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夜幕的降临,英灵礼拜堂之外的枪炮声终于开始逐渐稀疏了下去,在确定战局已经无力回天之后,绝望的李斯特兰开始逃离战场。
施耐德兰的骑兵挥舞着马刀肆意砍杀,一路追杀到了通往斯科兰堡的大路上才肯善罢甘休。身穿骠骑兵军服的将领挥舞着血淋淋的人头大肆炫耀着,因为轻装快行,轻骑兵们获得了比重骑兵更多的战果,这让他们欢欣鼓舞。
作为顾问的辛迪娅礼貌的提供了一些必要的帮助,比如派出炮兵学院的军校生们去救助伤员。当然了,炮兵学院学生们的救助对象也是炮兵,辛迪娅想着,这没准能让他们套出来一点施耐德兰炮兵的窍门,比如怎么让实心弹像打水漂一样连续弹好几下。
顺带一提,虽然追杀的时候几乎是赶尽杀绝,但是如果李斯特兰人选择丢下武器举起双手,施耐德兰人反而会选择善待俘虏。
毕竟再怎么说,李斯特兰与施耐德兰两大王国都没有正式宣战,他们只是作为干涉军在此作战而已,很奇怪的逻辑,但是偏偏又很合理,不是吗?
而辛迪娅本人则带着几个侍从穿行在战场上,顺着乡间小路向着本茨村的方向走去。这一路上没见到多少尸体,倒是多见从更远处运回来的战利品大车或运尸车,时不时还能见到一批凯旋的骠骑兵路过。
辛迪娅早就注意到这些轻装骑兵了,在施耐德兰人和李斯特兰人的军队当中都有混编,尤其以更喜欢在马背上决定胜利的施耐德兰人更明显。
经过打听才知道,施耐德兰人的轻骑兵还分好几类,近战的骠骑兵,拿火枪的猎骑兵,还有那种只穿着护住身体的铠甲的轻骑兵,他们管他叫胸甲骑兵。
“放弃了追求全片防护,而是只追求重要部分防御的骑兵吗?听起来……意外的经济实惠?”
辛迪娅默默打量着从身边趾高气扬经过的胸甲骑兵,这些马背上的骄子丝毫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大摇大摆路过。之前,辛迪娅就听爱德华说起过施耐德兰国内当权派与少壮派之间的差别,同样是骑兵,两支马背上的军队风格差别也一样巨大。
“您好,打扰了,请麻烦您停一下好吗?”
搜索的眼睛终于找到了一件不寻常的东西,辛迪娅伸出手,礼貌地拦停了一辆装着战利品的手推车。她把手搭在一块木制枪托上,猛地发力一抽,入手时熟悉的重量与触感让她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查理曼海姆333,找的就是这个。
片刻之后,英灵礼拜堂之外的营地,中心大帐——
大胜一场,身为东道主的斯科兰人自然要有所表示。掌管教区的斯莱文主教张罗的那叫一个卖力,虽然从信仰上说,一个信的是智慧女神桑娜,一个是皇帝弗雷德里希,可这好像没有妨碍到主教大人的高兴与热情。
所以营地里就出现了这样一出“略显”荒诞的大融合景象,唱诵着向桑娜祝祷圣歌的唱诗班与用“以圣及子及圣神之名”的牧师混在一起,矢志苦修的骑士或者教士穿过堆满酒桶的道路,宗教人员和年轻军官在要不要放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进来的问题上磕磕绊绊。
辛迪娅回到营地的时候正赶上这一出,怎么形容这种乱象呢?理想的一支军队应该有李斯特兰人那样狡猾的将军,施耐德兰人那样善战的士兵,莱茵兰人那样坚韧的性格,特兰领人那样的速度。
但是眼前……怎么看都是莱茵兰人那样狡猾的将军,特兰领人那样善战的士兵,施耐德兰人那样坚韧的性格和李斯特兰人那样的速度。
辛迪娅甚至还有点好奇,如果李斯特兰人现在突然打个回马枪,就施耐德兰人现在的样子,那是不是会出大问题。
算了,那也不是她能烦神的事情了。听说马上参战的将军们要召开军事会议了,正好在会议上把这件事情挑明。
穿过挤满了伤兵,医生和牧师的医疗区,隔着老远,辛迪娅就听到了斯莱文主教那正在吹彩虹屁的声音。仗在自己的家门口打起来,这位主教大人别提有多担心了。在斯科兰堡之战赔光了部队的他连流窜的盗匪都解决不了,现在打退了敌人,他可不正欣喜若狂吗?
