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朝圣,那么不得不提一句现在整个人类的宗教了。
和这个曾经统一如今四分五裂的国家一样,除了人类帝国这个名存实亡的称谓,实质上的人类帝国早就已经消亡了。人类的宗教也是如此,划分一下的话,人类的宗教可以大致划分为两大类,传统教派的先圣教,与新生的旧神教。
先圣教是初代皇帝弗雷德里希去世后诞生的宗教,他们将逝去的代代明君奉为神明,将他们的圣言圣行记录下来世代流传。教义虽多,但是多以美德为主。修士需清心寡欲,修习学识,为国效力;骑士需遵守戒律,锻炼武力,为国征战,多诸如此类。先圣教在整个人类势力的中部和西部都还有很大的影响,这自然和神圣教廷坐落在施耐德拉斯堡——施耐德兰的首都息息相关。作为宗教氛围浓厚的国家,自然乐意看到信仰与影响力一同扩张。
至于新生的旧神教可就复杂了,新,在于其崛起时间之晚。旧,则是指信仰的神古老。旧神教只是一个统称,实际上五花八门遍布天下,其信仰的对象也根据地区不同各有差别,比如查理曼王国所供奉的守护神海姆达尔——高山与守护之神。其本质就是人类帝国崛起统一之前,分裂的各个人类部落所信仰的神明。在帝国统一的时候,先圣教作为统治的工具被大力推广,无数被打压的老教派只剩下宗教宽容这一席容身之地,但是当统一的影响力消退,这无数老教派又重新抬头登上舞台。这才出现了这神奇的情况,名为新教,信奉旧神。
爱德华所选择的就是先圣教,所以一路上,他作为一个“虔诚的信徒”,自然也要做足样子。恭谦待人,手不释卷,每日思己,清心寡欲,如果不是爱德华知道自己是个极度极度不合格的教徒,他也要被自己骗过去了。
政治家首先就要是最好的演员,爱德华尽心尽力的表演能在霍诺莉雅那里过关,那么肯定是足够了。最起码以爱德华的观察力能看得出来,一路上护送他的那些骑士的态度已经从仪式性的礼敬,带上了很多真心的成分。
不错的开始,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不是么?
初夏时分,在施耐德兰首都施耐德拉斯堡,圣乔治宫。在仪仗骑士们骑枪上招展的旗帜之下,爱德华走下了马车。
“向洛萨山脉另一边的教友致意,兄弟。”爱德华有意没有采用正式的外交术语,身穿着一身素白简朴的教徒衣服的他说的是教徒之间问候的话语。虽然他的样子在正式的外交场合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如霍诺莉雅所预料的那样,这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向您问好,兄弟,我很高兴在很多人都支持新教叛徒的现在,您能够坚定的站在我们这边。”施耐德兰选帝侯雷诺·隆斯泰德站起身张开双臂,热情的和爱德华拥抱。爱德华起初被这大力的拥抱弄得有些懵,但是他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展现出热情回抱了一下雷诺。
施耐德兰选帝侯雷诺是个年轻且狂热的神圣教廷信徒,爱德华这样打招呼,自然是出自于霍诺莉娅的设计。现在看来,效果拔群。
“让我来为我的兄弟介绍,看到虔诚的信仰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绽放,真是让人感动。”雷诺的一只手就搭在爱德华的肩上,一一为爱德华介绍。作为两位国王来说,这样的举动简直是毫无规矩可言,但是如果是两位虔诚的宗教兄弟,这又无可厚非。
“这位是我的近卫队长,夏尔。”
那个年轻但很瘦高的男性军官双手交叉抚肩,向爱德华微微躬身行礼,这是先圣教的礼节,爱德华向着他回以同样的礼节。因为在信徒这个身份上,不存在国王或者骑士的差别,彼此都是平等的。趁此机会爱德华也打量了一下他,虽然其貌不扬,但是坚毅的眼神与一丝不苟的装束都证明这一定是一位出色的军人。国王的近卫队长,这可不是一般的贵族能随意摘取的高位。
“这是枢密主教,扎库尔主教。”
一身红衣,应该已经五十岁左右了但是精神饱满的老人向爱德华行礼,爱德华不敢怠慢一样回礼。
“向您致敬,主教大人。”
“欢迎来到施耐德兰,弗雷德里希陛下的孩子。”
在神圣教廷之中,最高位置毫无疑问是教皇,接下来可就轮到六位红衣主教了,枢密主教就是其中之一,这可是大权在手的人物,爱德华都不怀疑这个老人能实质指挥的士兵会比自己还多。
“这是……”
雷诺为爱德华一一介绍,爱德华也一一行礼,这么一来一去一来一去之间,欢迎爱德华的人群也随着两位国王一起进到了圣乔治宫内。
