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脚步声铿锵有力，当霍诺莉雅走过城门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惊讶于自己身体的轻盈。过去的几个月身体的沉重，让她差点忘记了这种感觉。
伊蒂可自称不会救人，但是她确实帮助自己从那副濒临崩溃的身体里解脱了出来。说真的，有那么一瞬间霍诺莉雅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转化成了巫妖一类的东西，不过再想一想，那些从伊蒂可手中偷灵魂的小偷不应该是伊蒂可的死敌吗？
问伊蒂可做了什么，可她守口如瓶。
这一次“治疗”之后，霍诺莉雅难得的睡了个好觉，直到日上三竿，她才被一个不知趣的小娃的笑声吵醒，那是伊蒂可正抱着孩子玩的开心呢。
哦，忘记说了，孩子的名字叫做卡尔•冯•俾斯麦。没错，是俾斯麦，不是查理曼海姆，霍诺莉雅此时此刻还没有暴露这一点的打算。
可是不曾想，刚刚出门，就听到了军队调动的消息。这让霍诺莉雅立刻决定赶往爱德华那边，至于仔细感受一下自己是否康复完全什么的，这不重要！
走出城门，霍诺莉雅第一眼就看到了爱德华，他正站在一座臼炮车垒旁，手里还拿着一张羊皮纸，正和身边的阿雷拉斯说着一些什么，也许是在讨论阿雷拉斯的新装备能不能搬上车垒？
“日安，陛下，阿雷拉斯大师。”霍诺莉雅上去打了个招呼。
“霍诺莉雅？你……”爱德华转过头，霍诺莉雅那好的吓人的状态吓了他一跳。反反复复确认了两次这的确是霍诺莉雅之后，爱德华也迟疑着打了个招呼：
“中午好，霍诺莉雅，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医生建议我多休息一段时间，不过似乎情况不允许。陛下，瓦兰西亚的探子给我们发来了消息，欧克已经进攻了索斯兰边境的梅塔克萨斯要塞。”
霍诺莉雅也不是傻子，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也随便找了个由头切了进来。哪怕亲密如爱德华，霍诺莉雅也觉得，这个问题最好不要单刀直入询问，爱德华突然转变态度，一定事出有因。
“然后被矮人的援军给打了回去，索斯兰人是可以松口气了，倒是施耐德兰人看起来挺急。这一次他们学会两只眼睛分开看了，在低地领抢地盘的时候，还不忘询问我是不是需要帮助。”爱德华笑了笑说道。
霍诺莉雅心中一紧，可是爱德华依然笑容不变。明明是最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可是在刚刚那一轮对话中，两个人却是已然不动声色地交锋了一轮。
霍诺莉雅用索斯兰人的问题切入，爱德华则拉出施耐德兰人轻飘飘扯开了话题，果然，他有什么东西隐瞒。
“哦，对了，阿雷拉斯，这件事就拜托你了。这件事情可能麻烦了一些，但是也请你务必尽力去办了。”
爱德华回过头，把手中的羊皮纸递给了阿雷拉斯，阿雷拉斯点了点头，接过图纸一阵小跑，转眼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陛下，这是……”霍诺莉雅佯装不解地问道，刚刚那张羊皮纸上画的是什么武器吗？霍诺莉雅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好像是什么长柄形的武器，就像是枪，可是又不像。
“一样离了矮人就跑不动的新武器，霍诺莉雅，你不是说要一把火烧光整个巴拉德山脉吗？那我自然要想想办法。我们的技术也许做不到，但是矮人没准可以。”爱德华又笑了笑，这次没有隐瞒，他直接说出了武器的用途。
“陛下，您有办法解决您当初所说的那两个问题了？”霍诺莉雅心头又是一颤，没想到这个皮球居然被踢了回来。平心而论，当初她提出那个进攻计划只是为了安抚人心，可是如今一看，爱德华却是当了真？
“长起一片山林也许需要几百年上千年的时间，但是毁灭它的话，倒是轻松很多。我已经找索克斯米立安进行过占星，接下来半个月巴拉德山区都不会有雨，风向也适合放火，没准你的计划真的可以实现。”
爱德华自信地介绍着，明明每一步都是按照霍诺莉雅的计划在走，但是霍诺莉雅却总是感觉不对劲。爱德华的这股子自信是从哪里来的？还是说这也是他装出来的，一样是为了鼓舞人心？
毕竟这个疯狂的计划可是要纵火焚烧几百里的大山，古往今来谁曾经见过这样恐怖的大火？谁又曾经制造过这样的大火？
“陛下您有十足的把握吗？”
“只愿海姆达尔宽恕我对他的群山举火。”
看起来，爱德华决心已定，这一把火他势在必行。查理曼海姆现在兵源短缺，以火代兵倘若成功……成功了又怎么样呢？后果谁能预测？听过索克斯米立安做巴拉德撤退战汇报的霍诺莉雅可是知道，黑山堡的混乱就是源自于一把大火。
“大火会把欧克赶向南方，辛迪娅的军团会继续留守赫尔海姆。防备有残余的欧克向北攻击，至少我们要保证秋收的安全，不管怎么样，保障粮食安全是我们第一要务。”
霍诺莉雅静静听着，爱德华到目前所说的一切都算做是她那个计划的补完，而且到现在一切都还在查理曼海姆的国力承受范围内，烧隔壁的山的确有些以邻为壑，但是这也是无奈之举。
并不需要详细解释，也不需要过多的语言沟通，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和信任。
