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卡再次起身,是梅艾拉离开之后许久的事情了。
她不想打扰梅艾拉和马尔雅洁的告别,不想破坏两人之间的氛围。所以她没有回到那个房子里去。只是无力地站起身来,摇晃着身体走在冒险家们急匆匆地来来往往,显得异常躁动与繁忙的王都大街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前往何方。只有无能为力的失落感让她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地在大街上漫步着。
现在整个王都都因为紧急集合而乱做一团。全国上下都进入了紧急状态。因为魔王军即将展开全面的攻势。
而下令全军出击,踏平人类王国的罪魁祸首,如今却是夹在痛苦和忏悔的缝隙之中,几乎透不过气来。
如今想来,如果当初自己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毁灭精灵王国,而是通过外交的手段和平发展,也许自己就不会承受这样的痛苦了吧...
但那只是马后炮而已。今天的乱象完全就是魔王自己一手造成的结果。当年的自己完全被战争和厮杀蒙蔽了双眼,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如今自己当初所犯下的过错,其后果也只能由娜卡本人默默地承受。
所谓的因果报应,就是如此。
她无颜面对梅艾拉和马尔雅洁,无颜去找好不容易才安顿下来的露休丝和茉莉。更没有资格去找塔绮娅。几乎失去了容身之所的魔王,也只有漫无目的地在王都里四处游荡这一个选择了。
「啊」
走着走着,娜卡突然听到一声惊呼。她随着声音望去,在那里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扶着树木,伫立在树荫之下的,是娜卡最为熟悉的身影
「茉莉!?」
那是她离开魔王城,来到人间之后,第一个交往的人类
也是在塔绮娅之前,第一个些许改变了魔王的人类
♦
「真是的...你到底去哪里了...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现在王都内这么乱,我真的怕你出些意外」
「...对不起...」
两人坐到街边的长椅上,茉莉稍显安心地擦了擦汗水,但嘴上还是有些埋怨地对娜卡抱怨起来。而早已没有了反驳之力的娜卡只得乖乖地道歉而已。
「你不用说对不起啦...一夜之间,突然整个国家都变得这么紧张,大家的心理状态都会受到相当的影响,这也是正常的啦...」
不过茉莉并不想要娜卡的道歉,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了。她松了口气,开始安抚娜卡。
但是娜卡依然还在道歉着
「对不起....」
「咦?」
「虽然我不能详细地解释理由...但是总之,真的很对不起....」
「娜卡....」
看到好友如此落寞的样子,茉莉也低下了头。
其实像这样两人独处,已经是时隔很久的事情了。
在这之前,大家都在为梅艾拉,为露休丝一家忙前忙后,这对圣女搭档几乎没有私下相处的时间。今天可谓是久违地让这两名知心好友单独对话的机会了。
而且,因为先前的事情,茉莉和娜卡之间的感情似乎也不像最初那样牢不可催了。面对娜卡多次擅做主张的行为,几乎不要命的冒险举动,还有明显瞒着茉莉的心思...这些意外让两人之间的感情产生了一些明显的裂痕。就算她们还在以好友相称,但是茉莉对于娜卡已经不再像先前一样毫无保留,毫无质疑的完全信任了。看着如今的娜卡,茉莉再次确定了,娜卡一定知道一些其他冒险家,甚至连王宫都不知道的事情。
毕竟之前寄托在茉莉家的那条看似人类女孩的模样一样的魔龙的事情,娜卡都还没有对茉莉做出任何解释。茉莉想要询问娜卡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与之相对的,茉莉也有没有对娜卡诉说过的事实
「娜卡...你知道吗...」
茉莉捏着挂在她胸口的项链。原本在那里镶嵌着一块闪闪发光的宝石,但是现在却已经不见了。
在魔龙少女:露丽莎前去营救被困的露提丝的那一天,自己胸口的项链上的宝石就随之消失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理和缘由,但是茉莉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女孩。她早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关于你寄放在我家的露丽莎的事情...」
「....什么?」
娜卡没有想到,这时茉莉居然会突然提起露丽莎...也就是亚格的事情。这让娜卡显得十分意外。而茉莉则握着手中已经变得光秃秃的项链,继续说道
