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布拉格博战役说起来漫长,其实前前后后也只经过了半个月的时间,损兵折将的达拉第从多纳河畔逃脱之后,仅有不到一千人返回了斯科兰堡。
内战开始的时候,王子派一方拉出的军队浩浩荡荡,而且占尽先机。然而事情的变化有的时候就是如此之快,谁也没想到,仅仅就在肖尔为佩斯提伦争取的几天时间里,佩斯提伦能整合起一盘散沙的己方势力,还在后来成功完成反杀呢?
在多纳河畔第二次伏击,将达拉第剩余的军队打的灰飞烟灭之后,佩斯提伦如今正高举着战旗,一路高歌猛进,向着斯科兰堡进发。
快马加鞭赶回斯科兰堡的肖尔没能入城,达拉第下令关死了城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肖尔看到一锅又一锅沥青被拉上城墙,挤成一团又一团的守军正紧张的向外窥视,在望远镜的视野里,那些士兵有的年轻的过分,有的头发都已经花白了。
混合着冬季时分的薄雾,整个城市诡异的有了一种正被鬼魂缠绕的感觉。毕竟就在不久之前,这座城市里整整死去了数万人,肖尔亲眼见过那乱葬岗上哪怕尸体叠着尸体也不足以完全掩埋,无数尸体和残肢断臂被草草扔在路边枯草中的惨状。
要是真的有一位亡灵魔法的大师在这里,只要一声号令,逝者的怒火会把这座城市整个吞噬的吧?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短短时间战争的天平就倾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之前肖尔要绞尽脑汁阻止达拉第对佩斯提伦赶尽杀绝,现在她又要绞尽脑汁来阻止佩斯提伦攻破斯科兰堡了。
“只能依靠圣雕佣兵团了,佩斯提伦现在讲究的就是兵贵神速,必须要想办法拖延她一下。”
抱着这样的谋划,肖尔调转马头一路向南奔驰而去,一刻也不敢怠慢。时间,不管对谁来说,现在最重要的都是时间。
佩斯提伦赶着进攻斯科兰堡,伊丽莎白赶着回救,达拉第需要时间强行征召更多的士兵,勃兰登堡人从北方赶来也需要时间,肖尔更需要时间去寻找弱点去拖延佩斯提伦的脚步。
棋盘上的五只手现在都在着急抓向自己的棋子,将其走向下一步。现在,谁占有先机,谁就能摘得之后的主动。
花费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全速奔驰,穿过几个被烧成白地的村镇,肖尔很快抵达了上一次双方约好的碰头地点。已经完全进入了烧杀抢掠角色的圣雕佣兵团,他们就驻扎在第一次碰面的那个破烂村庄里。
都说人人的心中都有魔鬼,而肖尔大概彻底把这群人心中的魔鬼释放了出来。如果不是再三确认,那面旗帜的确是圣雕佣兵团的旗帜的话,肖尔都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现了一个黑潮信徒的营地。
整个村庄似乎都被屠戮一空了,这个村庄本来就已经跟个鬼村没什么差别,现在是抛弃了荒凉风在恐怖风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无数根骨头被树在村庄周围,做成了篱笆一样的东西。还有头骨被作为战利品挂在帐篷之间,或者是被堆积在旗帜之下。
肖尔举起一面小旗,打出了联络的信号,很快从村镇中冒出了一支小队,迎接着肖尔进了村庄。流程上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肖尔感觉得到这帮人身上的气质已经发生了彻头彻尾的改变,之前他们是卑微乞活的佣兵,现在是杀人如麻的悍匪。
肖尔一言不发的放任马匹徐徐前进,迎接她的佣兵们则是举着酒瓶粗鲁的大声叫骂着,其内容无外乎就是关于酒,财宝和女人,不知道是不是要故意说给肖尔听,他们正讨论着自己是如何把一位男爵夫人折磨致死的。
进了村庄之后,肖尔更加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一个黑潮信徒的营地,因为里面的装饰物只能用更加惊悚来形容。之前村子里的小教堂已经被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下方堆满骨头和酒坛的王座,她要见的人——佣兵团长罗博正在那里等着他。
“克里男爵的夫人?”
