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爱德华的预料,汉斯只是举着克希尔的人头在城墙下晃了两圈,听潮港就乖乖打开了大门,宣誓向爱德华献上忠诚。
领头的人都已经死了,剩下的这些人还打算抵抗什么呢?克希尔逃跑的时候都要带上的亲信,都没有保证对克希尔忠心耿耿,更不要说这些都没有被带上的人了。
爱德华安然入城,亚楠的旗帜被从城市的上空降下,查理曼海姆的旗帜升了起来。至此,埃莱联盟,这个名不副实的独立城市联盟,这个扭曲的势力,在今天走到了重点,从建立到灭亡,前前后后不过二十年。
先是一分为二,变成了巴拉德联邦与埃莱联盟两部分,然后三分之一毁灭于露娜之蚀的灾难,三分之一被爱德华保下,现在最后三分之一也落入了查理曼海姆的手中。这片土地,终于回到了他原本的主人之手。
进城之后依然是老几样,张贴告示安抚民众,接受当地贵族的效忠,顺便接收一些无主的财产。就比如港口那艘装满了克希尔的私财的大船,被爱德华整个装进了自己的口袋。毕竟进军埃莱同盟的本意就是要缓解快崩盘的经济,这一点可不能本末倒置。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为齐亚诺那位老爹准备葬礼。虽然都知道这件事后面的真相是什么,但是各有利益所需,那就乖乖把戏演到底吧。
老阿布鲁齐伯爵的火葬选在了一个雪小了些的白天,阴霾的天空,细碎的飞雪,这种仿佛天地都为你哀悼的天气,不管怎么样看起来,这都像是为了一位挺身对抗黑潮的英雄送葬的好时间。
爱德华的皇家卫队盛装上阵,全副武装的他们这一次扮演的是为老伯爵抬棺送葬的角色。为了给自己的新主子留下一个好印象,城里的贵族和商人一个个也是无比热情,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冒雪送葬的人群居然从城门口一直排到了在码头上搭起的柴堆。
爱德华骑着威廉昂首阔步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尽管老阿布鲁齐伯爵在很多问题上都几乎是跟他对着干的,然而现在人都已经死了,不管是出于利益考虑还是礼节考虑,都没有必要再过多说些什么。现在,爱德华要以一名国王,一位十字军战士的身份,送完这位老人的最后一程。
走在爱德华后面的是一整队索克森兰长枪兵,他们高举着阿布鲁齐伯爵领的旗帜,簇拥着他们老伯爵的儿子。身上吊着绷带的齐亚诺骑着一匹黑马,在风雪中大放悲声。
不光是齐亚诺,道路两旁的人群之中也多有悲戚之声。爱德华此前入城的时候就已经在告示上写明,克希尔伯爵勾结黑潮,抓捕无辜者献祭,甚至攻杀挺身抵抗黑潮的勇者云云,反正就是强调自己占领这里是正义合法的。
但是你就能因此说那些人是在哭一位英雄的死去吗?恐怕不见得。当年他的父亲死去的时候,葬礼上的场景他还记得清清楚楚。贫民的麻木,贵族的虚伪。那还尚且是自己的统治者,两相对比,一位异国他乡的伯爵死了引来满城悲声,你说其中是不是演员居多呢?
还有伤在身的威廉不情不愿地走完了这一段路,一停下来,它就甩起了脑袋闹起了罢工。爱德华也随它去了,叫来不远处的埃里希与海因茨,直接把威廉交给她们完事。比起在这里乖乖挨风雪吹打,威廉大概更愿意在空中迎接狂风与冰霜。
人若是也能如这猛禽一般无拘无束就好了,尽管所有的理智都告诉爱德华,这既然是你制定的计划,就得老老实实做到底。然而心中那盘踞的真相,还是如一根刺一样扎在心底,传递出名为厌恶的刺痛。
装什么呢,这不就是你搞出来的结果吗?说不定你内心更深处正在为自己的好运和狡猾而狂喜呢,老阿布鲁齐这一走,帮你省了多少的事情啊。
“呼……”站在皇家护卫队列前方的爱德华忍不住吐出一口浊气,不过脸上该挂着的悲伤神色照样一点不少。私人感情和利益考量,一码归一码,这个必须分清。
“嘎吱嘎吱”的踏雪声从身边传来,爱德华起初没在意,只当是肖尔。肖尔已经被他留在了吟风堡,能在这个时候来找他的还能有谁?
