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霍诺莉雅就没打算跟对面拉锯战打到底。她在纸上所写的最后一句话是“没有人会去碗里找第二只臭虫”。
难怪她要让人上茶,那只杯子里的死苍蝇,就是她让辛迪娅去放的吧?估计辛迪娅也有些措手不及,否则爱德华还真希望她能在杯子里放进去一把真正的臭虫。
两边一开始就没有想到一块去,代表团这边想的是准备好几手准备有备无患,一定要把完整的证据链做出来,爱德华或者霍诺莉雅再怎么有手段也不可能把每一个人证物证都推翻。
而霍诺莉雅则从头到尾只盯着一个突破口,只要一个突破口就够了,形成你说谎污蔑的事实就行。只要这一个支点,就能把所有环节撬动。
就好比战场上的全面防御遇上了重点突破,洛马子爵这一环崩裂之后,霍诺莉雅直接干脆把挨个推翻这一条都省略了过去,直指最本质的问题。这是一场污蔑,而不是控告。
“有趣,真是有趣。”台上的齐亚诺看的津津有味,“你会换掉杯子还是去找第二只死苍蝇”的说法他虽然没有听说过,但是不妨碍他理解其中的意思。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居然直接将杀了吗?
“反对!这种说法太过武断了!”阿里·伯利如梦初醒,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爱德华已经将杀,这个时候再玩什么王车易位的把戏,绝对已经来不及了。
“哦?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继续信任你?信任一个已经说过谎的人?是你认为我们的信任太廉价,还是我们大度到会原谅这一行为?你用谎言去验证谎言,会得到真实的结果吗?!”爱德华步步紧逼,不光是话语上咄咄逼人,每说一句,他也随之上前一步,直到站在这个讼棍面前。
“这是没有法律依据的!”阿里·伯利大着胆子直视爱德华反驳,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了,爱德华毫不留情的回瞪回去,死死注视着那双懦夫的眼睛。
“希望你搞清楚,阁下。这不是你玩弄法律文书的时候,我也不是站在被告席上的犯人。也许你钻空子的本领能让你昧着良心转到你雇主的青睐,但是在这里,这里不是法庭,这是外交场合,你还想瞒过台上两位,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在这个代表国家的舞台上颠倒黑白吗?”
爱德华看起来很平静,但是不怒自威。他不能随意的谩骂,但是他的话语比谩骂更有威慑力。这个可怜的讼棍最后一点气势也在爱德华的压迫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当他低下头坐下去的那一刻,爱德华不光看到了一双失败者的眼睛,更看到了自己的胜利!
“现在,劳伦领的各位,斯科特商会的各位,你们还有谁有话要说?”
爱德华抬起目光扫视四下,一时间整个代表团噤若寒蝉,无一人敢于应答。那个口音和长相一样奇怪滑稽的家伙低下了头,叛徒与撒谎的证人面如死灰,就连虎背熊腰的将军都涨红了脸找不出回击的方法。言语上的交锋就像是战场,有的时候,一个瞬间就足以解决战斗了。
“劳伦领代表团的各位,是否还有反议?”长久的沉默让夏尔忍不住询问,爱德华自始至终都站在代表团的座位之前,而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敢于驳斥他。明明是大热天,可很多人都感觉自己一身都是冷汗。
“是否还有反议?”无人应答,夏尔不得不再问了一次。
“可以了,不用问了,这群人都已经哑巴了。”齐亚诺大大咧咧说道,他拿过自己的杯子重重敲了敲桌子,却是把夏尔要说的话抢了去。
“那么,我宣布这次调停的胜利者是爱德华殿下和美丽动人聪明睿智的霍诺莉雅小姐!”
“噗……”夏尔还有些尴尬,台下的人却是开始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倾向未免也太明显了点,这一声称赞,就连亲爱的科伦兰女伯爵辛迪娅女士都没能忍住。
一家欢喜一家愁,伴随着齐亚诺大少爷的盖棺定论,代表团这边也是彻底宣告失败。一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交差。
精心准备了那么久,没想到,却被一下子打得丢盔卸甲。一场计划周密的审判变成了贻笑大方的闹剧,这个结果任谁都没法接受。反倒是爱德华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插足者将踩着他们登上自己声望的新高峰,这个舞台上,他反客为主成了主角,他们却沦为配相的丑角。
“感谢两位大人公正的裁决,弗雷德里希的智慧庇护,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爱德华优雅的向着台上行礼,不卑不亢的宣布了自己的胜利。夏尔站在台上回礼,而齐亚诺则是已经鼓着掌走了下来。
“霍诺莉雅女士,您的表现真是让人印象深刻,不知道我能否有那个机会,得到同时被弗雷德里希陛下的智慧与阿萨芙女神的荣光眷顾的您的垂青,与我共进晚餐呢?”