肖尔没有打招呼,而是指着一边的一个“装饰”,挑起眉随口问道。
“没错,大人,好眼光,我还以为克里男爵本人都认不出他来了。”
罗博放声狂笑,几个月前他还是唯唯诺诺跟在肖尔后面的佣兵,现在已经俨然是一个气质满分的悍匪。把屠刀挥向贫民与贵族,从而培植膨胀起来的嗜血和暴力,已经把他整个变成了另一个人。
“下手还是轻了一点,我以前干过类似的事情,我切掉了她的四肢和声带,还保证着她活着。”
肖尔故作轻松的点评道,同时也装作津津有味的样子仔细打量着眼前惊悚的“作品”。这个被十几个铁钩刺进身体吊起来的女人,她毫无疑问已经死了,被作为战利品陈列在此。
她的腰部以下整个被砍掉了,胸前只剩两个恐怖的血洞,一双眼皮也被割掉了,两颗眼球从眼眶里掉了出来。无法闭眼的她,大概是活生生看着以上暴行降临在自己身上,并一直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被折磨而死的。
“下一次我们没准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对象试一下,不知道大人可有兴趣观赏。”
罗博狞笑着,他的眼睛毫不掩饰的盯在肖尔的身上,威胁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
“好啊,佩斯提伦公主怎么样?”
肖尔毫不畏惧一笑,风轻云淡的抛出了一个更加重磅的炸弹。这个时候她但凡后退一步,但凡稍稍怯懦一点被抓住破绽,那她的命运恐怕就跟这个吊起来的死人没什么差别了吧?爱德华的担心没错,这帮亡命之徒已经快要失控了。
“佩斯提伦?”
而这个名字很显然让罗博愣了一愣,此前他一直以为肖尔是佩斯提伦的人,但是没想到这一次见面,肖尔居然毫不避讳的对自己的“主人”直呼名讳。
“斯科兰的佩斯提伦公主,红宝石的公主,啊,也是我的前主人。至今还没有出嫁的她,想一享她的滋味的大有人在。怎么,罗博阁下就没打过她的主意?”
“哈哈哈哈!胆大包天的女人!上一次,达拉第的信使来游说我是什么下场,你是亲眼见过的吧!”
罗博骤然拔剑而起,伴随着他的一声怒吼,他的手下们也呼啦啦一下全部围拢了上来。显然,在罗博眼里,肖尔已经是彻底投靠了达拉第了,哈,上一次达拉第的信使是怎么死的你不是亲眼看着的吗?
“哦?罗博阁下,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个佩斯提伦公主的忠实拥趸呢?我还以为,像我们这种人,从来都是谁给的多就帮谁呢。”
肖尔则用冷笑回应,并且在“给的多”上加重了语气。肖尔自己也是当过佣兵,见惯了各种恶人的老油子了,拿达拉第和他背后的靠山威胁罗博?那你怕不是想死。但是只要价格到位,再凶恶的歹徒说不定都会听你说上两句。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罗博愿不愿意听另是一说,倒是他的手下似乎没那么有耐心,一个虽然瘦小但是满脸凶气的小个子不耐烦叫骂了起来。肖尔冷冷瞥了他一眼,在他不干不净的叫骂从嘴里冒出来之前,肖尔选择了直接让他闭嘴。
黑光一闪,小个子的叫骂声戛然而止。肖尔依然站在原地,跟着所有人一起看着那个小个子缓缓倒下。一把掷刀电光火石之间刺穿了他的喉咙,扎的又狠又准。
“现在,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一片死寂之中,肖尔故意对着那个小个子问道。小个子当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肖尔把他的脖子整个扎穿了。他像是捞出水的鱼一样拼命翳动着嘴唇,是在求救?但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鲜血从他的嘴巴里涌了出来。
“达拉第王子说了,这一次你要多少,他就给多少。我呢,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就要了两倍的价格。只要罗博阁下一点头,一半就是你的。另一半吗,那就看阁下的表现了。”
轻轻迈上了两步,围着肖尔的佣兵们立刻畏惧地后退了两步。肖尔站在包围之中轻声笑道,随口就报出了一个两倍的数字。
然后,她的脚下猛然发力一踏,正好踩在那把掷刀的柄上。整把掷刀立刻完全没入了那个小个子的脖子,喷溅的鲜血把肖尔的黑色皮靴淋上了一片惊人的亮彩。
“要我干什么?”
