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颜在这三十年间,无数次想象重逢的场景,最开始抱着乐观的心态,但是在世间流浪越久,他的心就越没有信心。再加上莱茵从来没有的回信,到最后,兮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样的重逢了。
但是,唯有这样的场景,是无论多少次都可以得出的结论。
(没错……她为了这个畜牲,无论多少次……无论多少次……无论多少次……都会妨碍我摆正天平,实行公正。唯有这个……无论怎么想,都无可避免)
兮颜这么想着,也仅仅是这么想着,想要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是难以办到的。因为不想失败第三次,所以久别重逢也不会说出来。除非她真的想知道兮颜是怎么想的。
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在三十年前就告诉了莱茵。
(回想起来的话……我这三十年,一直都在这里……一直,无法离开)
兮颜深吸一口气,竭尽全力地抑制自己快要控制不住的仇恨。下去!下去!下去!!
最后,他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冷静,对着她说:“哟,好久不见了,莱茵•卡门莱斯•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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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白有些惊讶……兮颜正在与难以想象的自我情绪做斗争,一不小心就会被仇恨吞没,失去理智陷入疯狂。现在勉强维持住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太可怕了……这真的是人类能够承受的情绪么……兮颜到现在还没有变成失去理智的杀人狂真是奇迹……
如果他失去理智的话,恐怕不止是仇敌相关之人,连完全无关的普通人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斩杀……到那时,若不平息其愤怒就将他杀死,恐怕会自动转化为『恶魔』)
伊丽莎白盘算着万一兮颜失控了该怎么办。
(不过说到底我是来进食的,兮颜如果失控,我只需要按照预定计划把距离在莱茵领的人全部吃了就行了,到时候我应该至少能恢复到可以使用十阶魔法的程度)
不过,兮颜最终没有暴走,而是缓缓收刀入鞘,看着给科迪治疗的莱茵,语气冰冷:“今晚占用一点时间聊聊吧,就我们俩。这次,若是依旧无法得出公正的答案,我就自己讨回公正。我,已经做好了为此而战斗到死的觉悟。”
说完,他转身走入酒店,不再去看莱茵和科迪一眼。
伊丽莎白也收回了视线。重新回到床边,躺了下去。
……
这一次,兮颜回到房间后依旧阴沉着脸,喝水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用力过猛,已经捏碎了好几个茶杯,连木桌和座椅扶手都被捏成了木屑。
和斯塔尼那次不同,他的愤怒久久不能平息,是因为没能杀死科迪还是因为见到了莱茵?伊丽莎白不知道答案,也没有去触霉头的打算。
从蔚蓝港出发到现在这么多天,伊丽莎白也摸清了兮颜的脾气,只要不牵扯到莱茵等人,兮颜什么话都可以聊,什么问题都可以冷静地回答。但是一提到莱茵或者相关的往事,兮颜就会产生难以抑制的仇恨情绪。
就像是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些事情上,别的怎样都好,唯独这些事不能随意提及。
所以这个时候,兮颜不高兴,伊丽莎白就不会问。能平息这愤怒的只有那个叫莱茵的女人吧,但是如果那女人真的做得到的话,兮颜也不会变成流浪人吧。
虽然很难看出来,但是兮颜原本并不是喜欢旅行的人啊。只是没有安定之所,就只能被迫苦中作乐罢了。
“伊丽莎白,晚上可以出去等会儿吗?我和莱茵有事要谈。”
兮颜突然出声道。
“可以。还有,墙壁上开的大洞不补一下吗?”
“待会儿挂块帘布遮挡一下就行了。”
“也行。但是说实话,我不觉得你能成功。”
“我也是这么想的,无论怎么想,都不会顺利。”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找莱茵谈?”
“确认她的态度,如果她还是三十年前那个态度的话,我动手就不会再有顾虑了。”
兮颜看着手中的长刀,怔怔出神。
“失败的话,怎么办?”
