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斯兰堡又迎来了新的一个黎明,虽然这里远离前线,但是这里作为风暴的中心,注定不能安稳如常。
今天佩斯兰堡的天气不算很好,阴云密布,轰隆声滚动在云间,阴沉的天空不时闪过雷电的光线。时不时会有两点大大的雨点砸下来,发出啪啪的声音。爱德华仰望着天空,握紧了手中的剑柄,上天似乎也在警告着他眼下的局势,山风已近,骤雨将临。
两个营的皇家卫队和其他士兵们一起在中央广场上列阵,等待着出发的命令。爱德华扫视着自己的皇家护卫们,雨天让他想起一年前自己前往内战战场时的情形,如今一年过去了,其中已经有很多熟悉的面孔消失了,被埋葬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之中。
新兵会继承老兵的位置,继承军团的旗帜与荣誉,爱德华也有需要继承下去的东西。众神的笑声如狂风刮过狂野,渺小如他,也有自己必须坚持的东西。
“威廉,准备出发了!”爱德华呼唤道,一边巨大的狮鹫立刻响应着发出了一阵振奋的长啸。昨天整整吃掉了一整只羊又好好睡了一个晚上,威廉这个家伙现在正兴奋得很呢。
号手吹响了号角,雄浑的音调能让懦夫也鼓起勇气,激昂的号角声回荡在整个佩斯兰堡,把进军的命令传达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它在告诉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查理曼海姆的王即将踏上战场,再一次。
“昔日的豺狼又一次逼近了我们的家园,想要瓜分我们亲手建立的一切。”爱德华轻轻踱步,他没有刻意抬高他的声音,但是足够在号角中让所有人清晰可闻。“对他们的两面三刀我毫不意外,小偷终究是小偷,强盗终究是强盗,这一点丝毫不会因为他们身上披了一层贵族的外衣而有所变化。我们击败过他们一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爱德华顿了一顿,拔高了自己的声音,让他的话听起来激昂而又自信:“我们会在城墙上面痛击进攻的敌人,把他们刚刚从扶梯上探出的脑袋整个搬家。我们会在田野之间痛击不敢前进的敌人,用他们的尸体来填满沟壑。我们会在夜晚偷袭那些逃跑的敌人,把他们的灵魂和痛苦永远禁锢在我们的土地上!留给他们的只会是冰冷的死亡和哀嚎,而我们,每一位活下来的人,我都将与你们共同分享这无上的荣耀!”
爱德华扫视着自己的士兵,他的眼睛在汉斯那锃光瓦亮的光头上停留了一下,而后者正骄傲地仰起头迎接着国王的注视。
爱德华又停顿了一下,他积蓄着气势,以一句简短的战嚎结束了自己的讲话:“为了查理曼海姆!”
“为了查理曼海姆!”
所有的战士们三呼相同的战嚎,他们每一个人都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大声来吼出这句话,他们的心里则对这句话深信不疑。似乎是为了响应这一声呼喝,一道惊雷劈过长空,隆隆声响翻腾于天地之间,电闪雷鸣中爱德华的脸庞如花岗岩一样冰冷坚定。
巨大的声浪传遍四面八方,战士们列队出发。爱德华骑在他忠实的战友身上,威廉昂首挺胸大步前进,这只聪明的家伙一样抬起头,发出了一声鼓舞人心的咆哮。
道路两旁的房屋窗户打开着,小巷中挤出脑袋畏惧的看着这只雄壮的生物。这些天来佩斯兰堡流传的谣言已经够多了,霍诺莉雅只能镇得住一时,时间久了就算是以爱德华与霍诺莉雅的威望也不足以镇住所有人。战争到来的消息顺着四面八方的商旅汇入佩斯兰堡,恐惧的情绪在这座城市里发酵着,直到今天。
“是爱德华陛下!”
“陛下回来了!”
“哦那是狮鹫吗我的天!海姆达尔在上!我爷爷的爷爷都没见过这东西!”