罗博沉吟了一下,终于放缓了口气。一方面,是肖尔开出的两倍价格的确颇有诱惑力,另一方面,肖尔刚刚不声不响亮出的那一下着实惊人,他也怕下一秒肖尔的掷刀也会出现在他的喉咙上。
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这种招数总是不过时。这些只敢把屠刀对准比他更弱者的人,只要你能震慑住他,想让他卑躬屈膝并不困难。
“佩斯提伦的运输车队正在赶往前线,现在佩斯提伦兵力不足,没有给他们配备太多护送部队。抢光还是烧光,抢多少,烧多少,你们自己决定。但这一次,你们抢的多还是少,都不会影响你们到手的黄金多寡。怎么样,这个买卖,钱好赚。”
听到罗博服软的话,肖尔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动人的笑容。她俯下身,轻轻拔出了自己的掷刀,并将其收了起来。在释放了自己的善意之后,她也抛出了足够诱人的条件。
“成交,合作愉快,萨福尔夫人。”
“合作愉快,罗博团长,祝您武运昌隆。”
……
直到离开小村之后,肖尔向后看去,确认的确没有人跟着她之后,她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哪怕是依然寒意刺骨的冬季之末,她照样出了一身冷汗,现在感觉起来,浑身黏糊糊的难受。
这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龙潭虎穴了,这帮家伙脱离控制的速度比她想象的还快。心中的恶魔一旦放出,名为人的怪物膨胀的速度恐怕比欧克的蔓延还要夸张。
肖尔忘不了她看到的那个决斗深坑,一个又一个俘虏被投入其中,像是角斗士一样进行着绝望的厮杀,死者的尸体被扔到一边供猎犬啃食。侥幸活下来的人,也不过是为自己争取到了浸泡在鲜血里的微不足道的时间。
她更忘不了那个更让人印象深刻的可怕地方,只是远远瞥过一眼,听着女人无助的悲鸣和男人淫邪的狂笑,她就知道了那是什么地方。她还看到一辆大车就停在那里,不着寸缕的苍白尸体被随意堆在车上,她们的死法也肯定不用再猜测。
还有第一次见面的那个脏乱差的小酒馆,路过的时候,肖尔看到那里已经被烧成了废墟。那个不管看谁都好像是在瞪人的老板娘,她的脑袋被挂在了一根杆子上,眼窝空无一物,而那根杆子曾经就是酒馆的招牌。
这也让肖尔坚定了一个信念,这会是她最后一次联络这群悍匪了。如果有必要,她不介意再玩点什么借刀杀人的把戏。这种人,已经不配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先支付一半的价钱,让他们去毁掉佩斯提伦运来的攻城武器,然后,再也不和他们联系。让他们去以为是达拉第出尔反尔吧,让他们去跟达拉第翻脸吧。我猜,伊丽莎白会有很多好手段来对付你们的。”
夕阳西下,肖尔打马远去。这只脱离控制的怪物由她亲手制造,现在就让她一手处理吧。那个叫罗博的狂妄自大的家伙可能还不明白,一个人过于膨胀的话会有什么下场。被榨干最后的价值,然后悲惨的死去,呵,李斯特兰贵族们最喜欢干的事情啊。
“果然,我还是个李斯特兰人啊。”抬起头看着夕阳,肖尔忍不住自嘲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