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肖尔难得的安睡的时间,作为一个长时间都需要睁一只眼睡觉的间谍,在工作时间里,一个安稳的睡眠,就如同路易伯爵这样纯度极高的蠢货那样少见。
所以在完成爱德华交代的任务,返回索尔要塞后,肖尔立刻奖励了自己一个难得的休眠时间。然而事与愿违,今天的梦境注定了她今天和安稳的休息扯不上半点瓜葛了。
一切的一切,就宛如她拾起那枚古怪硬币后遭遇的噩梦如出一辙。噩梦中,她踏足于堕落者的宫殿,她作为一位贵宾来到此处,亲眼目睹最为堕落的黑暗。
不可抗拒的气息,混合着水果的清香,花卉的芬芳,弥散的香气几乎可以麻木情感。华丽的宫殿走廊两侧是装饰典雅的监牢,其中的囚徒在此遭受着永恒的囚禁,然而他们被囚禁的痛苦早已被转化成了绝对服从的无限喜悦。
被诅咒的尖叫声连绵不绝,从灵魂中榨取出的情感是最好的香精,可以用来彰显主人的权威。肖尔看到一位身上只披着薄纱的侍女正在调制着什么,檀香,蒸馏的灵魂精华,奇异的花卉,混合出就算是痛苦的疲惫也能化为肆无忌惮狂喜的催化剂。
侍女伸出了手,用最无可挑剔的姿态邀请她一同分享新出炉的熏香。啊,那是痛苦的喜悦,杂乱的呼吸,残暴的尖叫,每一种都达到机制的混合,足以让任何凡人都在极致的感官刺激中抽搐过去。突然想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你,又倏尔想让所有人人头落地。
新的大门打开了,不受控制的踏入其中。肆意破坏大行其道的欲望冲的大脑昏昏沉沉,刚刚那个侍女的脑袋正在她身后的地上滚动。那罪恶与欲念交织而成的辛辣迷香就算是对落地的脑袋都有效,扭曲的面孔突然又面带微笑起来。
更浓烈的迷香扑鼻而来,美味,禁忌,充满活力,能让最为意志坚定的灵魂都会陷入胡言乱语的迷梦,渴望情欲的沉沦中。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人张开双臂,向她拥抱而来,浓缩的欲望与完全的服从完美融合在她的身上,短暂的时光就能给人以无尽的满足。
拥抱,亲吻,这是寻常的礼节,但是一切都似乎完全变化了。已经在浓香中迟钝的感官仿佛突然清晰了成百上千倍,那天鹅绒一样团团围绕的诱惑,在温暖皮肤上闪烁的新鲜汗水,精致肉体上的丝滑触摸,黑暗之吻的颤抖。
现在是时候翻开感官享受的全新篇章了,快乐与痛苦,还有新鲜收获的灵魂,跨越感官的禁忌舞蹈,不可抗拒的黑色欲望,顺从与堕落的乐章,多么美好的三重奏。
刚刚献上亲吻的魔女发出了不知是痛苦还是快乐的尖叫,不羁的美丽遭遇了持久的痛苦。沉闷的轰击,外加无尽重复的伤口,完全占据了她所有的感觉,而且会一直如此。美味的灵魂,捕捉于死亡的那一瞬间,然后再混入永恒的痛苦……
肖尔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正在看见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她就像一个误入此地的旁观者,木然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甚至比在剧场里看戏还要可怕,因为这一切都是身临其境,每一分一秒都出于第一视角。
那是什么,一个瓶子?沙漏?还是招魂的器具?它看起来柔软,迷人,平滑,但极其可怕。仿佛是无数灵魂凝集成的浓雾沙砾一般流淌在其中。钟摆一样的镰刀在这个沙漏中永不停歇的摆动,每一次划过,仿佛沙漏中都会穿出无数被切成两段的死者的哀嚎。
而同样的场景也在这间宫殿里发生,但是是真正的切成两段。释放痛苦的高手,掌控官能的女王正信步游走期间,用利爪撕碎所有货物,但是受死者却反而欲求不满。被撕碎的过程会让你享受所有可能的疼痛,但是不要担心,疼痛是暂时的,痛楚将会永恒。