“赌上这条命,也要让那群混账东西跟我一起下地狱。”
兮颜面无表情。
“那这个给你。”
伊丽莎白小手一挥,一个黑色的东西飞向兮颜。
兮颜一把接住。
“这是……?”
兮颜看着手中破旧的长刀。
“礼物,好东西。你那把刀再修也坚持不了多久了,用我这把。”
伊丽莎白大方地说。
兮颜没有说这把刀有多破旧,而是先把刀**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他发现,这把刀只是看上去破旧而已——刀身和刀鞘有很多杂乱的划痕,但是并没有残破的地方,整个刀身没有一点豁口。只是划痕造成了它破旧的错觉。
他拿起刀,挥舞了几下,手感还不错。
伊丽莎白补充道:“这把刀的优点别的不说,就两个字:耐用。”
这是游戏中的纪念品,『破旧的武器』系列中的长刀武器,也就是『破旧的长刀』,是有一次愚人节活动的赠品。整体属性相当于51-60级这个层次的白板装备,对比兮颜现在用的那把长刀也只是好了一点点而已,关键是它的特性:
虽说是『破旧的长刀』,但是在设定上它拥有无限的耐久度,免疫武器破坏的效果。但因为从任何角度来说这把武器都很鸡肋,所以依旧是纪念品。而这把刀在兮颜的手里就完全不一样了,兮颜的特殊能力激发这把刀的力量,无限的耐久度就等于无限的增幅,也就是说兮颜的承受能力越强,这把刀的上限越高。
“嗯。”
兮颜点点头,刀身如此多的划痕,但是却没有一丝豁口,而且就从感觉而言,这把刀也很耐用。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吗?”
兮颜问道。
“不需要。只是不太想你死而已……不过说到底我也不会帮你的,你的事,要自己决定才好。”
伊丽莎白伸了个懒腰,在床上打起了滚。
伊丽莎白需要帮忙的事,兮颜都帮不上,调查一下『伊丽莎白』和勇者阿诺德倒是可以帮帮忙,不过伊丽莎白看兮颜自己都有些焦头烂额,拜托他也没什么效率就算了,免得还白给了自己的情报。
给他一把纪念品的刀,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二十几天的相处,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恰巧兮颜的性格是伊丽莎白比较喜欢的类型。
(没有坚定而远大的理想,只有怀揣着梦的心情和萦绕心头的执念……没有满腹算计,与陌生人充满警惕也愿意交流……刚好。嗯……与起说是我喜欢的类型,不如说是我讨厌的类型的完全颠倒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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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兮颜等来了莱茵。
她穿着一身便服,尽管很收敛,但是权势者的贵气还是藏不住的。
房间里只有兮颜和莱茵。
“那么,有什么好谈的?”
莱茵直切话题。
“真是直接啊。我都还没有从吃惊中缓过神来。”
“有什么好吃惊的?”
“这是第一次吧?我提出会面,而你应邀。以前你可是经常放我鸽子的,我还以为这次也会呢。”
“蛤?……啊,那么久远的事,真亏你惦记到现在了,当时的原因我不是解释过了么?”
莱茵皱起了眉头。
“行行行,你解释过了。”兮颜一副随便你的表情,“简单地说,我要公正地把三十年前的事情收尾。根据你的态度,我所采取的行动会改变。”
“具体一点。”
莱茵不想浪费时间。
“这是友谊的证明:我将会指定一个人,然后我会去杀死我指定的那个人。你不能直接、间接以任何方式阻止我,如果你做得到的话,三十年前的事我不再计较。”
兮颜面带微笑。
“不可能,我是莱茵城的城主,为这里每一个人的安全负责。光是你这两天在城内就杀了数人,而且还是守备军,按照法律要判你收监并军事审判。”
莱茵斩钉截铁地说。
“哦?态度意外的强硬呢,和三十年前不一样了……也就是说,这次你也不打算给我公正?”
“你所说的公正是什么?说到底不就是报复么?这是个屁的公正!”
