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比利尔蒂之战之后的几个星期里,伴随着更多李斯特兰人和施耐德兰人来到斯科兰的土地,战争的情况开始进一步升级了。
在两个大国没有正式宣战的情况下,在一块远离两个大国的国家,属于两个大国的军队在这里展开了一场不是全面战争的全面战争。
在匪军与战争的摧残下,大量的村庄被烧毁,无数平民流离失所。在布拉格博与斯科兰堡之间的广大土地上,布满了被扫地出门的流民与全副武装的军队。
曾经繁荣一时的镇子也难逃厄运,就比如比利尔蒂。战后的比利尔蒂只剩下一半的房屋还勉强矗立,这还要全部归功于佩斯提伦的成功打断了战争,才让镇子免于被彻底付之一炬。
据说达拉第从雇佣兵市场雇佣了能找到的最好的刺客,他们沿着双方的交战线寻找着佩斯提伦的踪迹。后者据说一直游荡在反复争夺的荒废田野间,积极争取着流民加入自己的军队。
而像是比利尔蒂之战那样的大型交战,倒是在这段时间里没有再出现了。两支军队积极备战着,装备着火枪和大炮的军队正紧锣密鼓修筑着工事。
在布拉格博的城墙之后,来自施耐德兰各个伯爵领的“志愿干涉军”的纹章已经连成了一片,煞是五彩缤纷。诺曼的战斧,斯特拉斯堡的箭矢,科西嘉的高塔,还有一些教会势力的军队。
佩斯提伦咳嗽着走在布拉格博的城墙上,经过教会牧师的祈祷和施耐德兰医师的治疗,困扰着她的病魔终于不情愿地松开了魔爪。
靠着海因斯商会提供的那一大笔钱,佩斯提伦现在终于有空来一展拳脚了。
她说服布拉格博伯爵同意了这看似只是名义上的四市自治,她开始着手重建自己的军队,她还拿出一大笔钱贿赂了那批悍匪,让他们去劫掠达拉第的土地。
城墙下方是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地,佩斯提伦的民兵就驻扎在这里,由她出面借来的施耐德兰军官负责训练。
她也看到,趁着这个机会,施耐德兰的牧师们也在积极传教着。牧师们高举弗雷德里希的小雕像穿行在队列中,让士兵们去亲吻雕像。他们声称向弗雷德里希祈祷可以获得勇气,现在的苦难是皇帝对于他们意志的检验。
智慧女神桑娜,战神与山神海姆达尔,还是弗雷德里希……算了吧……信仰什么,那是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讨论的话题。
“还有,根据最新的消息,派去与海因斯商会洽谈的人,发现商会已经人去楼空。”
突然,背后一直正在负责汇报的侍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什么?”佩斯提伦停住了脚步。
“根据打听,因为认为我们的索取太多,很多商人开始放弃我们南逃,因为他们认为查理曼海姆更适合他们生存。粗略估计,我们领土里,已经向南搬迁的大小商会,可能已经超过了十家。”侍从有些难堪地汇报道。
“糟透了……这些商人……正是需要他们的时候……”
佩斯提伦装着镇定,但是那双死死按在城垛上根本不曾移动过的双手暴露了她。若是她把手抬起,一定会剧烈颤抖起来吧?
