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唐怜雪在整整一个上午里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何咏坐在她旁边身边都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风刮得脊背发凉,有心开口但又连她为什么不高兴都不清楚,但想来想去估计还是只能是下午的家长会,莫非是被父母给骂了还是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双目无神地盯着黑板,不熟悉她的人甚至有可能以为她是在认真学习。
但何咏明白她现在十分难过,敲了敲桌子,轻声道:“如果感觉很难过,那哭出来就好。”唐怜雪微不可查地抖了抖,双肩一颤一颤的,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她应该是在轻轻地啜泣着。
女生真是一种麻烦又脆弱的生物……何咏不由得在心里感慨道,在一旁默默地陪着她。
良久,她抬起头来,懵懵懂懂地看着一旁闲的发慌的何咏:“大家人呢。”
“下午是家长会,你说呢?”她低下头,她被老师指名道姓留下来“陪”家长开家长会。除了她其他人现在都该放假回家了吧。
“你也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会吧。”她晃悠悠地站起来,双手双腿都麻的不行,好一阵子才缓了过来,示意何咏先回家,老师没点他名,他自然不用留下来丢人。”
他抬起手,手缓缓靠近唐怜雪的头,他想安慰一下她,她的发梢微微低垂,只是靠近的话,又无从下手,终究.......何咏收回了手,他只能选择独自离开,也许,像个傻子一样多陪陪她也好?但现在,他总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何咏也离开了,教室里只有她这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了,她缓缓起身,家长会结束之前她是没心思回家里去了,她又不敢真的留下来开家长会,只能去寝室躲一躲了。
她虽然有寝室的钥匙,但实际上她从来没有住在寝室过,因为家实在离学校太近,学校这木板床肯定不如家里的大床睡着舒服,虽然强制住校,但她实际上是变相的走读生。
打开寝室门,她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床铺,被褥上面基本都堆满了垃圾,脏兮兮的,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收拾过了,她自己根本没有动过……好像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无奈地摇摇头。
她叹了口气,只是胸口有些闷闷的,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心里又生不起报复的想法,这里连避风港都当不了,她可真是太过天真。
她轻轻关上门,毫无眷恋地将钥匙轻轻抛出,如同一条淡银色的弧线,甩进垃圾桶里连点声响都没有,她明白,以后再也用不到了。
突然,好想喝酒呢……”她喃喃道,她现在哪都去不了,只是去校外的超市买了几罐啤酒,倚靠着学校花园里的休闲椅上,一个人躲起来喝着闷酒。
她酒量其实糟糕得离谱,属于那种只能喝汽水果汁的那种体质,但她特别喜欢在难过的时候喝酒,因为看到电视剧里的人们失意了之后就靠啤酒麻痹自己,今天的事情搞不定就交给明天的自己,在头疼之前原先的自己就已经死掉了,醉得快就能更快的进入梦乡,等到她再次醒来之后也许事情就不会这么糟糕了,她是这样想的。
意识慢慢模糊,能用理性控制住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身子缓缓地缩成一团,傻乎乎地醉呓着:“为什么我会是个怪物呢……为什么总是要欺负我呢……”所有的一切,都渐渐沉入黑暗中。
待到唐怜雪再次苏醒过来之时,天空已经暗了下来……已经,是晚上了么,半梦半醒间,唐怜雪的脑袋有些转不过来,还没意识到那黑漆漆的天空是一把黑色的雨伞。
“唔,脖子好疼……”她揉了揉眼睛,像活动筋骨一样伸了一个懒腰,伸出的手碰到了伞布时才似乎有清醒过来的样子。
“如果你脖子疼的话我腰疼怎么办?”一道温润的男声传进了她的耳朵。
他红色的眸子正饶有兴趣的盯着唐怜雪,两人现在的距离近的快鼻尖撞鼻尖。唐怜雪先是大脑当机了大约三秒,随后才做出了对付色狼应有的反应。
虽然她动手动的很快,但来人似乎早有准备,稍微一侧头,唐怜雪的手打在了椅背上,那用力程度看着都嫌疼,唐怜雪一击不中,下意识拿起了雨伞,像个刺猬一样缩成一团,用伞挡住了自己:“你你你你,从哪里钻出来的?”
“啧啧,真就见面就是一巴掌啊……”他随手把伞拨开,有些无奈道:“能不能仔细看看我是谁。”她有些茫然地摇摇头:“不认识。”他叹了口气,指了指他的头发:“我某种意义上和你有些亲缘关系呢。”她怔住了,眼前的少年发色雪白,猩红的眸子正凝视着她,眼中的倒影正是她自己,就像,就像是另一个自己一样。
“你是,哥哥?”他张开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又闭上了嘴,露出了那种,又像难过,又像悲伤一样的表情。
“你怎么了?”唐怜雪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只是摇摇头:“没事,比起这个,为什么放我鸽子?”唐怜雪心里暗叫不妙,家长会她也应该在场的,但她之前打定主意要躲起来,本以为躲不了初一至少能躲十五,但现在怕是连十五都躲不过去了,头微微的偏了一下,脸蛋也有些羞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咕……不,我其实也不是故意的。”
他脸色有些微微发黑:“你刚才是准备学鸽子叫吧,可关键问题是,你的成绩,还可真是一言难尽。”唐怜雪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一样低下了头,一副乖乖认错的样子。
“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呢,如果是你的话,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他只是盯着唐怜雪,他并不在意她的成绩,考多少对他和她来说只是个数字而已,其实她就算什么都不行一无是处,她父母也有能力安置好她,他关心的是,为什么她会是这种态度在学习而已。
“倒不是讨厌学习之类的,只是感觉……没有目标,没有方向,以及没有意义,生不起学习的欲望。”唐怜雪认真地回答着他。
“你就那么讨厌你的发色吗?”他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这么一句。
唐怜雪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抿着嘴唇,沉声道“你……为什么知道?”