但凡是目睹了爱德华的尊容的市民无不奔走相告,他们不仅狂喜于爱德华的回归,更被那巨大而又神秘的生物所折服。骑在威廉身上的爱德华可以说是来了一回大大的狐假虎威,正装佩剑,驾驭狮鹫的爱德华在此刻的威严绝对比以往任何时候的他更胜一筹,似乎只要看到他就能感觉到无比的自信。这样华丽威严的组合哪怕今天只是百分之一的人能看到,明天市井中的传扬就足以泯灭所有的谣言。
街道两旁的人越聚越多,欢呼声出人意料很好,大概是每一个人都在吃惊于狮鹫那魁梧的英姿。他们在震惊之中目送着这支队伍离开,同样是沉默的目送,但是如今的佩斯兰堡不会是一年前的那个佩斯兰堡了。
还有一个不同之处,霍诺莉雅没有在城门口迎接他,但是爱德华知道这是为什么。似乎是刻意而为之,霍诺莉雅一早离开了,她选在了卢纶镇等他,当年马绍尔将军就是在这里加入了爱德华的军队。
这一次不会有一支齐装满员的重甲军团加入爱德华了,霍诺莉雅和阿雷拉斯镇外的小路上等着爱德华的到来,他们的身后跟着几十辆农场大车。
那当然不是真正的农场大车,那是经过了伪装的车垒。霍诺莉雅为了应对战争紧急打造了一批车垒,其中有几辆被她交给了各位前线指挥官,其余的被她藏了下来当做底牌,而现在是打出这张底牌的时候了。
声势浩大的出征仪式只是一个幌子,爱德华的军队出城一路向南,摆出了一副支援多罗兰的姿态,这样的大张旗鼓肯定会被敌人安插的间谍探查到,这正是霍诺莉雅想要的。
步行的军队抵达多罗兰最起码要两天,穿越多罗兰的森林和小路到达前线又需要两天。这是按步行来算的,但是把人装进车垒里面,像马车一样疾驰呢?这一支伪装成运输队的援军将会神不知鬼不觉抵达前线,打瓦兰西亚人一个时间差。
阿雷拉斯会接管这支军队,他要在实战中来检验一下车垒的效果并进行改进。没了胡子的遮掩爱德华能看到这个半矮人正激动的满脸潮红,看到自己亲手设计的武器走上战场那可是值得喝个烂醉的骄傲事迹,哪怕它已经经过了其他人的好几次修改。
爱德华则不会跟着一块前往多罗兰,根据爱德华昨晚与霍诺莉雅商议的计划,爱德华要骑上威廉快马加鞭赶到西北方。索克斯米利安之前刚刚打赢了一场前哨战,应该需要休整。而埃莱领部队实力最强,正常人应该不会挑在这里下手。很好,只要你这么想你就中招了。爱德华将要和索克斯米利安联手,先在埃莱领方向上打出突破口来。
爱德华一回来,他所有留在佩斯兰堡的顾问都被调动了起来,现在主心骨已经归来,整个国家都将围绕着他的利剑而转动。
50名负责护送的轻装骑手,40辆车垒,加起来的马匹超过了一百匹。爱德华不知道霍诺莉雅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马,不过霍诺莉雅就是有这个本事弄来了。爱德华很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好老师,好宰相,让自己在战争到来的时候不至于毫无准备。
车垒不光能用来作为掩体,也可以用作载人。40辆车垒挤进来500人确实勉强了一些,但是还好,往车头车顶坐一下,挤下是没有问题的。按照估计,这批援军两天半就可以抵达多罗兰前线。
兵贵神速,留给援军的时间是两天半,留给爱德华的时间也是一样。多罗兰前线的战斗一样凶险万分,霍诺莉雅需要照顾东北方向的战线分身乏术,拥有狮鹫的爱德华却可以在半天之内从索克斯米利安那边赶到多罗兰,那也将是他的战场。
“霍诺莉雅,斯科兰人就交给你了。”狮鹫上的爱德华嘱咐道。好吧,嘱咐也说不上,爱德华对霍诺莉雅有信心。
“是,陛下。为了您的荣耀与胜利。”霍诺莉雅接的也是正式,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懈怠。她就是这样一个时时刻刻都无比认真的人,有她坐镇在东北方向,斯科兰人绝对没有办法越雷池一步。
“阿雷拉斯,多罗兰方向我就交给你了。如果我没有到达,你也可以指挥。我相信在枪炮的艺术上没人能超越矮人,瓦兰西亚那些二流枪炮更不行。其他事情我会让汉斯来负责,多罗兰不是我的直辖领,有很多事情会很复杂,让汉斯去处理就行。”再来是阿雷拉斯和汉斯这两个人,瓦兰西亚那简单粗暴的火药军队让爱德华有些忌惮,这一路可是真正的弓箭对大炮。也幸亏多罗兰多森林地形复杂,否则爱德华也没有信心来对付这一路就是奔着破釜沉舟来的敌人。