施虐者回到了这个小巧的漏斗旁,肖尔看见没有沾染丝毫鲜血的爪子轻轻拿起了那个漏斗,优雅如端起酒杯。多么完美的水晶镜面啊,在这反射中,肖尔清楚的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能让她尖叫起来的面孔。
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孔,委顿消亡的,被永恒祝福的,两种来回变更,但哪一种都是她。
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尖叫,噩梦终于在眼前破碎,肖尔急促呼吸着现实中灼热的空气,残存的梦魇依旧回响在脑海,肖尔强迫自己不许回忆起一星一点,否则必将万劫不复。
这已经不仅仅只是用碰到了这么不洁之物可以解释的了,现在肖尔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一定有什么堕落的腐化已经潜入了这个世界,尤其是那些不对劲的雄狮团成员。
更令肖尔感觉不安的是,这种黑暗的诱惑不知为何已经找上了她,这可是个不妙的苗头。虚无缥缈的梦境和敞开的大门一样毫无防备,肖尔可不希望自己常年与这种如临实地的黑暗诱惑为伴。
“也许我应该去问问洛迦。”头昏脑涨的肖尔忍不住以手抚额,夜还很长,但是肖尔再也没有了睡觉的心思。
而同样是夜晚,在佩斯兰堡,这才是夜晚生活刚刚开始的时间。贵族们比起屈尊降贵来体验一下街市上的繁荣,倒不如说更喜欢关起门来举办自己的晚宴。所以这个时候的街道上,还是小贵族与市民们的天下。
这些年来,随着查理曼海姆的重新崛起,佩斯兰堡终于逐渐夺回了自己身为贸易枢纽的地位。便利的交通,安全的环境,相对较低的关税,络绎不绝的商人带给了这座城市众多的财富,也让其他各行各业一并高速发展。
赚钱的人多了,花钱的人也就多了,买卖多了,城市也自然就繁荣起来了。
新上任的“国王之眼”海因里希,站在佩斯河边,深深呼吸了一口盛夏夜晚仍显灼热的空气,庆幸于自己选对了路。
斯科兰离佩斯兰堡不远,这座城市的衰落他从小就有所耳闻。去佩斯领的商队越来越少,这是明眼就能看出来的事实。然而现在他所看到的,是一座正在重新复苏的城市,一座可以被称作大城市的王国都城。
已经夜晚时分,但是佩斯河畔的河运码头依然灯火通明,往来的船只直到晚上都没有歇息。再把视线拉远一些,海因里希的目光越过了整条佩斯河,河对岸也是火把将夜色照得亮如白昼的光景。
曾经的佩斯兰堡是一座跨越了佩斯河两岸的城市,城市的另一头坐落着诸如佩斯兰魔武学院等一系列知名地标,伴随着一场大火将半边城市几乎付之一炬后,那半边城市也就随着查理曼海姆发四分五裂,一起在废墟中沉寂了下去。
爱德华想要复兴查理曼海姆,自然也包括复兴这座城市。重新在佩斯河畔建立起的佩斯兰堡炮兵学院就是一个开始,现在还在扩建中的,则是工程师行会区与军事区。很难说在这位国王的图纸上,魔法师学院的重建计划是不是也已经规划完成。
这是一座比死气沉沉的斯科兰堡有希望得多的城市,但是你不可否认的是,这座城市下依然暗流汹涌,所以才需要“国王之眼”这样的组织存在。
“车夫!发什么呆!走了!”
年轻且跋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海因里希换上了一副赔笑的表情赶忙转身迎了上去,嘴里不住应答道:“哎,女士,我这就来!”
没错,现在海因里希正扮演着一个车夫的角色,服务对象则是路德维希•菲比利斯。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都像是个男人的贵族小姐有一个人人羡慕的身份,爱德华青年近卫军的队长之一,也就是人们开玩笑所说的爱德华的“后宫团”。
“陛下就没有正眼瞧过我们一次!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去了埃莱联盟的女人!人都没来,都能让旗帜和王旗并列,这谁能比啊!”
