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一条命吧!我是为了妻女不得不这样做啊!求您了!求求您……求求您……”
男人跪在地上,脑袋紧紧地贴在泥土上,完全不顾形象地哭着祈求饶恕。
四周是鲜血淋漓的尸体和断肢,他们和男人一样配有大刀和皮甲,少数的还有铠甲。
而男人的面前,站着一个手握长刀保持微笑的中年男人,他见地上的男人已经说不出新的台词了,便淡定地回道:“抱歉,你说的话不能打动我。”
随后手起刀落,人头落地,而且还非常嫌弃地避开了喷涌的鲜血。
“兮颜!好了没?”
从一旁的马车上传出女性的声音,一张漂亮的脸蛋探了出来。
“好了,伊丽莎白。”兮颜在尸体身上擦了擦刀身的血迹,“只要不是紧急情况我一般就会听人怎么求饶,一不小心浪费了些时间。”
“你喜欢听人求饶?”
“不。我想听听他们的话能不能打动我。以前的确有人通过出色的求饶让我放过了他们。”
“后来呢?”
“后来他们带上人又找了回来,第二次我就没耐心听他们求饶了。因为我不喜欢。”
兮颜擦掉了大半的血迹,又拿出布条把剩余的血迹擦干,差不多清理好了之后才慢慢地走向马车。
“嘿!我的马车车轮被弄脏了。”
伊丽莎白伸出手,指着车轮上的血迹。
兮颜看了一眼,说:“得了吧,跑了几天早脏了,也不差这点红色。”
“进城不是要检查么?血迹怎么说?”
“出门在外遇到劫匪。”
“说了就会放行?”
“你有冒险家徽章,登记一下就过了。”
兮颜坐上前室,拿起马鞭就是啪的一声。
马车再次跑了起来,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
“兮颜,刚才那真是劫匪?装备是不是太好了点?”
伊丽莎白话锋一转,又完全不在意车轮脏了的事。
“佣兵团,也是劫匪。佣兵公会的管理比较松散,这个是佣兵本身的特性导致的,没办法。所以佣兵和劫匪只有一线之隔。海上的海盗就有很多是佣兵团。”
“原来如此。兮颜,刚才那人说的如果是真的,真的是为了家庭的话,你会怎么做?”
“是不是真的有区别么……哦,的确有点区别。如果他妻女不明事理,那我可能多几个仇人,唉。麻烦。”
“你,一点都没有同情心?如果是你的话呢?”
南下的这几天,路上也是够无聊的,所以伊丽莎白总是问兮颜各种各样的问题。
“如果是我,有必要的话我也会当劫匪。但是不是为了家人,而是为了朋友。但是又如何呢?伊丽莎白,你在加害别人的时候,会抱着自己理所应当活下去的想法么?”
“不会……但我会尽全力活下去。”
“我也不会。我甚至在帮助别人的时候都会做好被恩将仇报的心理准备。所以面对对我起了杀心的人,我也会起杀心。而我比他们强,所以我活了下来,他们死了。”
“你会觉得他们是坏人么?”
“嗜血的杀人狂是坏人么?不见得,人们杀死杀人狂,只不过杀人狂的生活方式没能让他们活下去而已。哪有什么好人坏人。”
兮颜十分平静地和伊丽莎白聊着天。而伊丽莎白听到后,有些心满意足地沉默了下来。
一路上,无论什么话题,兮颜都会冷静而认真地回答,哪怕是很细微的一件小事。
“伊丽莎白。你有家人吗?”
