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位被算计的阿方索牧首呢?在爱德华与肖尔的刻意算计之下,他本人到现在还被瞒在鼓里。
负责提供物资的是爱德华的人,负责监视的是爱德华的人,负责运输的还有爱德华的人,甚至是森林那一头的斯科兰人那里也有爱德华的人。上了爱德华设置的赌局,里外全是他的人,你还想赢钱?
实际的情况就是确实有物资运到了施耐德兰人手里,但是只有一批,还是爱德华授意的,这是为了稳住他们。阿方索牧首这边干劲满满的运送了好几趟,自以为漂亮完成了任务,但是真是的情况怎么样,那就只有爱德华自己才知道了。
厄运来的比风快,几乎是辛迪娅在把话挑明的当天,那边吉姆和爱丽丝就已经开始动手了。连续好些天了,我们的辖区都有可疑的运输队经过,那么我们调查一下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又是一天入夜,太阳所不能照耀的暗夜之中,一支拉的很长的运输队正在向着诺斯海姆的方向进发。运输队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其中却混着两个穿着一身白袍的人,他们骑着马,一边走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十字架发表着什么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的演说。
海姆达尔在上,愿他的猎鹰指引他的子民,让他们得以拨开阴谋的面纱。根据提供武器的人和潜伏在队伍里的内应情报来看,今晚就可以收网了。私自运送军火,哼,光是这桩罪名就足以杀到人头滚滚了。
吉姆躲在山上的草丛中,从高空俯瞰着下方山谷中延绵的队伍。三百名歌伦堡的士兵已经整装待发,而在不远处,年轻的爱丽丝女伯爵一样正注视着下方的队伍,吉姆注意到,这个年轻的女人似乎正处于爆发的边缘。
一个极其容易上头的女人。吉姆在心里是这么评价自己的这位上司的,就跟下面那些一受到煽动就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的平民一样,似乎只要一提到爱德华,这个女人就会变得极其狂热。
对,就是狂信徒那种的狂热,不是什么迷恋的狂热,更不是什么别的因素。啊,随便她了,起码在绝大多数时候,这个女人还是能说通道理的。真是奇怪,明明也是个贵族的说。
“女伯爵大人,陛下的命令,今晚的事情速战速决,千万不要伤及无辜。”吉姆拿着鸡毛当令箭告诫了一句,也就只有这样,爱丽丝才能听进去劝。
“我知道。”爱丽丝用不知道是冷静还是强压怒火的声音回答道,就连吉姆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
毕竟吉姆可是见识过的,面对着叛乱的贵族,她一把火把人家全家从老到小全部烧成了灰,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不劝她一句的话,下面的人估计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估摸着差不多到时间了,吉姆从腰间抽出自己的手枪,装好铅弹和火药,将其递给了爱丽丝。意思很明显了,动手吧。
爱丽丝毫不犹豫接过了枪,对准夜空中的明月,扣动了扳机。
收到命令的士兵们刹那间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而吉姆则在观察着他们的表现。哪怕是已经经过了一整个春天的训练,这些新兵的表现也难以称之为差强人意,吉姆甚至看到有人冲出埋伏点的时候还把自己绊了个四脚朝天。
运输队在发现被包围的第一瞬间,就有人察觉到了准备撒丫子跑路,但是没有一个跑出去,全部都被堵了个正着,最后只好乖乖举起双手退回到了路上。
两个主教也是明显吓了一跳,但是当他们看清楚士兵们身上的徽章属于歌伦堡之后,他们立马变的有恃无恐起来。然而,再然后就两声枪响,把他们的嚣张永远留在了脸上。
这些只是来推车的农夫哪里见过这种飙血的场景,而就在这个尖叫声四起场面快要失控的时候,抗着火枪的吉姆恰到好处的出现了,他大摇大摆走出人群,满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就差在脸上写上“是我杀的人”了。
“私自贩运军火,你们好大的胆子!”
吉姆那愤怒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听的清清楚楚,二话不说先是一大罪名扣上了脑门。而似乎是为了验证吉姆的话,正在搜查车辆的士兵“失手”打翻了一个木箱,箱子里所装的火枪“哗啦”一声倾倒一地,在火把和月光的映照下,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人,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只是负责运送的啊!”
“对啊对啊!大人,我们实在不知情啊!”