迎面而来的是醉人的春风,这气息是如此甜美,也暗藏着让人心惊的腐臭。除去战争与盗匪,瘟疫同时也在折磨着这片大地,仿佛这风吹到哪里,疫病就传播到哪里。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布拉格博和其他城镇不在未来变成充斥着死亡和濒死的停尸房,佩斯提伦只能向商人们征调物资。可商人们却在这个时候争相跑路,大概是看透了佩斯提伦现在拿不出更多钱来只想白嫖的事实。
佩斯提伦不得不悲哀的承认,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计,一切都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握。现在在同一座城市里,在角落里,就有人在睡梦中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被填满肺部的浓痰溺死,而她对这一切都缺乏应对的手段。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铁下心,把所有的死者与受尽折磨的濒死者一起扔进火堆。施耐德兰人的告诫被她当成了耳旁风,因为佩斯提伦也知道,没有药物,你指望用祈祷去消弭瘟疫吗?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从红宫到卡伦堡,架起的火堆烧去了成千上万垂死或已死的灵魂,但愿这样能保佑剩下的人。
而这么做且不论结果如何,佩斯提伦都会被幸存下来的人躲在角落里指指点点,惊恐的指责她为刽子手。更多的人则拼命逃向南方,企图在那边寻找一条生路。
“陛下,逃到我们这边来的流民已经超过两千了,就连施粥棚都被挤满了。”
索尔要塞的城墙上,肖尔无奈的向着爱德华如是汇报。瘟疫越演越烈,肖尔都不得不暂避锋芒,结果刚回到索尔要塞,她还是得目睹这般混乱不堪的情况。
“怕他们把瘟疫带到我们这边来吗?肖尔,老实说,这并不是什么难治的病。但是如果你不投入资源的话,再小的流行病都会成为一场灾难。”
爱德华倒是不以为意,因为他的确有说这个话的底气。在知道斯科兰爆发瘟疫的第一时间,爱德华就下令做好准备。依靠着霍诺莉雅在水灾期间建立的瘟疫相应措施,爱德华很快就在索尔要塞建立起了临时病房和施粥棚迎接流民,简直不要太轻松。
“陛下,老实说,有的时候您简直给我一种错觉。您不是个贵族,而是个出身于底层民众的领袖。”
肖尔仔细看了爱德华两眼,在确定他的确不是在开玩笑之后,她也干脆放弃了争辩。爱德华跟霍诺莉雅都是一样,他们既然决定这么去做了,那肯定就是有十足的把握了。
“啊,过奖。如果那些贵族每一个都值得信任的话,我想我会符合你心目中的贵族形象的。”爱德华淡淡回道,他的目光一直没有从下方的人群中挪开,洛迦排除的一支修女小队今天上午抵达了,大大缓解了医师的压力。
“陛下这是想着收买人心了?”肖尔忍不住又问。
“算是吧,我们总归是要回到斯科兰去的,现在先做一点准备也好,恰好我也有那个余力,何乐而不为呢?别忘了,这里面也有我们一点'小小’的责任。”
爱德华转过头冲肖尔一笑,顺带加了一句自嘲。现在斯科兰的乱局,可不也有爱德华的一份“功劳”,他这么做,倒不如说是无可厚非。
“瘟疫,战争,可能还有饥荒,不知道一年过去之后,斯科兰还能不能剩下六成的人口。”
肖尔也跟着自嘲的苦笑起来,怎么说呢,爱德华倒是不避讳自己一手引发的后果,虽然这属于绝对不能公开的秘密,但是私下里爱德华依然愿意说出来,而不是摆出一副神爱世人的悲悯模样,这总比其他一些贵族要好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的间谍总管,有个新任务,有兴趣接下来吗?”爱德华突然又问道,肖尔有些诧异地看去,正好撞上爱德华那坏笑的眼神。
“什么任务?”
“你在那边大概也听说了,佩斯提伦也好,施耐德兰人也好,他们需要的物资现在有越来越多需要找我购买了。这不,有人心疼了。真的是,明明我都已经是原价销售了,难道我是那种先提价五成然后再打七折的奸商吗?”
“……………”
听着爱德华那半开玩笑的抱怨,肖尔的头上好险没冒出一大滴冷汗。爱德华这一次的确是没有耍什么小心思,但是你如果不是奸商,那李斯特兰人都能开诚布公了!哎,不对,好像我就是李斯特兰人来着。那好吧,就连矮人都能学会偷工减料了!
“所以陛下,您是要我打击你的竞争对手?”好半天,肖尔才搜肠刮肚找出了这样一个词语来。阻碍你赚钱的,那应该就是叫竞争对手了吧?
“岂止啊,这哪是竞争对手,这简直是冲着把我整倒闭来的。”见肖尔都拿出这样一个词语来形容了,爱德华也跟着市侩的一笑。你还别说,这一笑笑出了哭诉的感觉之后,爱德华更像是个毫无底线的奸商了。
“咳咳,说正事,说正事。简单来说呢,就是有人觉得一直从我这里买物资很亏,于是他找了另一个人想办法。你说,整个查理曼海姆,能够地位能跟施耐德兰人搭上线的,还有谁?”