汉斯一把拦住了来人,爱德华扭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正是那标志性的尖顶宽沿帽,施耐德兰的女巫猎人德雷克,之前他说要去山里调查黑潮侵蚀的情况,爱德华还以为这会是一项很漫长的工作。
“贵安,兄弟。看得出,你经历了一段漫长而又艰难的路途。”爱德华冲他点头致意。
“贵安,兄弟,老实说,当我闻着味道过来之前,我还以为这里有人在这雪天举行盛大的烧烤聚会。”女巫猎人抽了抽鼻子,顺便又往自己的嘴里灌了口酒。
“……”爱德华哑然失笑,的确,空气中正弥漫着一股异样的香味。解释上是齐亚诺为自己的父亲柴堆里放入了昂贵的香料,而实际上呢……你要不问问齐亚诺他之前把他老爹的尸体放在哪的?不香才有鬼咧。
之前吐槽过,希望齐亚诺给他老爹下葬的时候不是火葬,结果没想到,到了最后还是一语成谶。爱德华突然想到,自己这两天最好还是把烤肉从自己的菜单上删掉的好,如果自己能吃到的话。
“陛下,我听说了您在埃莱联盟的英雄事迹。亚楠城外的欧克尸骨便是您最好的勋章。还有那个地下的欧克巢穴,老实说,我也很惊讶,欧克的爪子居然已经伸进了文明的角落。”
还好,德雷克似乎并没有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转而说起了正事。这感情好,你说这个,那我可是有备而来。
“我对那个摆满餐具的地方会有什么菜谱没兴趣,但是这个就很值得人深思了。我对欧克的想法没法理解,为什么在那里会有一张人类的餐桌,那些贵族又为什么会被毫无抵抗的杀死在那里。”
爱德华拿出了从那个下水道里拿回的贵族戒指,直接交到了德雷克的手中。这些已经变黑了的戒指又勾起了不好的回忆,想到那里那些疯狂的生物写下的狂乱禁断的食谱,爱德华又是一阵反胃,心想着果然还是暂时和肉类食物告别的好。
“和黑潮勾结的贵族,霍,这种人永远都杀之不尽,他们要是只是用酒色塞满自己的脑子,没人会去管。但是他们似乎总是喜欢给自己找一些禁忌的刺激。”
德雷克拿起一枚戒指仔细观察,这枚由黄金与宝石构成的宝物已经在邪恶的侵蚀之下变成了污浊的黑色,只是拿在手里就能感觉得到其接触过的邪恶。
“我让索克斯米立安调查过了,这些贵族家族无一例外都是在这几年突然没落下去的,他们的去向也无从调查。也许他们改头换面继续潜伏在我们之中,又或者已经迷失心智回归了山野。但是毫无疑问,邪秽在这里的影响远比我们想象的厉害。”
爱德华说起了自己的调查发现,这里无需撒谎,反正是死无对证了。那些贵族家族的确已经不在了,克希尔伯爵也的确已经死了,再画蛇添足多此一举,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
“龙生龙,熊生熊,李斯特兰人的奴才像条虫。”德雷克冷哼了一声,李斯特兰人扶植的政权才在这里统治多少年,搞出了这么大的一场灾难。本来施耐德兰人和李斯特兰人就不对付,这下子更是让女巫猎人厌恶更甚了。
“山里的恶魔传送门我去看过了,几乎每一个都已经关闭,似乎是因为完全失去了力量。我不确定这些传送门会不会在相同的地点被再度打开,只能把那些废弃的营地一把火烧了完事。”
“谁知道呢……欧克,亡灵,邪教徒,邪恶除之不尽,我们在巴拉德付出了太多的牺牲了。”爱德华喃喃道。
“是啊,我们付出了太多的牺牲了。”德雷克又闷了一口酒。
说的是一样的话,但是两个人的意思绝不相同。德雷克大概在哀悼自己葬送在黑山堡的五百同袍,与那爱德华至今仍不知道的拉达枢机。爱德华呢?他又想起了那个凄凉的背影,那个堕落的女刺客。
雪下的更大了,柴堆上旺盛的火焰也终于渐渐平息,齐亚诺那撕心裂肺的哭嚎也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话说他是怎么做到虚情假意哭那么久的?
算了,管他干什么呢?他和齐亚诺的交易已经结束了。这位阿布鲁齐伯爵出具了一份对爱德华极其有利,起码能让他坐稳埃莱联盟的说明。而提供给他的船也已经在港口等待了,可以让他返回家乡,当然了,听潮港也依然会对所有的安其奥同盟成员敞开大门。
齐亚诺是终于可以离开这摊烂摊子了,回到他那个遍地是葡萄园和酒庄的封地去了。可爱德华呢?残余的欧克还隐藏在山里,消失的亡灵再也没有露面,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往了何方。
织命者的试炼也许已经告一段落,希望他下一次想起自己的时间晚一点到来,查理曼海姆的试炼可还依旧日长路远。而且一想到这片土地上的种种隐患,又拿回了一块法理土地和出海口的喜悦都一下子荡然无存了。
雪,又是雪。查理曼海姆的孩子,他们似乎总是与雪在困境之中结缘。
他的父亲从对抗黑潮的战场上归来,满天大雪,无数险死还生的战士守护了这个世界,却在这个世界满是恶意的忽视中毙于风雪。在那场大雪之中,查理曼海姆分崩离析。
他在黑暗的地下遭遇红角的伏击身死,被织命者选中重生,又跟着缇娜流落于巴拉德,山上也是满地飘雪。
斧咬隘口之战,满地的冰雪之中,火炮的齐鸣再一次把黑潮伸出的爪子赶出这个世界。灾难来临之际没有团结起来的人类,在灾难远去之后依然我行我素,争执从未停止,查理曼海姆的苦难也没有走到尽头。
还有今天,是的,爱德华赢了,赢得很漂亮。他完成了织命者的试炼,扫平了欧克的狂潮,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土地。他也把自己的国库打的倾家荡产,四年来攒下的最后一点家底全部打光,国内怨声载道。
该休息了,不管是他也好,还是这个查理曼海姆也好,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