龄人的芙蕾雅眼里却是一个非常悲伤的故事。人们只看得见阳光下耀眼夺目的勇者，看不见与公主含泪作别的魔王。应该是公主主动让魔王施加魔法的吧，这对他来说又是多残酷的事啊。
「我不想回到有人在的地方。」
无论是在人群，在家庭或者爱情中，自己都是个异类。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里都不存在自己的归宿。
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那就变成魔王。
如果人们认为白色即正义，那就成为黑暗中的正义，成为黑色的秩序。
从这里开始制造自己的归宿。
『请登塔者做好准备。前往第二层的测试——现在开始。』
声音从头顶传来的时候，芙蕾雅站了起来，已经不再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