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刺笄反斗

作者:mumu辰 更新时间:2020/5/29 7:54:23 字数:3630

忽如其来的雨,将刺笄山的空气濯洗的清新。

云已经散了,月亮初才升起。夜空中的水汽让月光有些模糊,看得不够真切。

中行墨正与赵无恤并肩而行,身下的坐骑保持着同样的步幅和频率。

号为“明月”的女子与号为“晓日”的青年,一如各自的名号一般,正分别露出一冷一热,两种截然有别的表情。

“没想到朔王竟会派明月大人来迎接我呀!”

面露轻浮笑容的晓日赵无恤,承受着来自迎接者的淡漠。

“在朔国这些年,不知明月大人过得怎么样?”

“托您的福,勉强苟且。”

“这话说得可真夸张,据我所知,明月大人与弟妹可都是深受重用啊!”

始终如一的轻浮语调,赵无恤最大程度地塑造出纨绔贵公子的形象。

中行墨径直闭上了眼睛,做出不愿理睬的模样。

而赵无恤则仍旧在自顾自地絮絮叨叨着。

“此山名为‘刺笄山’,明月大人可知着名字的由来?”

“不知。”

“据说多年前,召国侵朔,当时的朔代王在此集结大军,出征抗召,代王妃与代王相约,胜则悬白旌,败则悬黒旌。朔山两国组成联军,最终击退了召国的部队,结果代王凯旋时因大意而误挂了黑旌,代王妃于山上日夜北望,遥见朔国人马举黒旌归来,以为战败,于是刺笄自刺。此山便自此得名为‘刺笄山’”

或许是被赵无恤所讲述的故事所触动,中行墨睁开了美丽的眼睛,一轮弯月深藏于右瞳。

用“月见”的能力探查了刺笄山周围的状况,除了朔武王的队伍,并未有其他的异常,一直高悬着的心也稍许放下了许多。

“你只来了一个人?”

“怎么,明月大人似乎有些失望?”

赵无恤满脸轻浮地望着中行墨,后者撇过脸去,不愿搭理。

“说起来那位代王妃,其实也是我赵氏族人。我赵家子女,向来刚烈。想来也真是幸运,姐姐她……毕竟是在多年前就去世了。”

“玉姬大人所想谋取的,果然不只是一个小小的山国吧!”

“那位帝姬自有一扫六合的志向,小小的山国,不过是起点。”

“假道伐山,归而灭朔。”

中行墨将深藏弯月的右眼正对向赵无恤的脸。

“这才是玉姬大人给你的指令吧!”

赵无恤已然收敛了轻浮放浪的表情,此时的他目露利光,抿紧嘴唇。

长剑挥出,剑锋直抵住青年的咽喉,中行墨的脸上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一种恨其不争的指责。

“君上视你如亲弟!你竟然!”

“玉姬大人也视炽剑为亲妹,然而炽剑不照样是背叛了她。”

争锋相对的辩驳,让中行墨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

“只因有更在意的东西,因而不得不学会舍弃。”

这么说着,赵无恤用手指推开长剑,并顺势从袖中抽出了什么。

中行墨的眼睛忽的睁大,视线紧盯着赵无恤手里的物件。

断箭。

“折箭之盟,明月大人还记得吗?”

“!”

抽动着唇角,惊讶到近乎僵硬的表情。

过了许久,另一半的断箭与赵无恤手中的断箭向契合了起来,形成了一整支完整的箭。

“不愧是明月大人啊!”

赵无恤发出由衷的赞美。

“要您为我斩杀朔王这种要求,想必明月大人肯定会果断拒绝!”

“!”

“况且杀人这种龌龊之行,不适合由明月大人来办。明月大人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替我保护好晨姬与公子暮。”

“你果然!”

愤怒,足以将胸腔燃尽的愤怒,抓着剑柄的手在颤抖。

“就算明月大人杀了我,只要玉姬大人还在,朔国必亡。”

想举剑而刺的冲动消失了,但愤怒却依旧还在。

“如果是我的话,至少还有机会保护好那两个孩子。”

“你……你会不得善终的,赵无恤!”

“是么?”

赵无恤抬起头,月亮已经起来了,不是很亮,反而是有一丝浑浊的淡黄。

“希望如此吧!”

被夜色围拢着的青年,发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感慨。

朔王城的城墙上,负责城防的几位军士正抱着长戈,聚在一起烤着火。

朔国的冬天非常的难熬,虽然才是初冬,但却已经开始结霜。城墙上到处都是白惨惨的模样,月光一照,更是显出一片诡异的白光。

“啊啊啊,为什么我们没被选上去刺笄山啊!”

“就是!黑夫他们现在肯定在喝酒吃肉地快活着呢!”

“哎,都是命,都是命啊!”

抱怨着,军士的脸上出现困倦的表情。

“传公子暮的旨意,今晚大家都要打起一百分的精神!当心敌袭!”

什长走了过来,用脚踢着蜷在地上的几个下属,下属们则纷纷露出无所为的表情。

“敌袭?哪来的敌!小公子是睡觉睡傻了吧!”

“说起睡觉,听说那位公子一天要睡十个时辰!”

“什么呀!我听说是一天睡十一个时辰!只留出一个时辰的时间吃饭洗澡出恭。”

大家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完全没注意到城墙垛口处出现的爪钩。

刺笄山的帐中,朔武王东向坐,赵无恤南向坐,晨姬北向坐,中行墨西向侍。

一种不可言说的诡异的气氛在赵无恤和中行墨之间蔓延开,他们彼此对视着,一言不发,让整个气氛有些尴尬。

“呀!老弟!你大外甥估计又不小心睡着了,所以到现在还没来,你做舅舅的可千万别见外啊!”