“我明白了。你的态度——我充分地明白了。你……依旧觉得当年的事是小事对吧?”
“难道那件事有多大么?!”莱茵眉头紧锁,“如果不是你一直揪着不放,那种小事谁会在意?连科迪都……”
“我她妈说了别在老子面前提那畜牲的名字!”
兮颜一拳打在面前的木桌上,顿时一声爆响,木头碎片飞了满屋。莱茵的屏障挡下了迎面而来的木头渣子。
兮颜额头青筋暴动,咬牙切齿地盯着莱茵。
莱茵也不甘示弱地迎着兮颜的视线盯着他。
两人沉默。
最后,兮颜尽力平息着蠢动的怒火:“莱茵,你是聪明的人,但是仍有疏忽的地方。正因为你先入为主地认为那是小事,所以才一直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这么执着。如果真的是小事,你觉得我会这么执着么。”
“据我所知,那的确是件小事。你原本不是也原谅了么。”
“我原谅它,不是因为它配得上我的原谅,而是因为你一直让我原谅它。”兮颜冷声道,“当然,最后选择了听信你的话的人,是我自己,我不打算把责任推到你身上。只是你应该明白一点,你之所以不在乎,是因为你觉得那是小事,正如那畜牲一样,觉得握手言和是一件很正常很美好的事情。就是因为你一直这么想,我才一直没能拿回属于我的公正。”
“你这不就是钻牛角尖吗?别人说什么都不听,自以为是地对别人的错误攥着不松,你这是公正么?不,你这是自私。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以前我想把失去的都追回来,但是那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童话故事了。所以现在我要把不公返还,以此达成公正的平衡,即便是虚伪的,也比不了了之要强。为了你,我原谅了自己本无法原谅的东西,然后我得到了什么?是背叛和第二次羞辱,这可真是很好的回报啊。”
“所以我说了,你在夸大其词,钻牛角尖。现在还在在意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啊,你为什么没有察觉,为什么没发现自己错了?抓着三十年前的小事不放,这么久,你不累么?我都不想再谈这些事了。”
莱茵扶了扶额头,很头痛心累的样子。
“呼——”兮颜像是死心又像是绝望一般地叹了口气,然后说,“既然如此,莱茵。交涉失败了。我接下来,要用我这条命,我的一切,来将我的仇人们全部拖下地狱,一 个 也 不 能 少!”
说完,兮颜一副不想聊了的样子,转过头去。
“真的是……”莱茵攥着手,“真是够了!你到底闹够了没有!你在这个时候回来就是为了这种事么?不觉得幼稚么?”
兮颜却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莱茵,你知道……你和思琦都想让我从三十年前那件事走出来,但你们两人有根本性的不同,你知道是哪里不同吗?”
“啊?”
莱茵没想到兮颜会在这时候提到思琦,一时候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你的理念是我应该原谅那个畜牲,因为这才是正确的做法,因为这才是通往美好的道路。你打从心底里认为,我应该原谅。
而思琦,她是想让我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只不过因为你和那个畜牲的关系,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思琦知道,我是正确的。只不过,我的正确也对我造成了伤害,因此思琦想让我走出来。
这就是你们两个有着共同的行动目的,但是理念和动机不一样的地方,也是绝对不同的地方。回去吧,莱茵。回去思考,该怎么阻止我。不然的话,除了思琦,你的朋友都要死了。”
(反正对你而言我并不是值得担心的朋友)
兮颜说完,冷冷地盯着莱茵。
看着兮颜决然的表情,莱茵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起身:“或许你还是不相信……但是,我们还是朋友。就此收手的话,我们还能友好相处。”
“虚伪的就算了吧,我已经看够了。三十年前就是这样。背叛了我两次,连友谊的证明都做不到,莱茵,我对你而言早就不是朋友了吧,而是莱茵城的一分子,仅此而已了。”
兮颜冷笑道。
莱茵最后看了一眼兮颜,但是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