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战的阴云现在来到了雪莉斯兰的头顶，冷静下来之后爱德华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看着一个国家陷入内乱是什么滋味。是兔死狐悲?是拍手称快?还是应该作壁上观?
隔着一整个斯科兰，关于雪莉斯兰内战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既复杂又矛盾，真真假假难以分别。小小的一个雪莉斯兰一下子变得比之前的佩斯领还要热闹，一样是国王刚刚继位，一样是内战，雪莉斯兰的局势却可以说是乱得风生水起。
最大的两股势力当仁不让是保王党与反对党，保王党团结在刚刚登基的幼王周围，占据着首都路德施塔特周围的土地，传说一个神秘的领导人率领着他们，让这一盘散沙在短时间之内凝聚了起来。
反对党拥立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子爵，貌似叫什么弗兰茨子爵，貌似来自勃兰登堡的哪个角落里，貌似排起血缘和辈分有竞争雪莉斯兰王位的权力，貌似……反正全都是猜测一样的消息，每一条都随时有被推翻的可能性。在谣言满天飞的当下，真相宛如大地深处的金矿一样难寻。
然后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小势力趁机跳了出来，国家危难的时候不缺乏勇士，也一样不缺乏叛徒和跳梁小丑。
玛格德城堡的库尔特伯爵公开表示两边都没有继承王位的权力，他们应该回归勃兰登堡的怀抱。这是明显的亲勃兰登堡派，当然了他的势力也不大，也仅限于他的领地，一木难支，也没人搭理他。
格林曼特堡的肖茨伯爵则对着旁边的伊森领眉来眼去，一副想要脱离雪莉斯兰投入雅德维加女公爵怀抱的样子。没有符文剑的女选帝侯对此自然表示欢迎，迎合他的人也不在少数。可是偏偏边境要塞的将军是保王党不听他的，有军队在旁边，肖茨伯爵也只能过过嘴瘾不敢真正走下墙头。
德累斯顿周围更乱，听说那边的几个领主已经在一个星期里换了三任，所属的势力也变得跟死去的领主一样快，一会投保王，一会说中立，下一秒又变成加入斯科兰。以爱德华的消息滞后性，鬼知道现在这里效忠了谁。
至于中立骑墙派，那就更数不胜数了，就跟内战当中爱德华遇到的那些人一个样，不管是谁来了，打开城门就是了。这些人丝毫没有忠诚可言，保住自己的地位就够了。
好好的一个雪莉斯兰上个月看起来还一切如常，下一个月就四分五裂到了如此境地，别说是爱德华，就连霍诺莉雅也没有预料到。乱是猜到了的，但是乱成这样，势力如此之多，却着实没有想到。
原以为是两位棋手在博弈，没想到这是把一群野蛮人丢进了决斗场，居然一夜之间百花齐放。
这也给爱德华狠狠敲了一个警钟，一个国家看起来平静，但是那只是表面上的，水底可是暗潮汹涌。一旦暗流卷起，就足以颠覆一个王国。
霍诺莉雅提议组建一个叫做“国王之眼”的间谍组织的提议势在必行，可是还是那个问题，没有钱啊。
霍诺莉雅已经把肖尔派往了劳伦领，爱德华深知这个计划是个放长线钓大鱼的长期计划，短时间之内他是丝毫指望不上肖尔为他输入资金的，现在只能靠他自己。
又是新的一天，不变的一天，不变的霍诺莉雅，她不变的抱着一大堆文件。
“今日的议程，不出意外的话是16项。”霍诺莉雅一向都是如此，话还没说完，一份文件就已经递了过来。爱德华只能苦笑着接过文件，认真看了起来。
“停止对于北部山区的重新勘测，重点转回到军队上来?”爱德华有些疑问，当初炸毁北部矿山正是为了防止被掠夺，如今他们需要暗中开采矿山来充实丝毫不富裕的经济，这个计划也正是霍诺莉雅提出的。新上任的阿雷拉斯·锤叶已经东拼西凑拉好了队伍准备上路了，提出它的霍诺莉雅却突然一口叫停了它。
