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沉寂可怖。
一黑一白两个人影静立犹如雕塑,黑的是神崎诗,深黑的校服,漆黑的长发,犹如只该存在于传说和故事的死神;白的是苏子晴,苍白的睡袍,苍白的脸庞,只看剪影就足以让人心胆俱丧;两个人谁也不动,仿佛时间停止。
“我已经来了。”苏子晴忽然开口。
神崎诗点点头:“不错。”
“所以你要我死?”
“我正是为了这个来的。”
叶辰瞪着场中对答如流的两个女孩子,视线失去高光,散乱全无焦距:
“卧槽,俩戏精。”
但下一秒他傻掉了,神崎诗长刀出鞘,带着死亡光影划破黑暗,在空气里留下透明的刀痕,弧光刺眼,闪电般切入女鬼的身体,又从另一边切出。
这家伙居然偷袭!
“学姐!”叶辰吓得差点没跳起来,又旋即愣住。
苏子晴依然好端端地站着。
攻击竟然无效!
这还是叶辰第一次看见神崎诗失手,他蓦地激动起来,这苏学姐真不是盖的,那么炫酷拉风的一刀都拿她没辙。
苏子晴伸出鬼爪,向神崎诗的咽喉扼来。
神崎诗脸色微变,身形晃动,向后急闪,她的动作很快,转眼就脱出了对方手臂能笼罩的最大范围,但苏子晴不管不顾,手臂仿佛机器一般继续延伸。
“学姐你脑子秀逗啦!”叶辰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冲上去摇醒她,连他都看得出这完全就是徒劳,这苏子晴还非要一条道走到黑。
果然,苏子晴手臂伸直,距神崎诗还有两步距离,这时候就算她往前走两步也来不及了,神崎诗一刀斩向她脑袋,墨色里少女的刀光宛如银色的飞燕。
叶辰急的抓耳挠腮,正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异变陡生!
苏子晴的手臂在伸到极限的霎那陡然延长,两步的距离一下越了过去。神崎诗连忙躲闪不及,鬼爪直接扼上了她的咽喉,澎湃的负能量骤然释放,强烈地侵蚀着整个空间,就连躲在一边的叶辰都被能量中的寒意打了个寒噤,处于攻击中心的神崎诗要承受的打击可想而知。
果然手爪松开,神崎诗缓缓委顿在地。
“Bingo!”躲在暗处的叶辰几乎雀跃起来。
※※※
教室中,苏子晴一步步地向瘫软在地的魔法少女走去。
四周静得出奇,教室犹如坟墓,只有女鬼极轻极轻的脚步声在一下一下不安地震荡着空气。
不过几步的距离转瞬即过,苏子晴站到了神崎诗面前,她的指甲开始延长,逐渐进化成五把比例夸张的利刃,宛如镰刀。
阴气森森,凶戾刺骨。
“觉悟吧!”
苏子晴挥爪,势若雷霆,杀意刹那间铺到顶峰!巨爪将躺在地上的神崎诗从左肩到右肋直接撕成了两半!
神崎诗……消失了。
“学姐威武!”叶辰再也没忍住,从藏身处走了出来,冲苏子晴竖起大拇指。
苏子晴傲然一笑,头45°上仰,似乎在说,“夸我!”
但她笑到一半忽然笑不出来了,与此同时叶辰也反应过来了,瞬间的表情僵在脸上,二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惊恐:
爪子能杀人,难道还能蒸发活人?
苏子晴感到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从叶辰瞪得大大的眼瞳里,她看到自己身后的半空中,突然多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手持武士刀的美丽少女,长刀如雪,身姿若神,细细的刀刃闪烁着一道虽然细微却刺目的光芒。
那巨大的威压简直要把她摧垮。
叶辰也傻掉了,他当然知道那是谁……
神崎诗!
这一刻,叶辰终于明白苏子晴撕开的只是对手留在原地的残影!
他想出声提醒,但来不及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了那么一瞬,细长的刀刃在空气中划出优美的轻弧:一斩、二斩、三斩、四斩……十斩……百斩……千斩……仿佛魔术一般,武士刀在神崎诗手中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霎时间无数的刀光闪过。连闪刀光交织出绚丽的光幕,看起来就像是某战斗番的动画特效。
叶辰从未想到一个少女能这么威风,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两个巨大的英文字母:
K!O!
然后他就发现神崎诗落在了身前不远处,她的身后,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的苏子晴呆若木鸡地僵在那里,一双惨白的鬼手无意识地伸向半空,漆黑没有瞳孔的双目中,原本透露着的阵阵阴森和恐怖已然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一种类似于迷茫的涣散……
神崎诗转身,视线打在叶辰身上,冰瞳黑如地狱深渊:
“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喊‘学姐威武’来着?”