他有些无语,某些人睡着了还要说梦话,说梦话就说吧,边说边哭,真是不让人省心:“讨厌这个发色的话,染了不就行了。”
唐怜雪抚了抚自己那银色的长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发色似乎是遗传母亲的,我讨厌我的头发,小时候啊,其他小朋友都不愿意和我玩,说我……是个怪物,稍微长大了一点,别人虽然不会当着我面说我是怪物,但或多或少地会厌弃我,背地里也会说些恶心人的话罢了。”眼睛中似乎有些水光。
他点点头:“虽然也就是白化病的程度,但排除异类是我们的天性,这是挺难避免的一件事,如果接受不了的话,推荐你去染发,不再当异类就好。”
“不要……”她只是摇头,眼中的泪光一闪一闪,显然她在强忍着:“这是母亲她留给我,留给我的东西,我怎么可以,连这种象征着我和母亲血缘的东西给丢掉!”她几乎是在嘶吼着,咆哮着,说出这样的话。
他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强硬地抱住了她,她只是轻轻地挣扎了一会,轻轻地发出了唏嘘:“为什么他们会讨厌我啊,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也没有伤害过别人,为什么要把我当怪物……来看啊。”
过了一会儿,发泄够了的唐怜雪才从他的怀抱里抽身出来,俏脸微红:“谢谢。”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唐怜雪眨巴眨巴眼:“我总觉得你是那种可以信任的人。”他挠挠头,咧嘴一笑:“那可真是谢谢你的信任了。”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看了她一眼:“事情总算搞定了,我也该走了。”他把大衣披在唐怜雪的身上,把地上的伞递到她手上:“别感冒了。”
她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能不能别把成绩的事情告诉我母亲。”他皱了皱眉头:“啧啧,我看来你也没多在乎成绩啊,有必要吗?”她正色道“我不想让母亲难过自责。”
他无奈地点头:“行了,知道了,我还没这么无聊地去打小报告,不过……”“你还真爱自己的母亲呢。”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似流风一样卷过,又像从未来过一样。
唐怜雪也站起身来,大声呼喊,鼓起的小脸煞是可爱:“你的名字叫什么!”
他扭过头来,猩红色的眸子闪烁着温柔的光,吐出三个字:“唐忆心。”唐怜雪默默地注视着唐忆心慢慢地走出自己的视线,也学着唐忆心的样子伸了个懒腰,像发现什么有趣事情的孩子一样笑了出来:“唐忆心,真是个奇怪的人呢。”天色不早,她也该回家去了。
走出校门的唐忆心抬起手来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针已经指到了5,他不由得揉了揉额头:“比想象中要晚了很多啊,还好离这里也不是很远。”
大约花了快半小时,唐忆心在从一个七拐八绕的小巷子里钻了出来,脸色有些发黑,这里的地形如迷宫一般,虽然感觉地图上标得感觉挺清楚的,但实际进来却差点绕晕他,那人是不是闲得无聊才会特意住在这个偏僻的看不到人的地方。
还好这里的住户只有一家,也不用担心敲错门之类的事情,他轻轻的敲了敲,片刻之后,一个有些颓废的中年男子打开了门,他只是窥了唐忆心一眼,立马就关上了门。
唐忆心很有风度,稍等片刻之后又敲起了门,不开门是吧,那他就准备敲到他开为止。
过了一会,门又打开了,不过开门的人变成了一个年轻女人,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唐忆心:“是客人吗?”但在她看清唐忆心的样貌之后,却推开门,像一个好奇宝宝一样绕着他转圈圈。
“浮云,你快来看看,哥哥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简直……”
那个男人转了出来,满脸嫌弃地看着唐忆心,打断了妻子的话:“简直和那个臭屁的家伙长得一模一样对吧?”