“那个阿方索牧首?”肖尔立刻明白了。
“可不,那个阿方索牧首也是有本事,他居然想到号召信徒们资源进行捐献,还声称这样做可以免除他们的罪孽。呵,这和之前施耐德兰人玩的赎罪券那一套有什么差别。”
说到这个让人头大的家伙,爱德华明显是笑不出来了,脸阴沉的跟雪山氏族居住的积雪高山一般。
“干掉他?”肖尔感觉到了来自爱德华身上的杀气。
“不,杀了他只会跟施耐德兰闹僵,而且雷诺和沃斯卡娅也不会允许我审判一位牧首。不如把他留下来,当成一个花瓶,保持着名义上教廷的控制权为好。”
爱德华的拳头攥紧着,这个三番五次给他捣乱的家伙他已经忍了很久了。如果是国内贵族,爱德华会毫不犹豫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是这个不行。
这个该死的牧首就是与施耐德兰人交易的代价,就算他是鞋子里的砂石,就算他是长在身上的肉瘤,他也只能带着一直走下去。
“这位牧首大人任命了两个新主教,来帮助他管理他苦心开辟的新教区。这件事情正好搞得当地的玛塔信徒十分不满,趁机砍了他的左膀右臂吧。”
轻描淡写间,爱德华已经决定了两位主教大人的生死。主教任命权,这个权力在谈判中属于没有提到的灰色地带,施耐德兰人似乎理所当然觉得自己拥有这个权力,正好,爱德华也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正面交锋。
“那就麻烦他们私通一下李斯特兰人吧。”
肖尔掩嘴轻笑,眼睛一转的功夫,这位专长此道的李斯特兰人已经有了主意。诬陷与坑害,说句难听的,这是刻在李斯特兰人骨子里的技能。
“那我算是私通李斯特兰人吗?”
看着肖尔有了办法,爱德华的脸上也是重展笑容。虽然不是让阿方索牧首本人去死,但是你让我不爽了那么多次,我让你不爽一下也不过分吧?
“哦,陛下,这个罪名谁担得起。要知道,那个好像叫什么什么什么,反正名字很长但是姓格拉摩根的人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可是个地地道道的查理曼海姆人。”
肖尔可爱的翻了个白眼,公务谈完,她在不经意间又发起了一波攻势。是啊,这里可没有李斯特兰人,只有肖尔•查理曼海姆。
爱德华有点吃不消的摸了摸鼻子,想了想,欲言又止。肖尔好笑的看着爱德华,想看看她到底会说出什么话来。不过今天爱德华的情商似乎并不在线,憋了半天,这位国王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绝对算是在火山口往下跳的惊世之语:
“我可以预想到佩斯提伦过来之后我的日子有多难过了。”
“……”一旁的汉斯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光头上。
“那到时候就看看,我能不能抢的过她吧。”肖尔大概露出了一个很危险的笑容吧,绝对是吧!他轻轻伸手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但是她的背后绝对满是刀光剑影。
“啊……”爱德华含糊着回答,带着些许心虚避开了肖尔的视线。气势凌人的间谍总管大踏步着从他的身边走过,留下了一路的杀气。
“噗嗤……”直到肖尔走后,一边的汉斯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吧,今天我心情不错,你随便笑吧。”爱德华白了自己的侍卫官一眼,也懒得去管他了。他把身体靠回到城垛上,继续俯瞰着下方修女们尽量维持着秩序的施粥棚。
肖尔的攻势越来越让他吃不消了,吟风堡的那一次拥抱暂时为他的心房推开了一条缝,可是那一次与波丽娜的对视又让他彻底堵死了这条缝隙。他这个已经与恶魔融合的怪胎,真的有资格去拥抱吗?
“也许只是这样看着,想着就好了吧……”
在迷茫中摇摆不定的国王就这样在城头上看着,下方,肖尔打马一路疾驰而去,阳光下,远去的是她飒爽的英姿。
补:比利尔蒂之战示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