侧身让过几个正在布道的桑娜牧师,辛迪娅本想着绕过这个讨厌的老男人,可是斯特拉斯堡的亨利爵士却很有礼貌的跟她打了个招呼,这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回礼。
“辛迪娅女伯爵,您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
“是的,爵士。我现在就像是一只愤怒的啄木鸟,除了想把眼前的树干整个劈开,把蛀虫找出来之外,我对其他一切都提不起兴致。”
辛迪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拿起手中的火枪直接塞进了爵士的手中。
“这把枪……是您们查理曼海姆的武器?”四十岁上下显然还没有老眼昏花的年纪,爵士一眼认出了这把武器的归属。
“但是这是我在战利品车上发现的,李斯特兰人,或者说是斯科兰人手中,曾经拿着查理曼海姆的火枪作战。”
都说女人的情感比男人更加细腻,现在辛迪娅就正在运用着自己的这一项优势。她看起来正努力使自己保持着平静与端庄,但是微微颤抖的语气却显示着她的内心,炽烈的愤怒此刻正如烈阳一般熊熊燃烧。
斯莱文主教和亨利爵士面面相觑,本国军火流出,不管在哪个国家,那可都是大事。
斯莱文主教张了张嘴,不同于真的觉得这件事不对劲的亨利爵士,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朝着恶意揣测的方向去的。什么军火流出,八成是你们那个狡猾的国王把军火卖给对面两头吃了吧?
不过他也没敢真的把这个话说出来,辛迪娅好歹也是一位伯爵,地位上跟他平起平坐,更是身兼查理曼海姆的军事权臣与爱德华的代表,你在这边嘴臭一句,那可就直接上升到外交层面了,他也不敢闯这个弥天大祸。
“我会通知陛下,把这个叛徒揪出来的。把国家最紧缺的物资向外输送,这种人不可原谅,必须要把他挂在山崖上,让查理曼海姆的猎鹰啄食才好。”
辛迪娅冷冷表达着自己的决心,无人敢于质疑她的怒火有半点虚假。亨利爵士则是手捏着下颚思考着,身为一名将领的直觉让他觉得这件事里面应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在,但是一时半会之间又捕捉不到。
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要带着自己的顾问团冲到对面去问个痛快?
这么想肯定是没有格局的表现,只把目光局限在眼前的局部,只能被称作一般的棋手,只有总揽全局,那才是执棋者应有的视野。棋子落在斯科兰,但是呼应可是在查理曼海姆国内呢。
不过这也不能过分苛责这些将军,毕竟在这盘棋里面,佩斯提伦这样的人都要开始逐渐靠边站了,你总不能指望人人都是如此独具慧眼的智者。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斯科兰,在李斯特兰一方,现在还真的有这样一个人。来自李斯特兰的伊丽莎白公主,她现在又在哪里呢?如果她在的话,这一局李斯特兰人应该不至于输的如此凄惨吧?
“霍?看来我们亲爱的小马恩与安德里亚斯已经遭受到挫折了?我都说了,战场不是那么容易拿来镀金的地方啊。”
轻轻把红茶杯放回托盘,用餐巾轻轻擦拭嘴唇的伊丽莎白淡淡发表着自己的看法。短短一句话,就已经把这一场失败之后潜藏的派系斗争勾勒的淋漓尽致。
随着李斯特兰与施耐德兰不断的向着斯科兰加码,现在的斯科兰简直就已经宛如一个微缩版的帝国内战了。就算是同一方,里面也少不了乱七八糟的派别山头林立。海军派,陆军派,中立派,看似要一碗水端平,但是暗中动点手脚又如何呢?