话音才落,苏子晴的身躯纷然崩溃,散成了无数的碎块,逐渐消失。
叶辰感到心里有块地方抽了一下,空了。
“学,学姐……”
理智告诉他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冲过去抱住神崎诗的大腿,声泪俱下地哭诉“姐,你太威武了~”,以此化解对方的怒气,但身体却擅自做主地拒绝了他的命令。
叶辰孤独了十八年,苏子晴是第一个对他好的女孩子,她虽然做了鬼以后长得很恐怖,简直和贞子没有两样,但在叶辰看来却亲切无比,她不但教他厉鬼之道,还为他撑腰,给他出头,就像一个大姐姐一样照顾着他,怕他不测自己扛下了危险,结果却死了。
形神俱灭!
还是为他而死的!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拜托,学姐一定还在快乐地做她的厉鬼吧~”叶辰想。
一股热流煨过他的心头,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叶辰做了人生十八年最大胆的决定,他转身对上神崎诗冰冷的刀尖:
“没错,我就是喊了,你想怎么样吧。”
刀尖细细,闪着致命的寒芒,距离眼睛不到一寸。
威压如山一般沉重,在这样的距离,即便是顶级的刀客,也会悚然变色吧~
然而叶辰只是盯着神崎诗,盯着那双冷淡得让人无所适从的眼睛,瞳孔里连半分刀的影子都没有,仿佛人家不知道只要轻轻一挥,他就会彻底从这个世界抹去。
“来啊,照着这儿来。”叶辰指着自己的头,继续进一步刺激她。
神崎诗不说话。
“你不是很厉害吗?杀神一刀斩诶,伤害值爆表了吧?像我这种挫鬼,还不够你塞牙缝的吧?”叶辰继续说,“那么来啊,还在犹豫什么,斩鬼不是你的使命吗?告诉你我就是故意的,故意把你引来的这里找学姐对付你的,现在理由足够了吧?砍我啊!”
神崎诗没有动。
“我长这么大,就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蛮不讲理的女孩子!有执念就是罪了吗?不想死难道错了吗?”叶辰完全豁出去了,“然后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就是不去黄泉国,别说七天,就是七十天,七百天我也不会去的,你有种的就现在把我杀了,否则七天后我还是这句话!”
神崎诗还是没反应。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时间在静默地无声流逝,空气重得仿佛马上就要凝固了,然而指住叶辰眉心的刀尖,却连一丝最轻微的动静都没有。
即使它只要再前进那么一点点,就能终结这一切,但这短短不到一寸的距离,却成了不可突破的晶壁,愣是前进不了哪怕一分。
然后……
“锵——”
刀尖消失,少女完美如诗一般的纳刀,而后人影微晃,瞬间便消失在了教室里,留在叶辰视网膜上的,只有一连串残像。
叶辰呆呆地看着少女的残影淡化、消失,不敢相信对方居然就这么轻易放过了自己。他愣在原地,直到最后一个残影汽化于空气中,他才耗尽力气似的蹲到了地上。
“学姐……”
地上突然多了一个水渍,紧接着又是第二滴,第三滴。
叶辰在瓷砖上画圈儿,眼泪无声地就流了下来。
他也觉得自己这么做挺傻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长到十八岁,从没什么人在乎他,父母把他丢在一边自生自灭,同学只会嘲笑他,班上的女孩偶尔提到他不是一副“呜哇~好恶心”的表情,就是“喴”地一声鄙夷和不屑。只有、惟有这个女鬼一样的苏学姐,给了他一点点温暖。
却转瞬即逝……
一想到苏子晴为了自己连命都搭上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对他好的女孩子就这么因他而死,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对不起……”叶辰在心里默默对苏子晴说。
地上的水渍,已经渐渐连成了水洼。
教室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响动,虽然很轻微,但在极静的环境中却很明显。
叶辰愣了愣,循声一看却什么也没有,教室还是刚刚那副样子,黑板上写满来不及擦掉的公式,课桌椅堆在一边,屋角摆着钢琴,看起来毫无异常。
可是……
叶辰的目光渐渐聚焦在钢琴上。那里完全笼罩在一片阴影中,深沉的黑暗里似乎有双邪眸在盯着他。
叶辰抄起一把椅子,警惕着缓步向钢琴靠近,黑暗中一个人影破空而出,衣衫褴褛,长发如杂草般凌乱。
叶辰猛地举起椅子……
“别,别打!”
人影撩开头发,露出了苏子晴的脸。
叶辰手里的椅子“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学,学姐?”
“对对对,是我。”
“你,你你……”
“我什么?”
“你,你不是……”
“哦,我刚刚装死的。”
“………………把我的眼泪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