女子现在对唐忆心充满了兴趣:“是呢,和哥哥小时候一模一样。”男子拉住了兴奋的妻子,把她“拖”了进去,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来即是客。”并示意唐忆心进来。
“小忆心都长这么大了,你等等,姑姑给你去做好吃的。”就算进了门,女子的兴奋劲还是不减,开始张罗着去厨房做一顿好吃的来欢迎自己的侄子。而唐忆心和男子正坐在饭桌前,一言不发地对视着,过了一会,中年男子终究还是先开了口。
“你……是过来拜访谁的,是来拜访长辈的,还是来拜访……“前辈”的。”
唐忆心笑了笑:“我肯定是来拜访“前辈”的啊。”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是大哥让你来的吧,不然你估计连我在哪都找不到。”
唐忆心和他互相打趣,所谓前辈和后辈什么的......倒也不是,只是,唐忆心是被他们所选中的继承人罢了,为了他们无聊理想的牺牲品而已。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李浮云凝望着唐忆心,想从这个家伙的眼中看出些什么,但他只能看到,如同坚冰一般冷硬的眼神,象征着他的意志和坚韧。
“不知道,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问,毕竟,再怎么准备,几乎也是杯水车薪,您也明白的吧?”唐忆心看着李浮云的眼睛,他能从李浮云的眼中看到忧虑,试探,还有考验。
“所以我需要您的力量。”李浮云是他最后拜访的人,也是,他最在意的人,毕竟只有他一个人比较特殊。
他不知从哪拿出一个深蓝色的游戏头盔,打开其中的插槽,取出了一张深蓝色的芯片,取出的瞬间,一道特殊的音效响起“永恒”,他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这个芯片,放在了桌子上:“我劝你收手,前代的数据芯片中,倒不是我自夸,也就我这个最为危险,这不是你,或者说正常人能掌控的东西。”
唐忆心拿起芯片,微微一笑:“不劳费心,反正这也不是给我用的。”
男子冷哼一声,唐忆心摇摇头:“反正就算当个装饰品,这么危险的玩意至少也得在我的监控中,倒是您,拿着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想过平静的日子吗?”
“因为,不放心啊。”他也是叹了口气,看向这个即将步向苦楚深渊的小家伙:“你对灵武是怎么看的?”他总是放心不下。
“怎么看的?”唐忆心好像有些迷惑。
“不是要完成任务吗?你又不是进去旅游的,多危险你也不是不知道。”李浮云看不清他的眼中是迷惘,还是对他这句可笑问题的疑惑。
“确实啊,牵扯进来这么多人,就连你这只父亲十分重视闲云野鹤也坐不住了。”李浮云看着唐忆心像是在讥讽自己,倒是有些高兴:“并非我所意,也非我所欲,我只是因为一个承诺而固守至今的蠢材而已。”
“无所谓,你们的陈年往事我无所谓,也不太想了解,也没那空闲来了解,毕竟,你们只是象征着过去的枯木旧枝而已,多考虑一下自己就好,灵武.......对你们,对我,对她,只是一种纠缠于身的过去而已,既然缠上了,我将他斩断就是。”
“这么说,我们是枯枝,你是新芽咯?”李浮云笑了笑,他才刚步入中年不久,好像已经被年轻人判定成一种没用的老头子了一样,虽然是打趣,但也是质问。
“我?我最多象征着现在吧,未来......未来,我不清楚,走一步看一步吧。”他笑了笑,猩红的眼眸闪烁的异样的光。
“毕竟我也不是一个人啊,还有伙伴呢,所以应该没问题,我会完成我的任务,回来的。”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唐忆心起身便准备离开。
李浮云突然有些恍惚,从唐忆心的背影上,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不留下来吃个饭吗?”
唐忆心愣了愣,摇了摇头:“我很忙的,没这个时间了。”对他来说,今天已经耽搁了很久了,实在是没空留下来陪他们吃饭了。李浮云也不说话,就只是盯着他而已,他拉开门,回头看了一眼李浮云,笑道:“等到我闲下来,一定登门拜访,晚辈拜访长辈那种。”说完,冲这位长辈笑了笑,便快步离开了,门没关,好像是怕惊扰了他的姑姑一样,李浮云才带上门自己老婆就急吼吼地跑了出来。
“诶诶诶,我可爱的侄子呢!”中年男子现在只想点一根烟:“他溜了,可真是个滑溜的小子。”“难得我准备大展身手的……”女子显然有些沮丧。他无语道:“啧啧,我不是还在嘛,平时这么懒,也不见你大展身手一次。”“哼,都怪你,也不拦一拦,我的乖侄子好不容易来一次。”被埋怨的某人有些懵逼:“这也能怪到我头上的吗?”“我不管,不怪你怪我可爱的侄子不成?!”“诶,过分了啊!”两人一人一句的拌起嘴来,他叹息一口气:“所以呢,你可爱又可怜的侄子要去面对我们不愿意面对的东西了,把这些东西教给孩子们,合适吗?”
那女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现在想给他做顿好的。”她的眸子闪过一丝落寞。
唐忆心倒是已经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也不悲哀自己的命运如何,只做好自己该做的,他揉了揉自己的手上的蓝色芯片,自言自语道:“收集得差不多了,不过,宝贵的一天似乎被浪费的差不多了。”本来还有更多的工作要做,结果去帮唐怜雪开家长会,和在“浮云”这里绕圈花了不少时间,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他脑袋里突然闪过唐怜雪睡着的可爱样子,轻叹一口气:
“算了,也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