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水浪被一道黑色的洪流截断了,那是密密麻麻的人,密密麻麻的敌人。黑夜之中,根本看不清楚那影影绰绰的人头到底数量几何,只知道那么多的敌人正趟过溪水不断的涌过来。
“稳住,都不许开火,稳住。”
“将军,敌人快要过来了。”
“特么给我小声点,稳住,敌人过来的还不够多。很好,就是这样,再过来一些。”
“安静,听我枪声作为号令,瞄准最前面那些拿着旗子的。”喝住身边两个手下的低语,辛迪娅从腰间抽出手枪,瞄准了最前方的一个敌人。那个可怜的家伙把手中的旗子靠在肩膀上,手里抖着什么东西,好像是忙着把水从他的靴子里倒出来。静止的目标,太棒了。
“砰!”一声枪响,受了点潮的火药听起来声音不是那么悦耳,但是作为信号已经足够,那个家伙连同旗帜一起倒下。
刹那间,四面八方枪响、箭声大作,其中还夹杂着一声声闷响,被工匠粗暴改造过的礼炮填进了双倍的火药和铁片,化作死神的镰刀向着乱成一团的叛军狠狠扫去。
惨叫声不绝于耳,叛军的鲜血刹那间染红了班伦溪,十字弩与火药高效的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生命。这些武器曾经在上一次大内战当中大放异彩,如今也一样适用。特别是在火炮里填装铁片钢珠这种办法,当年萨尔茨堡之战,就是这种被施耐德兰人不屑的称作“查理曼海姆的臭屁”的武器横扫了他们引以为傲的玛塔骑士团,现在收割对象换了一个,似乎也照样好用。
高速飞行的铁片和碎石带着不比刀剑和子弹逊色的威力横扫四面八方,几乎没有任何保护措施,而且只知道缩在一起的民兵根本就是一片一片被收割。
场面一时之间极为混乱,刚刚上岸的人群麦子一样被一片一片打倒,前面的人慌慌张张的想退后,但是却被后面不断挤上来的人群堵住,两股人流一下子混乱的交织在了一起,不断有人被挤倒,那他们的结局就是被一脚踏进烂泥之中不得超生。
“将军,您看!敌人派出主力部队了!”辛迪娅的副官眼尖,一眼就注意到另一处浅滩上敌方队伍中出现了一批身穿全套护甲手持盾牌的士兵。他们也注意到了其它友军的混乱,正在加速爬上岸。
“别废话,那是提利尔志愿军。”辛迪娅有些惊讶,万万没想到敌人居然这么早就派出了这支部队,原本还以为那些笨蛋会捂着这张底牌到最后一刻呢。
“礼炮队,给我狠狠地射他们!别让他们展开盾墙……什么!!”
在辛迪娅惊讶的目光中,这些只穿着锁甲的战士们居然狂奔起来,舍弃了任何配合和阵型,像是一群蛮牛一样发起了冲锋,冲锋的目标正是辛迪娅的右翼个礼炮阵地!
“他们疯了?!”辛迪娅就这样亲眼看着这群蛮牛用比兽人还夸张的方式硬生生撞进了她的右翼礼炮阵地。没错,就是撞!辛迪娅不是没有设防,那一个隐藏着礼炮阵地的仓库前她挖了一片陷阱和壕沟,其中还埋着竹签这样狠辣的暗刃,结果呢?
有人一脚踏空落入陷阱,无人回顾只管冲锋。有人落入壕沟被竹签插成筛子,依然无人畏惧,踩着填出了一座肉桥的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就算是被一发“查理曼海姆的臭屁”横扫整个队伍不知道多少人被开膛破肚哀嚎着死去,剩下的只要还没有躺下的人就继续像是兽人一样嚎叫着继续冲锋!
“该死的,这些提利尔人真的是披着人皮的兽人不成!”连辛迪娅也一时被这群家伙的气魄所震慑,礼炮阵地上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一些新兵被吓破了胆甚至开始零零散散的向后逃去,更多的硬着头皮在老兵们的率领下举起武器想要阻挡住提利尔人,然后被那些似乎完全不知道死亡是什么的家伙一股脑砍倒。
“第二队,给我顶上去!”辛迪娅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她很清楚一队勇士在战场上的用处。只要这些家伙们还在,他们身后那茫茫多的征召民兵就会受到鼓舞鼓起勇气继续前进。而己方这边则会因为无法阻挡他们士气持续低落,至少现在辛迪娅已经看到了吓得坐倒在地甚至不断呕吐的新兵。
一队轻甲长剑士冲进了满地尸体的粮仓和正在大开杀戒的提利尔人绞杀在了一起,不过新兵过多的佩斯领部队显然还是太嫩了一些,还没接触几个来回就被打的节节败退濒临崩溃。而趁着一侧火炮哑火的机会,茫茫多的征召民兵涌进了布坎南农场。
“第三队,上!可恶,要不是天降大雨,我非烧死你们这些野蛮人!”辛迪娅看得目欲眦裂,这些提利尔人居然如此难缠。可恶,你们不是曾经王国的附庸吗!居然为了李斯特兰人如此拼命!