朔武王的发言打断了两人对视的目光,赵无恤急忙起身祝酒,毕恭毕敬地念完祝酒词后,放下酒杯,以询问地语气道:“蒙大王厚爱,夜宴为饮,无恤孤身而来,未带歌姬,无以为乐,请为剑舞!”

“哈哈哈哈!可以可以!那就烦请老弟了!”

赵无恤拔剑而出,剑锋方才画出一道弧线,只听“乒”的一声,赵无恤的剑便与中行墨的剑碰撞在了一起。

“大人一人成舞,未免枯燥,臣中行墨愿与大人共舞一曲,请大人成全。”

以四两拨千斤的动作,将刺向朔武王的剑拨开,中行墨在第一时间挡在了自己主君的身前。

对于挺身而出的中行墨,赵无恤却是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笑容。

身着白衣的女子与身着赤甲的青年,如日月同辉一般在帐中执剑相舞,不可不谓是赏心悦目。

“这也太配了吧!君父!我看,不如替舅舅赐婚吧!”

“!”

被晨姬的一句“赐婚”给吓到,中行墨只觉得脚下一个不留心,被一块小石子磕绊了一下。

不好!

虽然竭尽全力地想要稳住重心,然而手上舞动的剑让其终还是失去了平衡。而就在她仰躺落地的前一刻,赵无恤迅速搂住了中行墨的腰。

他看着她那深藏弯月的眼睛,看到了十年前斩杀月鸮的那位少女。

“哈哈,好提议!庖丁,给我斟酒!”

朔武王举起酒樽,在随行庖丁为其斟酒的间隙,他看着帐中如雕塑般一对男女,感慨万千。

“我看你们郎才女貌,啊不,是郎才貌女才貌!不如就有我来给二位……”

“嘭!”

原本该出现在酒樽上方的铜酒斗,却在突然间撞上了朔武王的后脑勺。

在中行墨的眼中,此时的一切似乎都被有意放慢了速度:被击碎的朔武王的头骨,脑浆和血液向烟火般溅射而出,其中的一部分溅在晨姬的脸上,因讶异而僵硬的脸上落满红点,如同怒放的红梅。

为什么……

朔武王魁梧的身材,如山崩般地倒下,在其售后,庖丁仍保持着高举铜斗的姿态,同样被溅满鲜血和脑浆的脸,因横流的涕泪而变得一片混乱。

到底是……为什么……

她又看见了赵无恤的脸,那张没有悲伤、没有喜悦、没有后悔、没有任何情绪的脸,正安安静静地摆在她的面前。

密集的箭雨划破空气的声音;营帐外的随从被箭头刺破肉体的声音;众人在垂死前痛苦挣扎的声音……

还有,赵无恤的声音——

“影,便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带那孩子走吧……”

大唐景帝三十七年十月十五,刺笄之变,朔武王为赵无恤在刺笄山设宴欢饮,酒酣,庖厨反斗而击武王,一成,脑涂地。武灵骑乱射,尽杀朔国从者。

用“鸮声”击碎了从上方袭来的箭雨,中行墨拖着人偶般的晨姬上了马,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刺笄山。

“晨姬大人!请振作一点儿!”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晨姬,已经连坐都坐不住了,中行墨只能将她像个布袋一样挂在鞍上。

庆幸的是,用“月见”探查了一番,确信并没有人追来。惨叫声和箭雨声渐渐被抛远在了身后,月光带着寒意,重新笼罩住了逃出的二人。

“三姐!”

中行离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中行墨才真正确信,自己和晨姬已经基本脱险了。

“怎么了三姐?晨姬大人?!您受伤了吗晨姬大人!”

“是君上的血。”

“君、君上!?”

“君上被谋害了。”

中行离瞪大了眼睛,唇瓣不自觉地颤动起来。

“君、君上被……”

看着如同无生命力的人偶一般的晨姬,中行离终于是咬住了颤抖着的嘴唇。

“为什么……有你在还会出现这种事情?”

冰冷无比的质问,中行离望向自己姐姐的眼睛,刺出比剑芒更为锋利的光。

“明明说要去召国,又为什么最终选择了朔国?”

“……”

“你明明已经被玉姬大人赦免了,那又为什么要陪我们一起过来?”

“离……”

“最重要的一点……”

将载着晨姬的马牵到自己身边,中行离有意和中行墨保持了一段距离。

“当年为什么赵无恤会突然放过我们?”

虽然只是一丈的距离,但中行墨知道,此刻自己和妹妹之间,已然出现了一道不可弥合的巨大裂缝。

“那只断箭!到底是约定了什么!”

拔剑!火光冲上天空。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夺走我和习习的栖身之所啊!”

明明!明明只是想要平平凡凡、普普通通地看着弟弟长大而已!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夹带着赤焰的剑刃劈砍向了中行墨的额头。

可是到最后,中行离没能砍下去。

剑锋上的余热将姐姐的刘海炙烤得弯曲,但那深藏明月的眼睛,却没有任何的扑朔,清澈的目光依旧坚定。

“我从未背叛。”

同样坚定的语气,洞穿了中行离本就不坚定的决心。

但她依旧没移开贴在姐姐额头上的剑。

“王城……”

一旁响起了晨姬有气无力的声音,姐妹俩向她望去,发现她已经跳下了马,整个人痴痴地眺望着。

在其视线的终点,南方的夜色中,闪烁起橘黄色的云霞,激荡起烟和火的灿烂,映照着火光。

如同云翳遮蔽的美丽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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