“陛下，是我太天真也太急功近利了，雪莉斯兰的危机告诉我们，我们必须保持一支常备军团，否则一切都会化为泡影。”霍诺莉雅毫不避讳的说出了自己的失误，然后她拿出了一张地图。爱德华看了一眼，是整个人类帝国的版图，他心知，霍诺莉雅又要开始讲故事了，这是霍诺莉雅最常用的教导方式。
“在这个世界上，威胁无穷无尽，黑暗无穷无尽。虽然人心中的怪物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威胁，但是那些怪物一样是每一个统治者的心头大患。”伴随着霍诺莉雅的讲述，历史的大潮在眼前重现，这一次讲述的目标是帝国为数不少的敌人之一。
黑潮，就算是在矮人的远古典籍之中我们也难以找寻其发源。那个时代，比我们人类的历史还要久远。
长须者们这样传说着，一颗流星从天穹中坠落，随后北方的要塞一夜之间骤然失去了联系。一个接一个勘探队被派了出去寻找北方的兄弟，但是没有一个人带回不详的消息，死一样的沉默比不详的信息更佳不详。
随后北方冰封的大陆开始融化，吹来的寒风如同锻炉的气息一样温暖。汹涌的洪水滚滚席卷了整个世界，港口被淹没，平原化为**与沼泽，无数城市化为坟墓，嚎叫的怪物从北方席卷而来，连同我们失踪已久的兄弟。
烧胡之战，爆发了。
那壮阔瑰丽的战争篇章如今只有很少的长须矮人还能传唱一二，大地与群山之子与黑暗的战争席卷了整个大陆。曾经，群山的统治如同太阳一样照耀寰宇，然而在那之后，群山之子只能包扎伤口回到群山之中，将要塞的大门紧闭，将自己战死的同伴荣耀安葬，在他们空灵的灵歌之外，琢食尸体的秃鹫的叫声遮蔽整个大陆。
那是矮人的衰落，也是人类的崛起。那对矮人来说也许只是一段短暂的时光，战争的创伤远远没有愈合，伴随着北方大陆再一次被白雪覆盖，沧海桑田，被矮人放弃的无数平原之间，人类开始崛起，一个个部落兴起，无数王国衰落。那些曾经堆满了尸体的横贯大陆的战场上，一个统一的人类国家从矮人王国的废墟中重生——弗雷德里希帝国。
他们如同游牧的祖先一样狩猎着黑暗的爪牙，兽人，恶魔，或者黑暗矮人，共同的敌人成为了友谊的开端，作为见证的十二把符文剑流传至今。
然而，没有王权可以永恒。
几个世纪过去，经历过两次黑潮的洗刷之后，这个王朝正在衰落。人类失去了矮人的信任，虽然双方依然有所往来，但是已经互相戒备。
可黑暗也从来没有被根除过，黑潮也依然会袭来，在分裂的人类帝国的身上留下一道道疤痕，这些伤疤至今仍然隐隐作痛。
“霍诺莉雅，你要借着这些兽人做文章?”爱德华和霍诺莉雅当了这么久的师徒，有的时候只需要一提点他就能理解霍诺莉雅的意思。
“是的，选帝侯条约死死束缚着我们的军力情况，我们无论要做什么都难免引来责难。那我们就只能塑造一个威胁，一个让我们无法自拔的威胁。让他们眼中的我们正在苦苦挣扎，让他们对我们放松警惕，我们才有趁机壮大自身的机会。”霍诺莉雅随后又递过来一份文件，比起上一条提案，这一份可就详细的多了。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霍诺莉雅的机会一共分为三步，第一步，放出北部群山当中出现了欧克兽人的消息，进一步坐实北部矿山无法开采的情况，彻底让还盯着那里的人死了这条心。同时也要渲染兽人威胁，总之就是要让人感觉佩斯领仍然处在困难之中。
第二步，由索克斯米利安与辛迪娅两个人牵头，在正常扩充行省军团的基础上，在乡村之中组建民兵团。名义上是为了自保，但是实际上则可以作为预备役部队使用。这些民兵，可是不会算进选帝侯条约那苛刻的军队总容量当中去的，你难道连村民结社自保都不允许了吗？