两个领头羊一被干掉,这些“虔诚的信徒”立马就成了一盘散沙。但是你说他们完全是无辜的?算了吧,充其量只是蠢到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是在给别人数钱。
“哦,那么是谁让你们这么干的?”吉姆板起脸,继续操着那凶神恶煞的语气发问道。人这种生物是自私的,他们肯定会想着把这个天大的罪名往外推。推给谁呢?喏,那边地上不是已经躺了两个已经不可能再说话的死人了吗?
“是萨凡主教让我们干的!”
“对对对!艾什主教也是!他们是一伙的!”
就这样,证词到手,很简单不是吗?吉姆下令把这些农夫压下去挨个讯问,连唬带吓的让他们签下证词,然后把人放了就行了。
构陷的第一步辛迪娅已经完成,发现了查理曼海姆军事物资外流的事实,而且有目共睹。
构陷的第二步也完成了,不利的证词。白纸黑字,指向这两位已经是死人的主教,既然你们除了没有生命迹象之外别无大碍,那就把这个外通敌国,倒卖军资的罪名认下来吧。
至于第三步吗……
几乎是刚刚回到佩斯兰堡,汉斯就不得不立刻去接待两位客人。一位是施耐德兰的卡黎斯公使,爱德华准备邀请他在皇宫花园共进午餐,至于另一个吗……则是不速之客,没人请他,也没人打算请他。
此前,在霍诺莉雅那“王宫之中必须要有能够接待外宾的地方”的要求下,爱德华百般不情愿的拨出了一点钱,修缮了一下那快能无缝转换为草场的花园。
没有什么喷出红酒的喷泉,也没有什么来自异国的琪花瑶草,爱德华的新花园堪称朴素中的朴素。花园里甚至都没有添置雕像,爱德华只吩咐撤去了那些已经破碎或者是已经风华变形的。整个花园里只剩下了一座海姆达尔的雕像还留在那里,静静矗立。
亭子里等候的人也很朴素,他静静坐在海姆达尔雕像的阴影中,一身便装的他只把符文剑挂在腰间,没有列队排出几百米的侍卫,也没有用身体磨蹭着手臂的侍女。
“卡黎斯公使,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愿意赏光。”
“感谢您的邀请,爱德华陛下。难怪您要把设宴的地方放在这里,看得出来,这座新花园您一定设计的很……嗯……用心。”
国王与外交公使的见面氛围很友好,其中有外交场合的原因,也有两个人最近的亲密合作因素在里面。此前爱德华亲自坐镇索尔要塞,把给施耐德兰干涉军运送的乌兹打理的井井有条毫无遗漏,这样一来,两边的关系可是亲密得很。
“陛下,不过请容我揣测一下,您特意邀请我前来,并且还准备好了这样一场施耐德兰菜色的盛宴,绝不是只是为了观赏您的新花园这么简单吧?”
“您的智慧如同弗雷德里希亲自赐予,公使先生。不瞒您说,此前我收到了军事顾问的报告,发现我国有军火流出到了斯科兰,倘若您方便的话,可否请您向干涉军沟通一下,帮忙留意。
在春天那远离了战火的温暖阳光中,一场轻松的对话开始了。但是还记得此前说的那个不速之客吗?要是这么一位没有出现的话,今天的对话肯定会有个和睦的氛围和和谐的结局。
“那个胆大包天的国王在哪?!”
愤怒的咆哮声回荡在佩斯兰堡的宫廷之中,阿方索牧首,这位施耐德兰人牧首,在听说了爱德华正在花园中用餐的消息后,一把推开了那个不长眼的挡路鬼,直接闯进了皇宫。
“刚刚好。”
轻轻抿了一口果酒,爱德华在心中默默一笑,时间掐的正好,他的计算分毫不差。现在大幕拉开,他这个演员又要登台唱戏了。
“阿方索牧首?他又怎么了?”
爱德华露出了一点似乎是经过了掩饰的伤神,他站起身,刚刚想吩咐侍卫让他进来,就看到了那个怒气冲冲的身影出现在了花园门前。
“陛下正在会客,您不能进去!”
“你给劳资滚开!我不管他在见谁,这件事情他必须要给出一个交代!”
“呃……”爱德华看着有些发愣,心里则是再次一笑,因为他也看到了卡黎斯公使脸上露出的惊讶和难堪。身为施耐德兰的外交使者,在谈判过程中被另一个施耐德兰人如此粗暴无礼的打断,面子上怎么挂得住?
“阿方索牧首,发生了什么事?”
“你别给我装糊涂!你这个装模作样的假冒圣徒!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你下令杀了萨凡主教他们!”