兮颜突然问。
“没有。和你差不多。”
伊丽莎白回道。她知道自己和兮颜有共同点,这只是其中之一,两人对家人的感觉都是不喜欢也不讨厌,在将获得的还给他们之后就离开了他们身边,再无联系。
“我至少还有朋友。你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你现在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为了我自己。只不过,我的一切都在我自己身上,没有把任何东西寄托于别人。”
伊丽莎白回道。这是她和兮颜最大的不同。
她接着,像是讲故事一样地说:“很久以前,我曾把自己的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但是所有我信任的人,都无一例外的令我失望。后来,无论是朋友还是家人我都不再抱有希望,做我该做的,做我能做的。就那样生活着。
那的确让我生活得很顺利,毕竟只能夸奖自己,只能怨恨自己,自然而然就顺利了起来。但是不久前我发现,那也只是让我生活顺利而已。我没有得到快乐,亦没有幸福。
但是我还不知道如何改变……我正在寻找可以获得快乐的生活方式。”
伊丽莎白说着自己一时兴起的话。但也是真心实意的话。正因为那样,伊丽莎白才会对奥真先生说自己想来异世界,认为这样也许会有所改变。但她明白,她打从心底里害怕自己的改变。
“获得快乐的生活方式……”
兮颜念叨着这句话。
“兮颜,你的生活方式令你快乐吗?”
伊丽莎白的问题让兮颜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有时候我会感到快乐……但是那种时候太少了。”
“什么时候的事?”
“在我做梦的时候。我梦见我的仇人全部埋于地底,我在和我的朋友快乐地生活在没有任何外人的地方……每当我做到这个梦的时候……我很快乐。”
“为什么不努力把梦变成现实,哪怕无法完全实现,有明确的目标,接下来只要朝着目标倾尽全力不就对了吗?”
伊丽莎白有些不解,这几天的相处下来,伊丽莎白感觉兮颜是一个没有理想的人。他的强大似乎不是达成理想的工具,而是在生活习惯之中诞生的副产物。
“伊丽莎白,我有和你说过我朋友吗?”
“还没有。我很乐意听你的介绍。”
伊丽莎白笑着答道。
但兮颜的脸上却失去了一直以来的平静微笑,他皱着眉,神色和声音都带着怨毒:“她的名字是莱茵•卡门莱斯•李,艾兰王国人人传颂的伟大女性。她是我的朋友,但我不是她的朋友,她……爱护着我的仇人。所以,我的目标不可能实现。”
说完这句话,兮颜像是坠入了回忆的潮水中,安静得可怕。
伊丽莎白没有追问,她知道会有下文的。
过了没多久,兮颜回过神来,再次叹了口气,恢复了平静,但不再有微笑:“她是天才魔法师,三十年前,我离开的时候她才17岁就已经是三阶法师了……她还是天才工匠,对艾兰王国的贡献非常巨大,她的父亲以她为骄傲,国王陛下以她为荣耀……
这么说吧,大公爵李家的封地以前不叫莱茵领,莱茵的贡献之大,让国王和莱茵的父亲将那片土地以她的名字命名。包括我们现在坐的减震设计的马车,也是莱茵研究出来的……她是人人传颂的……伟大女性。”
“你好像……不为此感到高兴?”
“我当然为此高兴。她是我的朋友,她过得很好,我很高兴。我唯一不高兴的,只有她不明事理,庇护我的仇人,这一点而已。当然……对她而言,我或许只是一个没用的废物,她当然会选择庇护更有用的……我的仇人……”
说到最后,兮颜苦涩地笑了出来,不再多说。
伊丽莎白也不再追问。她看得出兮颜自己非常纠结,而这是外人无法开导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不过很多时候,人们会放弃整件事以逃避。但是兮颜,似乎对这件事非常执着……
(难道……他所有的思念都在这件事上,所以才对其他事情不怎么在意,不怎么执着……)
此时,兮颜再次开口,一扫刚才的负面情绪:“伊丽莎白,你知道莱茵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嗯……莱茵•卡门莱斯——美丽的雨景?还是雨下的美丽身影?”
伊丽莎白大概翻译了一下。
“是后者。所以也叫雨倩,雨下的倩影。”
兮颜的语气有些怀念,如同在说一位老朋友,带着些许温暖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