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此时此刻还在埃莱领的群山之中进行着他的大冒险,而可想而知的是此时此刻佩斯领正爱德华的突然离去陷入怎样的混乱。
汉斯提心吊胆的把爱德华失踪的消息报告给了霍诺莉雅,国王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被欧克兽人伏击,这简直是莫大的耻辱。当阿雷拉斯全身是血的把消息带回来的时候,汉斯差点没昏死过去。
爱德华是现在查理曼海姆王族所剩的唯一一个后代,虽然他的确还有些旁系的亲戚,可是纯正王族就只剩下他一个了。年轻的国王没有留下后代就战死沙场,这对于一个王国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灾难。
汉斯一边派人火速回佩斯兰堡回报霍诺莉雅,一边带着侥幸与怒火冲进了地下通道。然而欧克兽人根本没打算和他们死磕。回答汉斯的,是黑暗之中回荡着的红角那“你们的小鬼国王已经死啦”的嘲笑。
也得亏汉斯跟着爱德华耳濡目染知道欧克兽人狡猾没有脑袋一热冲过去,要不然一定也是落入埋伏全军覆没的下场。汉斯最后选择在桥头扎下了营地,同时等待霍诺莉雅的回复。
国王的侍卫官已经感觉到了危机,这个国家的法理危机,爱德华的死,查理曼海姆的绝嗣,符文剑的丢失每一项都是巨大的危机。相比之下,为爱德华复仇都成了次一等的选项。如果调动所有军队剿灭欧克兽人,那就意味着把这件事情闹大了,那样的话霍诺莉雅就是想补救也来不及了,现在必须保密。
当然了,汉斯没有忘记把伏击战后留下的惨烈战场翻个底朝天,以期找到他们的国王。第一次,汉斯还心怀侥幸,希望爱德华可能只是重伤昏迷被埋在尸堆中没被人发现。第二次,侥幸几乎无存,但是如火星一样剩余些许。第三次寻找,则就是彻彻底底的失望和绝望,除了爱德华随行的那十几个皇家护卫,战场上再也没有其他的人类尸骸了。
尸骨无存?对于一位国王来说这下场未免太过悲惨了。而对汉斯来说,这更是无可言喻的恐怖事实。在他看来,爱德华可能真的已经死了。
“索克斯米利安,你是对的,但是你的警告来的太迟了,一切都晚了。”霍诺莉雅的书房里,披着一件外套的霍诺莉雅幽幽叹着气。她站在窗边背对着索克斯米利安,这位宰相大人的语气十分冷静,但是她那按在落地窗上的手,微微颤抖的身体却暴露了这位女宰相手足无措的内心。
索克斯米利安一句话也不敢说,当她观星得到爱德华有危险的预示后她立刻快马加鞭赶到了佩斯兰堡,但是一切都太迟了。十万火急冲进门的索克斯米利安连警告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就看到了手拿噩耗吐出一口鲜血的霍诺莉雅。
马绍尔,辛迪娅,肖尔,洛迦等人都在,现在这些国王的顾问重臣们都汇聚在了一起,霍诺莉雅密令他们秘密赶到佩斯兰堡,却没想到迎来的是这样一个可怕的噩耗。
爱德华的死意味着佩斯领乃至查理曼海姆王座的空悬,更意味着这个国家失去了法理的传承。霍诺莉雅能暂时压下消息,之前她已经就那些被灭口的工人发出了欧克兽人袭击的消息,于是霍诺莉雅顺水推舟放出了爱德华率军进入山林剿灭欧克兽人的消息,这应该能暂时稳住局势。
霍诺莉雅不是没有心怀侥幸过,她比谁都希望她的主君安然无恙,但是根据汉斯的汇报和阿雷拉斯的描述,她不得不痛苦的承认了这个“事实”。她和爱德华一样,都是如此理性的人,不会让那微小的侥幸左右自己的思维。
“各位,我们必须想办法来找一个继承人了。”
现在霍诺莉雅不得不为自己,为这个国家寻找一条驶出这风暴的航道了。必须要有一个继承者来让这个国家得以继续下去,只有这样才能为爱德华复仇,完成两代查理曼海姆未竟的夙愿。
透过落地窗的反光,霍诺莉雅沉默地观察着自己的客人们的反应。就像巨石投入水中,这句话注定要掀起轩然大波,可是霍诺莉雅有选择吗?摆在她面前的只有这样一个选择,俾斯麦家族效忠于查理曼海姆是不可能更改的铁律,那是比钢铁还要坚硬的誓言。但是现在你是选择效忠查理曼海姆家族,还是选择效忠查理曼海姆王国?
