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蕾雅睁开眼睛。
她正身处一个幽静的小小花园。
花园不大。小小的白色围栏上来着纯白色的百合花。芙蕾雅想往前走。
她的目光注视在散发出微弱白光的土地里。有许多同样白森森的头骨,从地里面露出一半。
这里非常静谧,适合作为死去以后的归宿。
芙蕾雅看着天空上停止流动的云。
没想到在死去的世界里,天空居然那么蓝,那么高远。充满了在她活着的时候见不到的美。
想着想着,眼泪就一滴一滴从眼眶流下来了。
她在活着的时候,未曾获得过某个长久的归宿。越是想要紧紧抓住手心的东西,就越是会加快时间离她而去。
这也许就是她的命运。
「那么痛苦的话,在这里安眠不就好了吗?」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在她耳边说道。
她惊恐地回过头,可是没有任何人在身后。
「辛苦了那么久,如果没有获得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就死了,你真的甘心么?芙蕾雅。」
那个声音继续在她身边盘绕。有隐形的手掌深深掐进她的皮肤,让她疼得咬紧牙关。
「每死去一次,我们都会在这里等待着你,折磨你。每死去一次,你都要好好记住自己是怎么死的,我们又是多么憎恨死去的你。」
她明白了。
这异样的存在,就是上一个曾死去的自己。
其实自己早在各种事件中都死去了。只是现在的自己比较幸运,活到了现在。在这个小小墓园的上空盘绕着,哭喊着的,都是其他的时间线中意外死亡的自己。
想到这里,她四肢发软,扑通一下坐在地上了。
可笑吗?
可笑。
分明就是一个普通人,幻想着自己能够拥有超过自己能力的力量,妄想自己可以成为魔王。
芙蕾雅挣扎着,哭着,举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一样,无意义地晃动着手臂。
我不过是想……成为黑暗的一部分罢了。成为黑暗,就再也不会惧怕夜晚了。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这样痛苦呢?
总是狼狈地失去一切。逃走,逃走,逃走逃走逃走逃走逃走,逃到不想再逃,无处可避的时候,又像今天这样被痛苦包围。
「这才不是你真正的愿望。我再问一次,你真正的愿望是——?」
当她心里一颤,嘴巴几乎差一点就要吐出那个答案的时候,所有的光在芙蕾雅的面前消逝了。
芙蕾雅的身体被一种无法描述的巨大力量拉扯往某个方向。仿佛是要穿越一整个空寂的世界,穿越空间,穿越时间,回到某个她必须回到的地方。
——————在化为黑色纱布的线条阴影中,自己的身体上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分解出来。那个东西化作形体,在她面前变成了一个少女的样子。
女孩有骄傲的眉目和脸庞。然后,紧紧地抱住她的身体,将她纳入自己胸前。
那一瞬间芙蕾雅的眼睛里,无数遍轮回的片段爆发了。她和女孩穿梭在白茫茫的光中,不变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静谧,以及来自于女孩身上,强烈的安心感。
芙蕾雅醒来了。
————————
马车在夕阳的余晖中疾驰。
即使发生多令人吃惊的场景,芙蕾雅都还是难以接受过大的信息量涌进自己脑袋。要不是听见了身旁有人喊她,她几乎就要因全身上下巨大的疲倦躺下去了。
「你是……」
「怎么了吗?大小姐?」
芙蕾雅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正面露迷茫盯着她的,是当初她来到这里所看见的第一个人,她的侍女夏洛特。
见到她一头雾水的样子,夏洛特似乎有些困惑。
「大小姐,您怎么了么?」
「……啊,没事没事。夏洛特,我们离宅邸还有多远。」
「真是的。」侍女貌似有点哀怨地叹了一口气,「下次不可以这么晚出来了呦?大小姐。我们现在穿过市集,就快到宅邸了。」
芙蕾雅从车厢边探出头,想看一看外面的景象。然而夏洛特的表现却相当异常——
「呀……!大小姐,不可以探头出去!」
「探头怎么了么?」
「您忘了我们今天出去的目的了么?」夏洛特看起来相当紧张,「对一般市民而言……也许会给我们带来危险也说不定。」
危险?
什么东西会给别人带来危险?
