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在酒馆里独自饮酒。他虽然坐在角落,却又是最显眼的位置,旁边几张桌子空无一人,使人一眼就看出异样。据说莫问近来喜怒无常,人们都害怕他,更害怕他手上的刀。
忽然一个少女闯进来,这便是游曦。莫问来不及说话,游曦便坐在了他对面,一把抢过莫问手中酒壶就往口中灌。酒的度数并不高,壶中酒先前早已被莫问喝下一大半,但已为少女的面颊染上两圈红晕——看来她并不能喝多少酒,但喝的时候看起来又十分豪气,这种姑娘最好骗。
“你是——游曦?你怎么会来这?”
“我代人来请你。”
“谁?”
“杜春秋。”
听了这个名字,莫问早已坐立不安。
“走,快带我去寻他!”
“不必,我亲自来了。”
“哎?不是你叫我代你的吗?你怎么亲自来了?”
“我怕你贪杯误事——看来还是来迟一步。”
见游曦将剩下的酒饮尽,已趴在台上红着小脸,把玩着空壶,杜春秋默默叹了口气。
“杜前辈!”
莫问才要行礼,就给杜春秋制住,杜春秋一双铁爪,竟叫他动弹不得。
“不必多礼,若非三十年前那次切磋,我也不过一山野莽夫耳。”
“杜前辈刀法精湛,怕是到了山野也是个世外高人,怎会是莽夫?”
话才刚出口,莫问忽然觉得不妥,杜春秋淡泊名利,怎会接受自己这般恭维呢?岂料杜春秋听罢只是抚掌大笑。
“不错!人的形象不只是所处位置关系,还有其人本身有关。我入山野是世外高人,凡人入山野就是山野莽夫而已。”
杜春秋摆手又云:
“你不太高兴?也对,毕竟出了这事,与被人失约无异。”
“这不是前辈的错。”
“但心情总归不好,不如我们现在动身,到城门外一战?”
“最好不过,多谢杜前辈。”
“不过,还是先去安置好游姑娘才行。”
此时的游曦已伏在案上,一动不动,手上还抓着那个空壶。
——
城门口,两人持刀对立,莫问已拔刀,杜春秋还未有,四周有些许人观看,但绝比不上,莫问上次的比试。
“前辈,拔刀吧!”
“不急,你先来出招。”
于是莫问一甩衣袖,三柄飞刀已经离手,杜春秋仍未拔刀,左避右闪,只是堪堪躲过。正其躲闪期间,莫问飞跨六步已然近身,以常人不可测之速连划九刀,刀刀都被其闪过。莫问暴退十来步,收刀罢战。
“前辈刀法深不可测,是在下败了。”
杜春秋一笑:
“我犹未出刀,何来刀法深不可测之说。”
“前辈虽未出刀,但刀势已成。”
“不错,有这番见地,也算是少年英雄了。刀自古以来就是霸道兵器,向来以‘势’称,‘势’一但成,则无可匹敌。莫问,你此番败于我,并非刀法、内力不如我,只是‘势’被我占据上风,叫我的‘势’成了必胜之势,才会败于我手下。”
“某受教!”
莫问忽然俯身下拜,被杜春秋半路截住。
“你这个后生,这是要作甚?”
“晚辈欲与前辈研习刀法,奈何已有师承。故不得行弟子礼,故此以事父之礼行之。”
“我用的是直刀,你用的是弯刀,刀路刀法本来不和。你现在的刀法已经炉火纯青,弃之可惜,而我的刀法也未必适合你。况且我早年便决定不收门徒,如今也一样。”
“前辈此言差矣,天下武功本就有相通之处,何况刀法呢?”
“莫生,你还不明白吗?你我之差绝不仅是刀法之差,而在于刀势之差。本以为你是个少年英雄,未曾想你也是一个榆木脑袋。”
见莫问还不死心,杜春秋又说:
“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在你我相遇之时,你早已门内,不必我多言,自个儿修行便是,况你早有师承制,只把你那门发扬光大就好。”
话已到此,莫问只得放弃。
“前辈所言极是。”
“是个什么?这些江湖高手就是喜欢藏些东西,把好东西自己一个人独吞,要不然我也不会给师父赶出来了。”
顺者银铃般的声音望去是一个可爱的少女,这是游曦。游曦背着一杆长枪,枪尖在夕阳的余晖下银光闪闪,美丽的少女、闪耀的银枪、绚丽的夕阳组成了奇异画面,确乎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你怎么找过来的?”
杜春秋干笑着问道。
“还怎么找过来的?你们两个那么大的阵仗,弄得满城尽知,那你说我是如何找过来的?”
杜春秋不再自讨没趣,回身向莫问提议道:
“天色已晚,小友不妨到我家一坐。”
“求之不得!”