索克斯米利安沉重地低下了头,她忍不住抽泣着,为了自己预知的迟到和为爱德华的离去而悲痛。霍诺莉雅知道她是一定会同意的,只是自己的心结就只能靠她自己去打开了,她在这件事上没有做错什么,奈何天意弄人。
洛迦双手合十默默为爱德华祈祷,她和爱德华接触不多,但是在霍诺莉雅有意无意的影响下,洛迦对于爱德华这位圣徒颇怀敬仰之心。对她来说,爱德华的死不光是一位尊敬的宗教兄弟的殉难,更是一位挚友一位引导者的离开,以她的性格她不会就此多说什么,但是洛迦的内心此刻一定炽烈如若烈火燎原,欧克兽人又从这位屠兽圣徒的身边夺去了一条高贵的生命,这只能以血偿还。
马绍尔老将军什么都没说,他一直高昂的头如今也微微垂了下来,这是他第二次看着自己的主君死去了,这对这位老人来说是个莫大的打击。霍诺莉雅相信他的忠诚,也相信这位明事理识大体的将军最后会艰难的同意她的意见,查理曼海姆必须延续下去。
辛迪娅……她偷偷看了一眼马绍尔将军的小动作被霍诺莉雅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内心有些犹豫。霍诺莉雅知道,如果非得在这些人里面用忠诚度派个高低,辛迪娅绝对要排在末尾。辛迪娅所效忠的先是她的家族,然后才是爱德华,她要考虑的东西显然更多。虽然印地家族在内战中的态度已经证明了他们,可是霍诺莉雅也绝不会放心,权利力更迭的政治地震中容不得一点马虎。
而靠在墙边一言不发的肖尔大概是场内最不在乎的人了,仿佛死的人不是爱德华而是只是一个同名的农民而已。就像辛迪娅先是效忠于家族再效忠于国王一样,肖尔的效忠对象首先是她然后才到爱德华。虽说霍诺莉雅必然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跟爱德华站在一起的,但是对于肖尔来说反正她干什么都是霍诺莉雅的任务罢了,她反而是最不在乎爱德华的。对于佣兵出身的她来说,霍诺莉雅就是团长,爱德华就是雇主。团长不发话,雇主死活关我什么事?
风暴正在汇聚,爱德华出事的机会实在是卡的太巧了,正好卡在肖尔传出了消息之后的节点上。现在斯科兰已经得到了消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抢夺所谓的“金矿”,这种情况下如果爱德华不在,那王位有变的事实就绝对隐瞒不住了。原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如今被证明真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在被意想不到的地方打开了缺口后,霍诺莉雅反倒弄巧成拙一脚踏进了内忧外患的境地。
现在所有的计划都必须改写了,霍诺莉雅转过身,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灰心或者沮丧的表情。她拿过桌上的文件丢入了火盆中,热浪席卷着写满字的纸张,现在它们作废了,和未被写下过一样无用。
单独的一个斯科兰,霍诺莉雅根本不放在眼里。斯科兰不可能倾尽全军而来,如果这场战斗真的爆发,不过是一场边境冲突一样的小规模战役。
可怕的是后续的发展,失去了爱德华的佩斯领将在法理上陷入危机,劳伦领手里还捏着一个伪造的宣称,那个自称应该是查理曼海姆选帝侯和国王的舒曼伯爵。李斯特兰不会放过这个报一箭之仇的机会,一旦李斯特兰入场,有了背后的唆使,磨牙吮血的鬣狗就敢于群起而上。斯科兰,劳伦领,埃莱领,只要主人一声令下一个个叛徒就会蜂拥而来,砸碎这个国家的骨头,争抢**这个国家的骨髓,直到什么都不剩下。
没有了爱德华,他们在外交的战场上就已经输定了,现在风暴迫近,唯有诉诸战争。
而爱德华对于这一切无能为力,他预想到了此刻佩斯兰堡会因为他的离去陷入怎样混乱的漩涡,但是他毫无办法。除了相信缇娜,如今的他还能怎么样?去大路上雇一辆车直奔佩斯兰堡吗?先不说你能不能穿过埃莱领危机四伏的大陆到达佩斯领,万一被埃莱领这一路上任何一个领主发现,爱德华都会死无葬身之地。逃跑自己走?开玩笑,缇娜爱德华自忖是跑不了也打不过,就算跑了又怎么样?你认识路吗?你有把握安然无恙的穿过埃莱领那热闹的群山吗?