「在露提丝被救回来的那一天,露丽莎从我的房间中冲了出来。然后挂在我胸口的这个项链上的宝石就飞向了露丽莎,让原本像是婴孩一样的她立刻变化成了和露提丝差不多的少女般的模样...」
「.....什么?」
这件事娜卡还是第一次听说。在这之前,她完全不知道露丽莎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突然从婴孩的状态进化成少女的状态的。若不是露丽莎当时得到了进化,灵魂力量变得强大,否则就算是魔王也救不回已经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露提丝。
不过娜卡很清楚,让露丽莎,也就是亚格得到进化,变得更像原本的模样的契机,就是魔龙之牙。亚格那颗牙齿已经被做成了碎片,散落在各个地方。娜卡只得一一收集,才有可能让亚格恢复到原本的力量。其中一个牙齿的碎片,就藏在马尔雅洁之前所佩戴的项链之中。
但茉莉也有着一样的项链这种事,娜卡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她急忙询问
「茉莉...你说你有让露丽莎进化的项链...那个东西是哪里来的?能告诉我吗?」
如果能够寻找到魔龙之牙的碎片的位置,那么也许就能从中寻找出规律和线索,从而推理出剩下的魔龙之牙的下落。因此,娜卡才会如此焦急地询问茉莉。
但是,茉莉似乎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的打算。她反而看向娜卡,反问道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在那之前,我也想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呃?」
「露丽莎...那个怪物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什么?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会为她那么拼命?」
「.......」
之前因为自己拒绝回答茉莉的问题,已经让两人之间的友谊变得有些脆弱。现如今如果再次选择逃避,也许娜卡就永远失去茉莉这个友人也说不定。这绝不是娜卡所希望的。
但是,不让茉莉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让茉莉被卷入无意义的斗争,魔王娜玛·卡莲拉永远不会出现在茉莉面前,也是娜卡自己为自己定下的约束。因为她不想将茉莉卷入如此复杂的事态之中,更不希望茉莉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那样的话,茉莉一定会大失所望,甚至对自己反目成仇的。
这又是一个两难的问题。也是魔王又一次所遭到的报应。
思前想后,衡量利弊之后,娜卡还是选择了与茉莉之间的友情。就算魔龙之牙的下落暂时得不到进展和线索,她也不想失去茉莉这样的朋友。既然茉莉打算以真相来交换答案,那么娜卡宁愿舍弃真相
「对不起,茉莉,我没法对你解释这些问题...」
「....你又是这样....什么事都不和我说...把我当成累赘...」
「才不是....才不是这样....」
「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你做什么事都不带着我?」
「.....茉莉,我非常珍惜和你之间的友情,也希望你能平安地度过一生....」
就算会招致茉莉的不满,会让她产生误会。但娜卡还是要委婉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她绝对不像茉莉所说的那样轻视她,视她为累赘。只是她是魔王,茉莉是一个普通的圣女,普通的村姑。是绝对不能将事实坦诚相告后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保持友好的朋友关系的存在。
所以,娜卡只能最低限度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还有对茉莉的心意
「如果我说了实话的话,茉莉你一定会讨厌我,甚至憎恨我的吧...」
「娜卡?你....」
「对不起,茉莉。所以我之前才不断地向你道歉。这件事百分之百是我的不对。但是我真的很想珍惜与你之间的友情,想永远和你当最好的朋友。我不想被你憎恨,也不想被你误解。所以我想请你相信一点...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是你的朋友,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我都会保护你。这是毫无虚假之情的实话。就算我的真实身份可能会让你反感,这份心意也是真诚且炙热的」
「.....」