“寒舍离此地稍远路,若要在天黑以前赶到。还得租借两三匹马才能。”
于是三个人在城门口租了三匹马,又向城外行进二十里路才到杜春秋家中。
——
杜春秋家不甚大,家什也不多,不必言。三人在厅前闲坐,谈天说地,纵论事宜,莫问与杜春秋相谈融洽,不多时,两人居然成了忘年交!三个人说到尽兴时,莫问突然警觉起来。
“杜前辈,你近日可打扫过窗台?”
“未有,游姑娘这个月暂住我这,打扫房子都是她在做。”
莫问手忽指向大门一侧的窗户,随后提灯站在旁边。
“前辈,游姑娘,请看。这个窗台擦的非常干净,一尘不染,而其他窗台却都有落灰。”
三个人都警觉起来。
“是有人闯入过这里吗?我听说,可用人脚印、大小、深浅来推测出一个人的身高与体重。或许是贼人闯入这里时在窗台的积灰上留下脚印,然后为掩饰而擦去了!”
“不一定是脚印,也许是其他痕迹——可如此却也留下了有人闯入这里的信息。如此吧,先看看屋里有没有其他线索。”
三人在屋内巡察半刻,又聚于门前。
“屋内一切摆放如常,没有翻动过的痕迹。”
“或许是有其他的目的?”
“或许吧。”
突然,杜春秋拿桌上的刀,拔刀一斩,斩下了木制太师椅的椅脚。这一刀来得太快,莫问,游曦二人还未看清,刀已收回鞘中。莫问在二人之中最为心惊,他与杜春秋比斗时已知其厉害,然他也有自信在其刀下走过一招半式,如今来看极为幼稚,他就是用上十二成的武功,也无法杜挡杜春秋这一击。
“我那黄花梨的太师椅,居然被人调是包成楠木的了!”
杜春秋表情抽搐,看着他已被掉包的名贵家具(楠木和黄花梨密度不同,重量不一样,因此被杜春秋发现)。又一刀斩断另一脚,发现了其中隐藏的一封书信。杜春秋把它取出,看了两眼,就放在一边。
“我知道是谁来过了。”
“谁?”
“叶孤星。”
莫问与游曦俩相对视,互不言语——叶孤星,多久未听过这个名字了!人们不知其年龄、相貌,就是其是男是女也无从知晓。他本身就是江湖上最神秘的传说之一,让不少欲探其真面目的好事者无功而返。
“恐怕我的确是要重出江湖了。”
“前辈重出江湖是为何事?”
“数月前,我曾听闻有人假借我的名号做一些秘密勾当,我便委托叶孤星帮我去查明此事,此事必是有了结果。”
“前辈,几日前,在下与假冒您的人决斗时,也发现一些线索。”
于是莫问把几日前的事情和盘托出,游曦也补充了一些。
“前辈,晚辈刀法不及前辈十之一二,却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青年高手,那人的武功却在我之上,而且用的招数也与前辈十分相似,让不少见过您刀法的前辈也看走了眼。前辈此事背后并不简单呐。”
“此事在叶孤星给我的信中也略有提及,无论如何,你杀了那人,确实也是名扬天下了。”
“前辈过奖。”
“小莫,我有一事相求。”
“前辈但说无妨。”
“我观此事涉及颇深,担心引起江湖动荡,不得不去调查此事,不便有人跟随。然而游曦小丫头性情单纯,怕无人可照料,欲委托于你照顾,待风波平定必有重谢。”
“什么嘛!”
游曦不满道:
“杜老头!我的武功虽不如你,但在江湖上已经很强了,完全可以自己去闯荡江湖。”
杜春秋哈哈笑道:
“闯荡江湖需要的可不止是武功。丫头,你再厉害也不过女流之辈。”
杜春秋见游曦又要辩,提前制止道:
“丫头,你莫要再说了,事态紧急,不要叫我为难!我与小莫说几件事便离开。”
于是游曦闷闷不乐地躲在一边,看两个男人一老一少窃窃私语,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留她一个女孩在角落独自无聊。
“你们在此休息,不必送我。”
丢下这句话,杜春秋出了家门,骑着马儿便走。不一会马蹄声也不见了。
——
次日凌晨天未亮,游曦一人戴着斗笠,背着钱粮就独自出门去。一杆银枪照映月辉,嘴上衔一颗绿草,施展轻功,双脚如生风,自在畅游,好不潇洒。
“杜老头竟然会让莫问那个木头照顾我,我偏偏就不!想我游曦会武功,又能洗衣做饭,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怎么就照顾不了自己?待我一个人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堂,定要叫那帮看不起姑娘家家的呆子们大吃一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