“与查理曼海姆一山之隔的巴拉德无疑是第一受力点，这里是叛徒的老家，她肯定会拼死保卫。算了，守不住也没关系，我也没打算把手一下子伸那么远，就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南方，安其奥同盟的西路军已经进入巴拉德，正在向绿石堡进发。埃莱联盟和安其奥同盟的东路军还没有开拔，因为欧克攻击索斯兰边境要塞的举动让他们怀疑欧克的主力就在附近。”
“我确实不清楚亡灵与恶魔是不是真的会打起来，但是我知道不管是血肉之躯还是骷髅架子都没有办法抵御烈火。被赶去南边的亡灵欧克要么在黑山堡附近与索克森兰人撞个满怀，要么就去埃莱联盟那边吧。”
祸水西引，不管是之前的霍诺莉雅的计划，还是现在爱德华的计划都不过只是在做这样同一件事，拿别人当挡箭牌。
不需要地图，巴拉德的地图早已深深刻在两个人的脑海里。每一个地名都如此熟悉，每提到一处仿佛山水就在眼前。霍诺莉雅在心中反复抻量，如果一切的确如爱德华所愿，那么爱德华所说的很有可能成真。
“陛下，可是这么做，我们能得到的，也只有一个被打得稀烂的黑山伯爵领了。”
“这就足够了，霍诺莉雅，面包要一口一口吃，这个道理还是你教给我的。我们现在没有一口气吃掉这块领土的实力，那就一点点慢慢来呗。霍诺莉雅，家里只有一个粪坑可以慢慢填，但是四五个，谁都解决不了吧。”
爱德华笑了笑，这也让霍诺莉雅心头一松，爱德华对于自己的实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如果爱德华脑子一热还是把目标放在整个埃莱领，甚至不要整个埃莱领，一个巴拉德联盟，爱德华现在也不一定吃得下。
但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爱德华在黑山堡一脚踏进陷阱的时候，不也是这么自信满满吗？
霍诺莉雅偷眼看向爱德华，却正发现爱德华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彼此都拥有着不同神明赐福的人相互注视，当你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着你。
霍诺莉雅身上的死亡气息更加浓郁了，作为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来说不太像，可是她的确还是活着。但是和之前一比……果不其然，那个叫伊蒂可的家伙还是做了些什么吧？
而在霍诺莉雅眼中，爱德华的情况却更诡异了，伊蒂可说那个恶魔蛰伏了下去，霍诺莉雅大概看得出来，可是又总感觉，爱德华的身上还掺杂了许多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伊蒂可说过，现在的爱德华与那个恶魔几乎已经是共生关系，全依赖着那个附体的恶魔，爱德华才没有死去。现在那个恶魔如同被吸干的植物一样蛰伏了下去，爱德华也回到了正常人状态，暂时是这样。
霍诺莉雅忽然又有些丧气，几年过去了，她将灵魂交易给伊蒂可换取爱德华的救赎，可惜直到现在看起来都没什么效果。
“对了，陛下，俾斯麦家族的旁支新添了一名遗腹子，不知道他可否有那个资格请您当他的教父？”
霍诺莉雅突然开口说道。
“什……”话题转变的太快，爱德华的脑子都一下子没能转过弯来，从战争到孩子，这中间差不多隔了一万个李斯特兰人到诚实的距离。
“他叫卡尔•冯•俾斯麦，是个早产儿。”霍诺莉雅看着爱德华的眼睛，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句说出了这个名字。
爱德华沉默了一小会，霍诺莉雅这个提议提的太过于突兀了，让他不得不好好想一想霍诺莉雅的用意。可是转念又一想，爱德华又忍不住啐了自己一口，想什么呢？你连霍诺莉雅都要怀疑？她会害你吗？
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爱德华已经习惯了这种怀疑了。凡事三思而后行犹嫌不够，怀疑和思考早就已经刻进了爱德华的骨子里。
“那么，他从今天开始，就叫**德华•卡尔•冯•俾斯麦了。”笑着摇了摇头，爱德华有些自嘲地说道。
而他这么说，把“爱德华”作为教名加在小卡尔的名字前面，也代表着爱德华把这件事答应了下来。
不过，就算是打死爱德华他也想不到，这个他的“教子”的名字，其实不应该叫爱德华•卡尔•冯•俾斯麦，而是应该叫卡尔•查理曼海姆吧？不过想来，爱德华大概也是从来没有向这方面想过的。
“霍诺莉雅。”
“嗯？陛下？”
“我们俩，其实已经很久没这样站在一起，谈论公务以外的话题了吧？”
“是，陛下，毕竟我们身不由己。”
“是啊，身不由己。”爱德华又苦涩的笑了笑，他摇了摇头，眺望向远方。迎着秋晨的阳光，原野上是无尽麦浪，今年应该又是一个好收成。
至少，享受眼下这短暂的美好吧，暂时……哪怕只是暂时如此也好。
“霍诺莉雅？”
“是，陛下。”
“我们会一同看到查理曼海姆的崛起的，是吧？”
“……我从不怀疑这一点，陛下。”
爱德华没有说话，算了，不想了，享受灵魂这片刻的安宁吧。查理曼海姆的崛起，几年之前他再怎么想象，也绝不会想到，这几个字会这么沉重，如此艰难。哪怕付出了那么多，也只如填入无底洞，遥遥看不见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