「所以,我没法给你你所想要的答案。相对的,茉莉你所知道的事情也不必告诉我了。我会选择其他的方式进行调查。哪怕会多花费时间和精力,我也不会勉强你进行一场不公平的交易....」
「是一个男人给我的」
「....诶?」
虽然娜卡并未回答茉莉的问题。但茉莉还是毅然决然地说明了自己所遇到的情况。
「在我刚刚来到王都进修后不久,这个国家的王子....米亚在给新生接风的晚会上,因为看我是新人,又是从乡下来的村姑,所以给了我很多关照和建议,和我聊了许久,鼓励我继续加油。还特地把那个项链交给了我。叫我好好保管,不要弄丢了,也不要被奇怪的人接触到...但结果还是被那个露丽莎给吸收过去了...」
就算娜卡说不需要了,但茉莉还是放弃了继续赌气,像个小孩子一样对好朋友耍性子。坦然地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事实。就算好友不打算说出她的隐私也无所谓了。
「什么?这个国家的王子?也就是说....」
而娜卡一直没有搞懂,到底是谁打败了亚格,又是谁把亚格之牙做成了碎片,分散到世界各地。但听茉莉这么一说,看来这件事与王国官方也脱离不了干系。和那个组织更是唇齿相依的关系。这让娜卡十分意外。也许自己面临的对手,是一群躲在暗处,又有着巨大权利的棘手的对手。
不过茉莉并不知道这件事,而是继续说道
「娜卡。我并不是和你在进行交易,那是没有任何私人之间的感情交流,纯粹依靠各自想要的利益行事的人才会做的事情....娜卡有苦衷,无法把真相告诉给我。但是我这边没有那么多苦衷,完全可以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你...哈哈,当然,也因为那时我和王子殿下的交流过多,也导致了圣女团的其他成员对我有些意见和不满,所以才导致了以米妮思为首的人对我进行排挤了吧...所以我也不会怪罪她们,毕竟能够和王子一对一交流,并且还从王子那里得到礼物这件事情,可以说是整个冒险团的女性成员们做梦都想得到的待遇。我成为了那个幸运儿,势必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吧...哈哈...我也已经习惯了。就算被圣女团的那些人泼冷水,恶语相向,甚至被施以暴力,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茉莉....」
「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娜卡你居然这么不信任我啊」
「....怎么说?」
「我虽然知道娜卡你是个神秘的家伙,肯定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做着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但是我没想到娜卡你居然会认为你实话实说之后,我就会憎恨你,讨厌你...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最好的朋友无论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会讨厌她,憎恨她的...和我相处了这么久,难道你连这点事情都不知道吗?我好伤心啊....」
「.........对不起,茉莉」
「我说了,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如果娜卡你真的不想说出你的秘密,那就算了。既然是朋友,尊重对方的隐私也是最起码的礼貌之一。等以后什么时候你觉得时机合适的时候再说也不迟。或者就算一辈子都不说,把你的秘密一起带入坟墓之中,那也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就是了。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
说着,茉莉拉起娜卡的手,眼神十分严肃地看着娜卡的双目。那是茉莉一生的请求
「娜卡,我不是你的拖油瓶,也不是你的累赘。你不要把所有的重担都扛在你自己一个人的身上,也不要不打招呼,自己前往未知的地方赌上生命去冒险。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忙的话,请你随时开口。虽然我的能力有限,但无论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尽全力帮你的。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嘛。对我而言,没有比帮助你更能让我感到幸福的事情了」
「茉莉........嗯,我知道了....谢谢你...能够遇到你,我真的感到非常幸运」