齐亚诺直接略过了爱德华,张开双臂走向了霍诺莉雅,还真不愧是热情奔放的索克森领人。
“谬赞了,阁下,不过说到共进晚餐,我们查理曼海姆的食物恐怕并不合您口味吧。这里没有空心粉与鹅肝酱,也没有牛排与鱼籽,在下只能在这里敬你一杯,聊以弥补遗憾了。”霍诺莉雅微微提起自己的裙角回礼,用一样热情的话语表达着婉拒。
“遗憾,我怎么会遗憾呢?”齐亚诺丝毫没感觉到半点拒绝的意思,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居然一把拿起霍诺莉雅的铜杯,自顾自一饮而尽。
“虽然只是普通的茶叶,但是有您的芬芳,便如同波尔多酒庄的佳酿一样让人陶醉,这一次,还真的是不枉此行啊!如果有机会,请务必赏光来佛罗伦萨游览一番,我愿为阁下牵马执鞭,让您感受到索克森王国的风情。”
爱德华默默转过了头去,齐亚诺似乎很满足于展现自己的魅力与好客,但是落在旁人的眼中,真的不会感觉到尴尬吗?而回过头的时候,正好也撞上了夏尔偏过头去的视线,看来感觉尴尬的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
再转头一看,另一边,代表团的所有人正如同过街老鼠一样准备走人,洛马子爵很显然就在其中。
“我说,各位,你们不会忘记了一件事情吧?”爱德华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伴随着他的发话,辛迪娅的私兵也好,他自己的皇家护卫也好,所有人都猛然向前一步。
“无关人等,大可以离开,我们查理曼海姆与你们无冤无仇,我欢迎各位抛下对立的立场随时到访。但是那些擅自入侵我们领土的人,还有那些叛徒呢?你们也想这么轻易一走了之吗?!”
气氛骤然凝固,洛马子爵僵硬的回头,却看到爱德华已经大步流星向他走来,那杀气森冷毫不掩饰的眼神,看的他瞬身发冷。
“爱……爱德华……我……我警告你,你还当我是布兰海姆的一个小子爵吗?我……我告诉你!我可是李斯特兰的伯爵!伯爵!你你你你有什么资格动我!”洛马子爵……哦不,现在应该称他伯爵了。洛马伯爵语无伦次的冲着爱德华叫道,喷出的口水让两边的人忍不住避让。不光是怕被这个家伙恶心到,更怕爱德华一怒之下把这个叛徒斩于剑下。
“啧!”虽然是苍白无力的威胁,但是却真的让爱德华迟疑了那么一下。伯爵,居然都伯爵?好大方啊!居然直接就是一个伯爵的爵位!一个伯爵的名头虽然可能有真实的也会有注水的,但是这个爵位的地位却足以让爱德华迟疑。
子爵倒也算了,李斯特兰的子爵就算杀掉一半都依然烂大街,可囚禁乃至斩杀另一个国家的伯爵,那可是大事!杀了一个跳梁小丑事小,但是授人以柄才是麻烦,李斯特兰没有事都可以无中生有一场闹剧一样的申诉,杀了他们一个伯爵天知道会惹出多大的事端。
所以这个叛徒不能杀!对,不能杀!不能杀!虽然是个叛徒,但是他却能狐假虎威,从他的主子那里得到保护。查理曼海姆没有了以前的强大,就只能处处掣肘,要是以往,我杀了又如何!
“是的,亲爱的爱德华陛下,你没资格动我!我可不再是你的封臣了!你想杀我,那就……噗……”看到爱德华迟疑的洛马子爵显然抓到了救命稻草,这个肥头大耳小人得志的家伙看着真是让人讨厌,爱德华是不敢杀他,但是他的挑衅爱德华不能熟视无睹!
爱德华重重一拳砸在了洛马子爵那张堆砌起了两叠肥肉的脸上!
这一拳爱德华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杀不了你,杀不了你?你以为我不杀你就不能动你了吗!
洛马子爵很显然没想到这一出,爱德华的一拳直接打的他脸颊凹陷下去,让这坨少说两百斤的肥肉重重跌倒在地上。爱德华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坨肥肉“”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血,顺带吐出了几颗牙齿。
“杀你?请不要用你的智商来揣测陛下的行为,杀了你只会让你的血玷污符文剑。但是如果你敢于羞辱陛下的话,那么这一拳就是你罪有应得了。”霍诺莉雅走了过来冷冷说道,看似在训斥,其实却是为爱德华轻巧的找了个下台的台阶。这可不是公报私仇,这只是在惩罚他无礼的越界,这坨肥肉的言行在场的所有人有目共睹。
“原本只是想让你给你的主子带一句话,但是看起来,你并不习惯和人平视着说话,只会仰视。毕竟只会咬人的狗就算站起来,也不能变成人。”爱德华这下子冷静了很多,霍诺莉雅既然已经搭好了台阶,那他也顺势而下。
爱德华走进一步,蹲下,看着洛马伯爵那扭曲的肥脸,他低声说道:“不能咬人的狗是什么下场呢?我很好奇。但愿你的新主人不会像你所指控我的那样是一个用完就把你一脚踢开的人吧,祝你好运。”
不能亲手处决这个叛徒实在是太遗憾了,爱德华被连续这个家伙连续两次捅刀子,嘴上不说,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不能杀了你,不能杀了你,那就让你的主人自己处理你吧!
站起身,爱德华又变回了那个完美无瑕的表演家,他礼貌的与夏尔等各位代表道别,然后带着霍诺莉雅离开,把夏尔的微笑与齐亚诺的告别抛在身后。
大门推开,夏日的烈阳笼罩而来。是的,他又赢了,可是爱德华心中的怒火依然燃烧,让这烈阳也为之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