虽然很想搞清楚,但芙蕾雅打算晚点再谈这件事。于是她顾不上看周围市民的反应,把脑袋放回车厢。
但是……
这时候不收集身边的信息,又会变成当初那样了。
芙蕾雅趁夏洛特不注意,偷偷把盖在马车上的布挪开一点点……
「?!」
然后,芙蕾雅的思考变成了空白。
几乎整个市集都散发出惊人的怨恨气息。
不论是正在贩售苹果的小摊摊主,卖衣服的女老板,还是酒吧边上醉醺醺的酒鬼,都散发出对芙蕾雅称作的马车的强烈怨恨。
为什么?
芙蕾雅很清楚地记得,上一回世界线里面,这些人并没有散发出对芙蕾雅的怨恨才对。
对了。
这个时候芙蕾雅才回想起来,她无论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全都没有搞清楚自己和夏洛特一起出去的目的是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在她身边驱赶着马匹前进的夏洛特。
「夏洛特……」
她很想就这么开口把事情给问清楚。但一想到自己还没有探清楚夏洛特的底细,芙蕾雅就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
马车在饭点前抵达了宅邸。
看着面前沉没于夕阳光线的大门,芙蕾雅才想起自己之前也见过这场景。
「夏洛特!」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怒吼。似曾相识的光景里,一个留着丸子头的黑发侍女快步走到芙蕾雅身旁,向着压低身体开始发抖的夏洛特吼道:「你应该清楚最近这附近的安全都不能保障吧!还擅自带大小姐去那么多人的地方,你可知错!」
「……对不起,安娜塔大人。给您的工作添麻烦了。」
看到她没有顶嘴,安娜塔抱着胳膊冷冷的哼了一声。
等一下。
芙蕾雅终于记起来了。这是在她刚刚来到自己宅邸的时候,就在几天前发生的一模一样的事情。
「等一下……!」
「怎么了吗?大小姐。」
安娜塔眨巴眨巴眼睛问道。
「今天是几月几号了?」
「啊……」
安娜塔和夏洛特都很疑惑地睁大了眼睛。不过,她们自然不会不回答芙蕾雅的问题。
「今天是九月十九日,卡特琳娜小姐。」
「九月十九吗……」
就在四天以后,阿娜斯塔西亚宅邸就会发生恶劣的杀人案件。在上一次的轮回中自己被卷了进去。
这一次,一定要阻止悲剧的发生。
「我有点饿了。夏洛特,和我来。」
「啊……是。」
「啊对了,安娜塔。」
为了尽量不让上一次的世界线发生不一样的事,芙蕾雅重复了一次上次说过的话。
「以后别对这孩子太严苛了。」
「……是。」
安娜塔看着她的表情被她牢牢记在了心上。这次要在明天以前搞清楚安娜塔是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晚饭在客厅进行。芙蕾雅本来打算支开赛巴斯,找机会和安娜塔独处,问清楚一些事情。但客厅只有这位西装笔挺的老人尽职地站着,其他两个女仆不知道去了哪里。
「赛巴斯。」
「大小姐,不吃了吗?」
赛巴斯看着芙蕾雅盘子里的蔬菜皱了皱眉头,「您似乎没有精神。」
啊,当然了。我才刚刚经历生与死的试炼,怎么可能那么快振作起来。
「啊……是啊。我今天有点疲惫,想要早点上床睡觉了。」
本来打算单独问清楚夏洛特和安娜塔,但想了想距离阿娜斯塔西亚宅邸遇害还有四天,光是做准备功夫的话时间是很充分的。
「那么我为您收拾碗筷。」
「嗯……拜托你了,赛巴斯。」
仔细想想,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我遗忘了。
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但是无论怎么使劲想,也想不起来。芙蕾雅揉了揉眼睛,到底是什么事呢?
(啊!好像是当时我睡着的时候,做的一个梦。那个梦我醒来后就忘记了,但或许是非常重要的梦吧。)
「赛巴斯你收拾吧,我先去睡了。今天太累了。」
赛巴斯好像有什么想要说的话,但是没有说出口。
「好的,小姐。做个好梦。」
不用你说我都得去做梦了啊!没准是能够渡过难关的关键信息呢。
*****
十五分钟以后。
见到结束了收拾花园的工作,两只手都是破碎草叶的夏洛特。赛巴斯迎了上去。
「结束了吗?大小姐去睡觉了。」
「找我有什么事呢?总管大人。」
「那还用说么?」
赛巴斯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边露出了凶狠的笑容。
「当然是葬送王都贵族圈啊?明天卡特琳娜一行动,你就要帮我联系宅邸内的内应,作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听他的这句话,夏洛特也把脑袋低下。
「遵命。斯内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