“是啊是啊,大演习结束后,陛下还特地把这群人带回了佩斯兰堡嘘寒问暖的,这分明是爱屋及乌啊,我看就是佩斯海姆的部队都没有受到过这么好的待遇。”
马车上不止路德维希一个人,还有好几名“后宫团”的成员。这位大概是之前在绿树街果酒喝多了,说话都有些不管不顾起来,简直是想把肚子里的苦水给倒个干净。
这也无可厚非,这个团都被称作是爱德华的“后宫团”了,她们来的目的也就不用多说了。谁都想成为未婚的国王身边的那个人,可是很遗憾的是,这匹白马的背上似乎已经另有其人了。
“是啊,是啊,哪怕你穿得再怎么好看,陛下连正眼看你一眼都不会,该不会传言是真的吧……”
这大概说的就是爱德华是同性恋的那个传闻了,虽然很不厚道,海因里希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笑了出来。之前做功课的时候他可是看见过那件趣事的记录,把自己长相清秀的儿子穿上女装塞进这个后宫团什么的,真亏这群贵族想的出来。
“这可不能乱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跟我,跟所有的人,不都成了笑话了。”
是路德维希的声音,她没有制止这种危险的讨论,反倒是也跟着哀叹了起来。但凡是有一点点希望,她也不想就在这里干耗着啊,哪个贵族女孩不愿意花灯夜游,而是去跟普通士兵一样训练吃苦?
“一定是我们的穿着打扮还不够完美!再怎么说,陛下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哪怕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对其他漂亮的女人动心思!”有人又说道。
“这只会让爱德华陛下更看低你吧。”路德维希暗暗评论了一句。
但是这句话似乎引来了诸多共鸣,人靠衣服马靠鞍这句话似乎一直都是这些女孩子奉为圭臬的准则,这倒不是说没有任何道理,毕竟在贵族们自己的晚宴上,她们靠着出色的家世和动人的身姿,可以让无数青年为之倾倒。
但是谁让她们遇上爱德华了呢?
“唉对了,我新认识的那个裁缝做的衣服很不错,下一次我们去那里订购一套晚礼服怎么样?”
“这个主意不错,下一次我们都穿上新衣服,然后把陛下邀请过来参加宴席。就定个什么名目呢?我们青年近卫团成立半年怎么样?”
“对对对!不光是衣服,还要有最好的香水,最好的化妆品。”
“那就去我认识的那个行商那里去怎么样,虽然是个行商,但是他手上还真的有不少珍惜的货色。”
……
海因里希一边赶着马车,一边默默听着后面年轻女孩们的对话。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一种被愚弄了的感觉,这些个贵族女孩根本不像是什么秘密结社的成员,说是什么鲜花社门球社的还差不多。
这是爱德华对他的考验?海因里希无法确定。不过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给一个刚刚投奔过来的新人委以重任这种事情虽然有,不过肯定不会多常见吧?
可海因里希很快就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扔了出去,要是因为一时的冷遇就直接开摆,那他跟他所嘲笑的那几个贵族女孩有什么区别?爱德华连索克斯米立安那种出身贫民的人都可以委以重任,这证明他不是那种只看出身的人。
既然有苗头,那就调查一下吧。她们也许不是秘密结社的成员,那就……是她们所接触到的人?她们刚刚提到了谁来着?裁缝?行商?好吧,那就是下一个调查目标了。就算没有收获,起码对爱德华有个交代。
马车继续前行,驶入了佩斯兰堡的黑夜,在佩斯河的对岸,新建立的工厂正在连夜运转着。爱德华到目前为止都仍然没有表现出对斯科兰内战的介入态度,但是那运转的工厂又是因为什么呢?
“赶紧做完这件事,然后看下一步的安排吧,我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而错过了真正大展拳脚的时机。”海因里希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