一看到爱德华这个正主,这位脾气火爆的牧首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张口就是一顿乱骂。这毫不奇怪,上一次爱德华拒绝出兵埃莱联盟的时候,这个狼崽子也是这种反应。
“那我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他们不是你任命的主教吗?就算他们犯了罪,那也容不得我审判吧!”
看上去爱德华正打算耐着性子跟阿方索沟通,但爱德华心里清楚,想跟他正常交流?算了吧,雷诺给他安排的这个“好牧首”就是来恶心他的,这条狼崽子一遇到味道,那不肯定是死死咬住不松口。
好啊,那就慢慢踏进陷阱吧。
“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不就是看我给正在斯科兰奋战的兄弟运送物资碍着你赚钱了吗?就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敢杀害弗雷德里希陛下指定的主教,你好大的胆子!”
“…………”
爱德华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句。之前就说过你一旦信仰入脑就会导致大脑不翼而飞,结果你还真的不负众望。枉我辛辛苦苦设计好了一堆说辞准备套你的话,结果你这就直接自爆了?
“你说物资?你运了什么东西?”
一旁的卡黎斯公使看着爱德华的脸往下一沉,心里暗道了一声事情要坏。这两件事情来的未免太过于巧合了一些,就算不靠直觉或者判断,他都能感觉的出来两件事之间岂止是有关系,而且还有鬼!
“信徒捐赠的粮食,武器,布匹,哦对了,还有火药跟火枪!”
而很不幸的是,我们亲爱的阿方索牧首太着急了,不仅仅没有注意到一旁不断使眼色的卡黎斯公使,甚至在公使准备说话打住这一出危险的闹剧之前,他就已经赶着把这句能引爆炸弹的话说出了口。
“完了……”卡黎斯公使此刻只感觉头有点痛,他站起身来,沉默着看向了怒发冲冠的阿方索牧首。为了迎合眼下这个场合,他不得不摆出了一脸怒容,但是你很难不认为,公使摆出这副表情是因为他真的起了怒意。
“我真的希望是我听错了,阿方索牧首先生。我和爱德华陛下正在商量一桩疑似军备外流的案件,希望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可以说,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在阿方索牧首在自己的身份情景下,说出的最为严重的警告了。但怎么说呢,就像是肖尔百般暗示爱德华无果一样,卡黎斯公使的提醒也没传入阿方索那热到快能烤面包的脑袋。
“卡黎斯公使,您也在!那太好了,您来评评理!这种擅自做主杀死教廷主教的人,是不是全部应该被绑在火刑柱上烧死!”
“到底是谁应该被绑在火刑柱上烧死?是我?还是叛徒?”
鉴于阿方索牧首那不能说是百般抵赖,只能说是反向配合的“交待”,爱德华的反击也大大提前了。
堪称森冷的杀机从爱德华的身上弥散而出,卡黎斯公使看到,爱德华的手已经握在了符文剑的剑柄上。他相信以爱德华的自制,他绝不会把剑拔出,把事情推到最不可挽回的地步。但是这个小小的动作也足以证明,此刻爱德华心中的愤怒如何如耀阳一样炽烈。
此前阿方索牧首是如何愤怒的控诉,手指指向爱德华,强调着自己的指控,现在,这些指控全部都要打回到他的身上。就像你竖起一根手指指着别人的时候,蜷缩起来的四根手指是在指着自己一样。
“我现在理解了,为什么爱丽丝把偷运物资的案件报告给我的时候,会一再强调这只是偶然事件,不必深究。呵,我还错怪了她是不是收了谁的贿赂,来平息这桩捅了天的案子。搞了半天,她是怕我跟你闹翻啊。”
“可怜的爱丽丝,我错怪了她的好意不说,就连你,也把她调停的努力全部踩在了脚下。如果你的那两个主教真的是死在她的手里,我不仅不会难过,我还会在弗雷德里希的面前高歌,庆祝又有两个叛徒滚去了赫尔的怀抱!”