虽然真的要茉莉去插手那些异常危险的事件的选项还是被娜卡排除在外,但茉莉的话语还是给了娜卡力量。就算两人之间偶尔有拌嘴,偶尔会闹别扭。但最好的朋友这一事实依然没有任何改变,仅此而已,娜卡便已经知足了。她不再道歉,只是感谢着茉莉的心意。
因为自己之前冷落了茉莉,自己独自行事,才导致茉莉心生不满。如今,她补偿了许多人,也是时候该补偿茉莉了。如果茉莉遇到危险,娜卡就算使用魔王的力量,也要保证茉莉的安全。对此,娜卡已经下定了决心。
自从来到人间以来,自己从来都不是孤单一人。有茉莉,有婕斯大修女,有村子里那些善良的村民们...初次踏入人间。抵达的那个小小的村庄时,娜卡就已经开始慢慢地改变了。
那个虽然不大,但是幸福祥和。虽然人口稀少,但是大家都非常友好亲和的村子,是娜卡一生的回忆。她就是在那里,和茉莉这名好友相遇的。
所以,娜卡认为自己也要回报她。而不是将她晾在一边,自己一个人依靠强大的力量处理问题而忽略了那些担心自己的人的感受。
人与人之间的牵绊,就是这样形成,巩固的。
而面对娜卡的致谢,茉莉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
「那个....其实真正应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什么?」
「因为之前娜卡独自行动,害得我误以为娜卡视我为累赘,想要把我抛开,所以我在激动之下,说了一些不太中听的话,那并非是我的本意,但是也肯定对娜卡你造成了伤害了吧...真的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
「....不,我并没有往心里去。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真...真的吗?」
「嗯。也许曾经发生过一些不愉快,但是从今往后,我们携手前进吧。一起面对未来,一起面对挑战,不会把任何一个人丢在身后,不会冷落任何一个同伴....这就是我的愿望」
「.....嗯,那也是我的愿望」
两位女孩的手紧紧拉在一起。原本已经出现裂痕的牵绊,此刻再次变得牢固起来。
「对了」
两位女孩关于之前几天的事件的交心姑且告一段落。接下来,茉莉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急忙说道
「娜卡,差不多快到时间了,我们快点去集合吧」
「集合....?集什么合?」
「诶?娜卡你不知道吗?....我们圣女组,要去圣女队集合,听从圣女队的领队的安排行事哦」
「......什么?」
.....
王宫为了能够让冒险家们最大程度地发挥出队伍的能力,因此决定将同样职业的冒险家们集合在一起,然后根据各自的能力属性,相性以及战斗经验来分配组合。为此,每个职业的人们都会被召集起来,成为一个队伍。与其他的职业分开行动。勇者组的领导人是库西卡,骑士组的领导是布尔威,圣女组的领导是一名名叫安丽娜的年长圣女。每名冒险家都要到领导者的带领下集合。作为领导者的精英冒险家们将会把大家聚集起来。然后统计名字,能力数据,作战经验等资料,然后统一进行归纳管理和分析。然后再由王宫的高层根据这些数据来自行安排队伍。并非允许冒险家们根据自己的喜好自行组队。王宫所采取的似乎就是这样的策略。
也就是说,冒险家们无法根据自己的喜好自由组队,而是要听从王宫的安排和调遣,与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组队,前去迎击魔王军。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啊?我可没有听说过」
「我也觉得奇怪,但这既然是王宫的意思,那么冒险家们也只有听命行事而已了吧」
「这也就是说....我没法和塔绮娅组队了是吗?」
「嗯,大概是吧....最起码概率来说会很低...」
「呿....王宫那些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说是为了效率而考量的结果,但是能不能真的把效率发挥到极致,这点目前还没有人能够断言呢.....」
「.....一群想当然的乌合之众...」
「不过,嘛....不管怎么说,既然国家这么决定了,那么我们也没法推翻国家的决定。目前我们就按照国家的指示,去安丽娜老师那边集合吧...安丽娜老师很厉害的哦,我从太阳花镇冒险家学校毕业之后,就是安丽娜老师手把手地教我圣女的魔法和实战的心得的,是个温柔又严谨的大好人。娜卡你接触了她以后,也会对她产生好感吧...」
「....天知道呢....也许反而会很不对付也说不定」
「哈哈哈...总之,我们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因为无法和塔绮娅组队,心怀不满的娜卡嘟着嘴,十分不悦地跟随者茉莉的角度,向着王宫进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