“呜!”号角声响彻战场,那是道尔顿旅一方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夜色中,不知道多少人涌了进来,视野可及之处,只见己方战线逐渐后退。
左翼的礼炮阵地发出了最后的咆哮,随后被征召民兵冲进了阵地,炮兵们拔出佩剑和那些乌合之众拼杀在了一起。短兵相接之后,人挤人的战场再也没有了火器发挥的场所,虽然是乌合之众,但是那压倒性的数量的确多的让人绝望。
“呜!”又是一声号角声横贯战场,这一次却是来自后方。辛迪娅下意识看去,惊得险些跳了起来:“陛下!”
仅仅带着一个护卫站在那里,手捧着金色号角吹奏起反攻命令的,居然正是爱德华·查理曼海姆本人!
头戴鹰盔身披黑色战甲的战士们不声不响的冲过辛迪娅的身边,盾牌上双头黑鹰的徽章分外醒目。盾饰鹰徽,盔顶鹰翼。只有爱德华的皇家卫队才是这个装束,没等她请示是否动用近卫,爱德华就已经送了过来。
“勇士们,进攻!我爱德华·查理曼海姆与你们同在!那些提利尔叛徒们,你们不是想要杀了我吗!余就在此处!你们可有胆子过来!”
在黄铜喇叭的扩音之下,爱德华冷酷的宣誓以不比炮声逊色的音浪扫过战场,无数人为止侧目。雨中摇摆不定的电石火炬的火光中,一面黄底金线旗缓缓升起,旗上双头黑鹰招展,正是查理曼海姆家族的旗帜,查理曼海姆选帝侯的王旗!
“快去!废物们!陛下都已经亲临战场了!你们难道还要他帮你们顶住战线吗!一步也不许后退!你们的身后就是你们的王!为了查理曼海姆!”辛迪娅趁机振臂高呼,爱德华直接跑到战场上来出乎她的意料,却又隐隐满足了她心中小小的期盼。是的,敌众我寡,装备不如人,只有在士气上下手。那么,还有什么比御驾亲征更能激励士气的呢?
先前还在节节败退的阵线奇迹般的稳定了下来,士兵们不论是老兵还是新兵都如同被加持了牧师的祝福,怒吼着一步步反击。是的,连国王都已经站在了第一线,和他们站在一起。他都还没有后退,难道自己就该后退了吗!
“为了查理曼海姆!”整个布坎南农庄中响起了虽然不整齐划一但是绝对气势如虹的战嚎,一如二十年前。每一个人都在这个瞬间感受到了巨大的勇气与荣耀的驱使,驱使着他们再也不后退一步!
而受到爱德华亲阵的影响第二大的,恐怕就是那些提利尔人了。看到爱德华居然出现在战场上,这些人先是难以置信,随后开始丢下自己面前的对手狂奔。当然不是撤退,而是冲锋,向着爱德华的方向冲锋而去!那里是他们仇恨的源泉,他们复仇的对象就在那里!
然后这些野兽的冲击第一次遭到了遏制,中央礼炮阵地的一轮齐放精准的覆盖了他们整个队伍,然后一阵投枪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再然后,一道清一色双头黑鹰盾徽的盾墙挡在了他们面前。
皇家护卫接手了第一道阵线。
提利尔人不管那么多继续冲锋,他们才不在乎阻拦在面前的人是谁,他们只知道自己被日夜告知的仇敌就在面前。然后,他们遭到了开战以来最大的阻碍——查理曼海姆皇家卫队。
你有誓死想要杀死的人,很不巧,对面也有誓死要保护那个人的人。
皇家卫队是一个国家用于保护国王的部队,国王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很显然这支部队必须是这个国家最忠诚的,也必须是这个国家最精锐的。爱德华很庆幸自己的父亲和霍诺莉雅顶住了压力直到最后都没有削减皇家卫队的人数和装备,要不然,现在恐怕就没法找到能阻止这些提利尔人的人了。将近二十年的经济大萧条,对于佩斯领的军备,以及军队建设的打击是致命的。
“都是精锐,而且悍不畏死,提利尔人是抱着彻底干掉自己的想法来的啊。”深深看了一眼和皇家卫队混站在一起的提利尔人,爱德华摇了摇头,鼓起腮帮子,继续用尽吃奶的力气吹奏起手中的号角。
“进攻!查理曼的将士们,进攻!他们撑不住了!”看着皇家卫队用自己的身躯死死顶住了疯狂的提利尔人战团,辛迪娅立刻知道战局开始有了转机。虽然战况依然焦灼但是没有关系,战争的本质依然是人,只要让自己的战士知道胜利将至,敌人知道自己失败将至就足够了!