“是,陛下!”两个人一同应声。
还有一个人不在这里,但是她已经到了她应该去的地方。早在爱德华归来之前,霍诺莉雅就已经把这张牌打了出去。之前的铺垫并非没有作用,现在还能用上一用。
“查尔斯王子殿下,很高兴再次见到您。很遗憾,这一次我依然需要使用这个假名字来面对您这样一位真诚的朋友。但是作为影子,我没有选择,我所能敞开心扉告诉您的就只有这个名字是个假名,虽然它来自一个曾经显赫的家族。希望您能够谅解我的谎言,尊敬的阁下。”
当肖尔垂下双手,自然而然摆出一副致歉的礼节的时候,没人能不为这位高雅而又美丽的女性所倾倒。
这一次来到萨尔茨堡的肖尔换上的是最华贵的服饰,萨尔茨堡里从不缺乏仿照李斯特兰贵族服饰穿着的贵妇人,那用鲸骨支撑胸部填塞外加紧束腰部可以制造出来的高胸细腰最多最多也只是学到了一个外形,远远比不上这一次的肖尔。
肖尔的身材本就高挑而又健康,她不需要刻意穿上塑身衣来表现自己的美感。长裙立领,轻帽束发,荷叶边一般的装饰一层一层,公主袖往下收去的尽头是肖尔轻提长裙致歉的双手。那双手轻提着就算是贵妇人也要侧目的长裙,以轻铁丝撑起的裙撑没有刻意夸张的撑开,只是适中而已。勾勒的层层裙摆与蕾丝以一种一看就出自古典风格的方式装点着这一身华贵的长裙,婉约而又高贵,不暴露却勾摄人心。
劳伦领的查尔斯王子也是看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比起劳伦领宫廷里那些照葫芦画瓢的庸脂俗粉所谓贵妇,这种自然而然的美丽与刻在骨子里的优雅是其他人万万学不来的。上一次佩斯领内战后赎回伊丽莎白公主的时候查尔斯曾经在劳伦莱斯堡见过那位公主殿下,查尔斯敢打赌,当时的公主殿下也没有这一位不是公主的公主美丽。
想想看也是,被扣押了那么久邋里邋遢又满肚子火气的伊丽莎白,怎么比得上有备而来的肖尔呢?爱德华也许猜到过肖尔有李斯特兰贵族背景,但是他没有见到过肖尔的这一面,也自然猜不到肖尔的背景究竟在什么地步。
“殿下愿意向我分享这个秘密,我已经十分感动了,还请不要这样道歉,在下着实消受不起,您的完美不应该被错误玷污。”查尔斯王子笨拙的跑了过来,在这样一位完美的女神面前他只感觉到自惭形秽。肖尔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吻手礼的表示,那一刻她的美丽膨胀到了极致,也把这个局面下的主从完全掉了个个。这里是劳伦领的萨尔茨堡,是查尔斯王子的寝宫,但是现在她仿佛才是这座宫廷真正的主人。
听着查尔斯那结结巴巴且不着调的话语,肖尔的心里早就笑开了花,男人还真是一个好对付的物种。但是她的脸上可没有露出一丝一毫,反倒是展现出了些能够让人心碎许神伤。
“完美吗?殿下,我们家族是皇家的影子,我们能像这样来真正展现我们贵族的身份的机会很少,太长时间行走在阴影里,这些礼节已经有些生疏了,我想您是不会知道,您刚刚亲吻的这只手,沾染过多少血腥吧?”肖尔仿佛歌剧里独自呻吟浅唱着悲哀低音的女歌唱家那样轻叹,她轻轻抬起自己的手,一只洁白且带着蕾丝手套的右手。这样一只手应该用来拿起扇子掩嘴轻笑,但是这只手却忽然带着残影一样闪烁了起来。查尔斯王子只听到一声颤音,他慌忙回头看去,不远处的柱子上已经插上了一把尾端还在微微颤动的飞刀。
他的侍卫们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如果肖尔想要杀他,他现在已经死了。
“看到了吧,殿下,我不是什么完美的女神,我只是个魔鬼而已。不管怎么样,还是感谢您让我在劳伦领渡过的美好时光。现在,让我们说说正事吧。”肖尔微笑着,眼中流露着年轻女孩的哀伤,话语却和死士一样坚定,不同的风格揉碎搅在一起混合出了让人心碎的效果。她身不由己,她有着自己的任务,但是还是想借着这一刹那的机会,让自己回想起自己身为人的身份。
“之前的一切,我的族徽,姓氏,在这里留下的美好回忆,殿下,都请忘记吧。接下来我所说的事情,请您牢记,这与您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