尽管杀气腾腾,可是爱德华的语调却出气的冷静,有种火山口上白雪皑皑的错位之感。有道是怒极反笑,可现在爱德华的脸上连一丝笑容都无,可见其为了遏制自己的愤怒已经有多尽力。
“那些物资,全部都到了李斯特兰人的手里,他们在战场上发现了产自查理曼海姆的火枪。”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被夹在中间的卡黎斯公使不得不出来说上两句了。如果他再不出来打个圆场,再让两个人的对话继续下去,这就必然是鱼死网破的结局了。公使不得不带上了一点央求的语气,以期双方可以把话开诚布公讲明。
“这是诬陷!我的主教绝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公使大人,您一定是被这个满嘴谎话的骗子给骗了!”阿方索牧首下意识拒绝相信,就像他拒绝相信爱德华继续把那位隐修女关在地牢中,是“因为其身份特殊”一样。
“那是在斯科兰浴血奋战的宗教兄弟们,从我这里偷走了火枪,再塞到李斯特兰人和斯科兰人的尸体手里的吗?你要是不信,我们现在去索尔要塞,或者去布拉格博去问问,看看,可好?!”
步步紧逼,爱德华丝毫不留余地。这一次已经不光是表演了,还有他货真价实的对于这个钉子的愤怒。他用冰冷平静的语气当做武器,如北地的寒风啃噬灵魂,撕咬内心。
阿方索牧首忍不住看向卡黎斯公使,而公使只能默默苦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就像爱德华与辛迪娅之间有直达的消息,负责从中调度物资的公使也和前线有往来联系,他自然不可能事前一无所知,也不会轻易去帮爱德华确认此事。
“要是还不信,你找到和你对接的人,仔仔细细核对一下运送的物资,你去看看,到底有错没错!我亲爱的牧首,我相信你对于施耐德兰与弗雷德里希的忠诚,但是这个世界最不缺乏的就是叛徒!到底谁是该死的?愿海姆达尔赐予你看穿迷雾的视野吧!”
那一刻,纵使再怎么怀疑,已然“确凿”的“真相”确确实实把阿方索打倒在地,之前他坚信不疑的“事实”,如今全盘瓦解。他当然可以坚持到底,去索尔要塞,去布拉格博,去猎鹰骑士团礼拜堂去看个究竟,但是就是一头欧克,也能想到最后的结果。
要是缇娜或者伊蒂可这种愉悦犯在这里,一定会津津有味观赏着这一出精彩的演出,品味其中每一个单词,如享用美酒佳肴。用完美的伪装击倒事实,并且让人深信不疑,多么有意思,多么令人愉悦,虽说依旧有待进步。
“公使先生,既然事情已经明确了,那么……就按我的伯爵之前的做法做吧,这件事情,就不再深究了。两位主教倒卖军资,现已伏法,其他人未曾牵涉其中。我……什么事都不知道,就这样吧。”
爱德华把头转向了卡黎斯公使,就此鸣金收兵。做人留一线,如果在此把脸皮撕破一撕到底,真的深究起来,那么难保他的小小计划不会出现纰漏被人抓住,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这一刻,爱德华的演技再次得到了充分的展现。一丝疲倦闪过他的脸庞,爱德华随意的挥了挥手,软下来的口气显示着他不再追究下去的心意,也表示着他终于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卡黎斯公使看着爱德华的手终于从剑柄上移开,他也是终于松了口气。以他的聪明,不会不知道,这其中肯定有着一些什么猫腻存在,但是现在息事宁人才是最好的做法。
毕竟爱德华现在正担负着整个施耐德兰远征军的后勤补给,闹翻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如果其中有假,那爱德华也是的确找了个好时机,在施耐德兰的底线之前,不越界的狠狠踩了一脚。
再看看阿方索牧首,这个时候,这位鲁莽的牧首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就算是以他那颗发热到能消融冰雪魔法的脑袋,也该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这一次他彻底栽了。
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现在,双方各自后退一步,也终于有了各自能够接受的结果。
斯科兰战场上出现查理曼海姆军资的事件就此揭过,卡黎斯公使也好,爱德华也好,都得到了一个交代。一切依旧如常进行,爱德华还顺便给了这个气血上头就失去理智的牧首一个教训。
“教会就像是鞋里的砂子,虽然穿着不舒服,但比起光脚,还是穿着走下去的好。”
送走这两个施耐德兰人后,爱德华坐回座位,默默在心底里给出了这样一个评价。
时间已经过了正午,海姆达尔雕像的影子在短暂的缩短之后,又开始随着阳光的倾斜慢慢延长。爱德华抬起头,雕像正好遮住了阳光,再一次将他置于阴影之下。
“该回去了,汉斯,回去之后,我要看到关于最近兴起的那个神秘教派的全部文件,还有开花榴弹的实验报告。”
“是,陛下。”
“我们,没时间浪费了。”爱德华深吸了一口气,春天的空气,透着鲜花与泥土的芬芳,但是他没有时间享受,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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