这些未来要继承爵位的年轻人,一个个还真的是年轻气盛。你们不听劝告私自进军,在战场上吃了败仗,处理你们也应该是理所应当。
不过吗……这其中,也不是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的。毕竟人制定的规则,终究还是要人来执行。李斯特兰人的信条,万事万物都有个价码,只看你是否愿意出这个价格,做这个交易。
没错,如果说上两次布拉格博之战失败,确实是伊丽莎白不在前线。那这一次英灵礼拜堂之战,就是她故意而为之了。爱德华那一派的贵族非得在这里插一脚捞点功勋,我怎么能不配合呢?
而伊丽莎白也有充足的不在场理由,一支骑行劫掠的盗匪杀到了斯科兰堡近郊,严重威胁到了后方的后勤补给,她必须走这一遭。
故事线在这里收束了,为了送走这群瘟神,佩斯提伦不惜以默许南方四市自治,求得了一大笔钱,送给这群肖尔亲手培养出来的悍匪。
然后收了钱的罗博得意洋洋一路北上,这支上千人的由强盗,财宝,酒精和女人组成的队伍一路上干出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暂且不提,反正命运给他恶贯满盈的一生安排了一个应有的结局——伊丽莎白。
一整个海军陆战旅,设计好的圈套,守株待兔,能被李斯特兰的公主兼王位候选人如此算计,也该算是死得其所了。
“安洁,再来一杯。”
“是,殿下。”
坐在斯科兰堡的监狱的院子里喝茶,这可不是个好享受的地方。不过比起战舰的船舱,那混合着朗姆酒和烂木头汗臭味的空气,哦,这里可真是天堂。
旁边通往地牢的大门打开着,倾耳细听的话,伊丽莎白能听到来自下方那断断续续的讨饶与惨叫声。呵,这种贱民就是这样,在战场上前一秒还叫嚣着要让她怀上他们全部人的崽,被抓之后立马就开始求饶了。
其实她也看得出来,再怎么打也问不出更多情报了。这个叫罗博的前雇佣兵似乎确实只是个两头吃的烂人,他供出的东西毫无价值,只能说出来一些无从核对的东西。现在还在折磨他的原因,纯粹只是因为这样的烂人让伊丽莎白太过于不爽了。
“什么什么伯爵夫人……连全名都讲不清,甚至都没办法确认这是谁雇佣的,他的脑子里除了酒精和女人之外,什么都掏不出来。这个世界就是因为空有野心毫无能力的人太多,才会如此混乱不堪。”
草草扫了一眼拷问者送上来的笔录,伊丽莎白实在是有种被气笑了的感觉。除了求饶和重复那几个干巴巴的假名,他真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其中固然有肖尔此前接触时的谨慎成分在里面,但是这个叫罗博的家伙没有长脑子,也肯定是个不争的事实。不过仔细想想,但凡长了点脑子的话,他也不会这样膨胀吧?
“算了算了,安洁,找几个靠谱的人过来。让他们把盗匪被剿灭的消息散布出去,告诉他们是我们李斯特兰为他们除了这个大害。至于这些盗匪是哪里来的……算了,就说是那个查理曼海姆的爱德华干的吧!”
伊丽莎白挥了挥手,随口吩咐下去了自己的安排。跟她同一血脉的那个李斯特兰的爱德华,还是跟她打过好几次交道的查理曼海姆的爱德华,这个名字都让她如此不爽,屎盆子就扣在他们头上吧,起码看着那个爱德华不爽会让她爽一点。
然而伊丽莎白却不知道,其实说起来的话,这么说倒也似乎是歪打正着没什么毛病。
“阿嚏!”
也许是因为怨念过于深厚,伊丽莎白的念叨很成功送到了地方,正坐镇索尔要塞策划着下一个阴谋的爱德华,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汉斯,把这封信找人送给爱丽丝,一定要快,要隐蔽,告诉他们可以动手了,阿嚏!”
“见了鬼了,今天是怎么回事。”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打到昏头涨脑的爱德华忍不住扶住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