第三步就是趁机借此牟利了，霍诺莉雅刺激商业的机会初有成效，由几个商会牵头，开始有一些商人涌入佩斯领。商队自然是有被欧克兽人劫掠的风险的，民兵队也好，行省军团也好，都会为你提供护送服务，只要你愿意出钱。当然了，价格与你从佩斯领的丰富物产当中获得的利润相比，只会是小小的数字。
李斯特兰的那些混蛋不会乐意见到佩斯领顺利扩军，但是会乐意看到佩斯领东拼西凑与那些欧克兽人拼个两败俱伤，这是一个极好的幌子。
不过也不是没有问题，欧克兽人威胁会带来民众恐慌，也会对正在驻足观望是否进入佩斯领的商人们造成影响，不优先发展经济而是转向军事造成的经济滞后也一定会有不可预期的后果。自行组建民兵团更是会给地方贵族趁机扩大私兵规模，大贵族拥兵自重的机会，这也是必须考虑的问题。
这天底下没有完美的计划，想要获得任何东西都必须要付出代价，这个计划一样是双刃剑。
如果是刚刚结束内战的爱德华八成不会同意这个建议，可是现在雪莉斯兰的遭遇却不得不让他再三考虑这个提案。如果没有强大的军力，钱再多也没有用。贝克领曾经在几个大国环绕之中安然存活下去可不光靠的是庞大的经济能力与市场，十几万常备军和十几万注册雇佣兵才是他们最大的保障。
但是爱德华更知道，如果自己今天同意这个计划，可不仅意味着扩军这一件事情，更是意味着他们之前的一系列计划与预算都要向着军事方向倾斜。
扩军需要武器，现有的铁匠铺和作坊不足以满足进一步扩军的需要，这需要招募专门的铁匠手工业者，自然也需要钱。
扩军需要军官，佩斯兰堡军事学院的废墟现在还长满荒草呢，对那些军官家族做出更多妥协也好，自己慢慢从下层提拔培养也好，都需要时间，精力，也自然需要钱。
扩军本身也需要钱，军队规模大了，军饷开支也就大了，日常开支什么的，每一笔都是钱。
扩军还会带来青壮年劳动力减少的问题，佩斯领本身今年就因为内战耽误了耕种，吃饭都变得紧紧巴巴，来年如果因为征兵再耽误了耕种，那就是恶性循环。也不怪霍诺莉雅要女性参军，因为就是人口这种资源，佩斯领也一样是缺乏的。
而比人口更缺乏的自然就是钱，钱钱钱！爱德华已经快要被这一个字逼疯了，计划那么多，每一个都有可能是吸钱的无底洞，而他手头的预算就那么点，不动用那见了鬼的意外之财的话，就必须做出倾斜取舍。如果你偏重军事，那什么商业农业民生就必须减少，这都是必须承担的代价。
“霍诺莉雅，叫人把我们之间的计划整理一下给我，我们必须有所取舍了。”真的是艰难的抉择，爱德华一狠心一咬牙，重重的在文件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无力感重重叠叠堵在心间，如果还不是有着最后的理智束缚，他真的想冲进地下金库最底层，把那十箱金子砸在霍诺莉雅面前让她放手去做。
但是他不敢，比起面前真实可见的困难相比，这来路不明的东西更让人觉得可怕。
“不用了，陛下，我已经整理好了。”霍诺莉雅已经又把一份文件递了过来，上面详尽列出了之前五年计划当中爱德华与霍诺莉雅计划的种种项目。爱德华同意了的，爱德华没有同意的，爱德华批准了的，爱德华同意但是还没批准下去的，每一种都有标注。
百废待兴，那么多项目涉及方方面面。哪一项看起来都是重要的，但是如何取舍真的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以工代赈需要钱，重整农业要钱，重建要钱，哪一项都要钱。爱德华突然有一种希望那个死鬼一样的伊丽莎白公主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冲动，好让他再敲一笔竹杠来填这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他真的是太穷了。
————附:雪莉斯兰地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