圣乔治,施耐德兰传说中屠杀恶龙的英雄与圣人。这座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宫殿也不是一座单纯的行宫,而是一座要塞修道院。单从规模而言,这座已经历经了百年风雨的哥特风格修道院,就能和爱德华的宫殿不相上下。
如果说曾经的查理曼王国,佩斯兰堡魔法学院和佩斯兰堡军事学院是王国群星的摇篮,那么对应到查理曼王国,几座要塞修道院,就是一样的存在。
骑士团成员被戏称为骑士姥爷不是没有原因的,能成为骑士的必然是贵族的后裔,他们从小被送进要塞修道院进行学习。信仰,美德,行军,武艺,骑士团成员代代流传。十年的学习之后,走出来的便是优秀的骑士与军官,当然,也是传统教会派的坚定支持人。与此同时,要塞修道院也是施耐德兰努力推进神圣教廷与旧神教融合的缩影。要塞修道院在施耐德兰一共有五座,除了就在首都的圣殿骑士团的驻地圣乔治宫以外,其他四座要塞修道院都同时供奉着弗雷德里希皇帝与一位旧神,就比如北方加斯科涅的玛塔大修道院,这里是玛塔骑士团的驻地,同时供奉着农业与医药之神玛塔,这也是骑士团的名字来源。这些年来在施耐德兰少有宗教冲突,就算是轻视宗教的军校少壮派,也必须要承认这个措施的作用。
不过在爱德华眼中,他是恨不得这些要塞修道院被付之一炬的。上一次大战之中,这些骑士团给他的国家的战局带来了多大的打击?只怕没人比他更清楚。虽然当年的骑士们已经老去解甲归田,但是这继承下来的名字一样让人憎恨。
但是他必须忍着,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虽然他觉得每个向他问候的骑士的态度都是如此虚伪,不过想一想自己也是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就当两相抵消了吧。而且这次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憎恨的,大好机会,爱德华必须把自己所见到的一切都认认真真记下来,因为这将是他要仿照的模式。
在破落的王国之中浮沉了十几年,也见惯了破落的景象,如果进入施耐德兰以来的繁荣还能唤醒一些爱德华儿时王国的繁荣记忆,走进要塞修道院深处,则是让爱德华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
摆满武器架的精心保养过的武器,从长枪到大剑。统一的骑士板甲,有古老的也有新的。铠甲与盾牌上的徽章,从悠久到新兴。琳琅满目的军事书籍,从羊皮卷再到全新的手抄书籍。这一切,哪怕是爱德华这个国王,他也拿不出来。重建军队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而已,可是巨大的断层,物资的匮乏,现在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四个字做到的不容易,在上一次大战之中,查理曼王国几乎失去了一切他可以失去的东西。
心中压抑的怒火在不知不觉中再次升腾了起来,事后回想起当时的心情,让爱德华自己来评论的话,大概就像家道中落的乞丐饿的头晕眼花的时候,正看到自己的对头正在大鱼大肉山珍海味。
正是因为失去的太多,才要努力把他们都拿回来。爱德华微微低下头无声的深呼吸,把一切的怒火全部都锁死在心底。他现在没有复仇的资本,在那之前,所有的忍耐都是值得的。他必须装出一副虔诚且激动的样子,被国王与红衣主教亲自迎接,参观圣殿骑士团的心脏,那可是莫大的荣幸,荣幸,荣幸啊!就是咬牙切齿到把牙齿咬掉下来,也要和着血咽进肚子里!
因为他是国王!查理曼海姆的继承者!不是肆无忌惮的兵痞流氓!
又是一位骑士迎面走来,他的铠甲略有不同,爱德华忍不住多打量了他一眼,他没有戴头盔,长长的金发直接在脑袋后面打成了一个单马尾,铠甲的流线明显的凸起了一块,是个女人?
“陛下,宴会厅准备好了,请问……”她露出了询问的表情,声音虽然说不上有多么动听,但是比起那份李斯特兰人的优雅,那份铿锵的坚强反倒更让爱德华欣赏。
“感谢您,达尔克姐妹。”雷诺冲她点了点头,然后他回过头来,爱德华赶忙收回了四处打量的眼神。
“爱德华兄弟,请随我来,欢迎您的宴会就要开始了。事出仓促,这只是简单的晚餐,还还请您见谅。”
“感谢您的款待,雷诺兄弟,能在这圣地之中与您一同用餐,实乃我的荣幸。”爱德华微笑着回答,天衣无缝,内心的毒蛇张牙舞爪,但是没有一丝一毫表现出来。
是的,就是这样,他是国王,更应该是一个演员,完美的演员,他也必须完美。
为了查理曼海姆。
——————附:施耐德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