“进攻!”这句话像是有着无穷的魔力,让战士们的士气飙升到了顶点,一个接着一个,越来越多的士兵高呼起了进攻的战嚎。道尔顿旅的进攻势头终于被止住了,战线再也无法推进一步。相反,后续的民兵组成的阵线反倒在查理曼海姆军一方的不断反击下开始向后退去。
民兵这种东西就是这样,被征召而来,但是基本没有什么训练以及作战经验。虽然叛军的武器装备比起查理曼一方好出不少,但是使用武器的终归是人。这些征召民兵如果在一头狮子的带领下也许可以和狐狸战斗,但是这也仅仅只是顺风仗罢了,一旦局面转为逆风,那可就不好说了。
叛军一方的民兵惊愕的抬头看去,但是雨中的战场除了攒动的人头之外他们看得到什么?只能听得到山呼海啸一般席卷而来的“进攻”的战嚎。
要让他们鼓起勇气很简单,但是让他们动摇更简单,征召民兵到底不是职业士兵。
只有离得最近的士兵才看的清楚战局的真相,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只能看到提利尔人的攻势的的确确的被阻挡住了。为了保护就站在自己身后的爱德华,每一个皇家护卫都拼上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量战斗。他们无愧查理曼海姆家族最精锐士兵之名,提利尔人靠的是蛮勇呈威,皇家卫士们则是靠着纪律和技术抗衡。三人一组相互掩护,提利尔人的攻击如同海浪打在礁石上一样撞碎在盾墙上。
提利尔人终于被阻挡住了,而后面的叛军则在动摇。形式不一定真的差到了那个地步,但是这些农民却被对面胜利的气势给彻底压倒。
“敌人开始败退了!放下武器饶你不死!顽抗到底,格杀勿论!”爱德华也感受到了战况的变化,他立刻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黄铜喇叭喊道。既然你动摇了,那么怎么能不落井下石!
这次,真的有人开始丢下武器逃跑了。叛军一路走来根本没有遇到过想要的抵抗,拼一时之气尚可,一旦受挫,后果可就严重了。
一个人的逃跑会带动更多的人,一群人的逃跑会影响到一条战线,一条战线的崩溃就将动摇整个战局。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逃跑,也有人选择丢下武器跪地投降,嗷嗷叫的士兵们从他们的身边冲过追杀逃跑的人,而逃跑的溃兵又带动更多的人。一时之间,整个班伦溪畔满是逃跑的人群,逃跑的速度比他们来时的速度还快。
左翼的礼炮阵地被夺了回来,幸存的炮兵赶紧呼叫帮手装药开火。一声炮响,迸射出无数铁片肆意割裂一切阻拦的躯体。一片被击中的人倒了下去,然后再也没能爬起来。后面踏来的无数只脚会把脚下的一切踏成肉泥。至于你是被踩死还是被淹死,谁会管你呢?
“砰!砰!砰!”对岸响起了手枪的声音,也许是道尔顿的督战队正在处决逃兵。但是那么多奔逃的人怎么能处理的过来。这边追兵还没冲到班伦溪边,那边督战队就已经被人潮淹没。几千人,来的时候是茫茫人海,逃跑的时候,一样是蔚为壮观。
到底是乌合之众。这些酒囊饭袋的贵族叛军拉起队伍来倒是有模有样,可惜全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如果换了是爱德华或者辛迪娅,一定是提利尔人作为尖刀,次一些的私兵护卫跟进,最后才是民兵。结果这帮家伙只顾着保存实力把自己的私兵放在最后,结果什么用都没有起上。
依然是那句话,要是人人都能不鼠目寸光,那么这个世界上95%的人都能成为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