现在看来,除了相信缇娜,跟着她从山路走到佩斯领,爱德华居然没有任何办法。
而且而且,这一路还真不是一帆风顺,你休息要时间,打猎充饥要时间,甚至就算是缇娜在有意躲避了,还会有麻烦找上门!
“快,快,克里斯,带着你的小宝贝快飞吧!见鬼!”
四面八方的叫嚷声响成一片,嘶哑的吼叫不像是人类的方言,反倒如同恶魔在低语着摄心夺魄的魔咒。好吧,这个比喻并不恰当,一群邪教徒和恶魔有什么区别,可能难对付的程度差了一些,但不都是异端吗!
巨大的狮鹫跌跌撞撞的腾空飞起,地上正在逃命的爱德华也忍不住抬头去看那威武雄壮的生物。狮鹫,这种生物频繁登场于各种小说与戏剧之中,在海姆达尔的传说里,它是高贵与神圣的生物,是武力与公正的象征。无数勇士国王渴求一只这样的生物来作为坐骑,但是自始至终能够达成心愿的人少之又少。在爱德华的记忆里,整个人类当中就算是把幼年狮鹫都算上,甘愿被人驱策的狮鹫也不到双手之数。
但是现在他的面前就有两只,一个是缇娜一个口哨召唤下来的那只淡蓝色狮鹫,貌似叫克里斯来着?另一只则在克里斯的背上,滑稽的被藤条牢牢绑住,克里斯正在奋力带着这个只比他小了一圈的同胞飞起来,逃离追杀者的魔爪。
如果能把他也捎带上就好了。
爱德华狼狈的低身从一根倒下的枯木下面钻过,爬出来的时候他披着的狼皮上除了污渍,又滚了一身青苔。幸亏向阳的山坡上的积雪已经逐渐融化,否则那一道雪地上的显眼脚印会把追杀者们早早引到他的背后。
起因很简单,就在刚刚爱德华和缇娜好不容易翻过了一道深谷还没来得及休息的时候,一只巨大的狮鹫突然带着急切的叫声降落到了他们的身边。差点被吓得魂不附体的爱德华见了鬼一样看着缇娜拿手抚摸着狮鹫的头,似乎能听的懂它的声音一样用点头回应着这只叫做“克里斯”的狮鹫。
然后克里斯就载着两个人一路冲到了山上,在一处已经废弃了的神殿之中,他们找到了克里斯这么急匆匆飞过来找缇娜的原因——一个邪教徒团体抓住了一只狮鹫,似乎正打算把它献祭给他们的神灵。
再然后就到了眼下这一幕,缇娜把那只受伤的公狮鹫绑上了克里斯的后背让它先行离开,然后丢下了一句:“我们分头跑,在东边的山脚下会合。”
爱德华十分怀疑这是她故意而为之,以缇娜展现出来的武力,她大可以把这几百个邪教徒杀完吧?但是换一个人来,比如说爱德华,几百个人,就算是少了一半,那也简直就是天罗地网。
晚冬的空气吸入肺部的滋味十分难受,爱德华时而跃起跳过障碍,时而俯身爬行,一路跌跌撞撞顺着泥泞而又复杂的山间小路逃跑的他狼狈如一只走投无路的老鼠。可仓皇地回头看去,背后丛林之间,那隐隐绰绰追杀而来的身影似乎完全没有减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