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计划的浮出水面按理来说应该是很麻烦的过程，就像当初爱德华只是和佩斯提伦见面都要提前设计几十套话术，甚至肖尔还抛出了绑起来灌药扔上床那样的办法。可是这一次计划的实施，却是顺利的过了头了。
爱德华心知肚明，这是要把他捧得高高的，然后推出去当出头的椽子呗。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来顶，现在轮到他来当这个高个子了。
“就算是这样了，你还要答应跳这个坑？”无人打扰的房间里，肖尔一边为爱德华做着头部按摩一边问道，不过从她下手的力度来看，这里面多少沾了点私人恩怨的成分。
“不跳又怎么样呢？这个同盟本来就已经十分脆弱了，你退一步，他退一步，我再退一步？那我们趁早缩回索尔要塞好了。不过就是想让我跳进坑里，也没那么容易就是了。”
爱德华自动过滤了手指上的力道和话里的醋味，自顾自看着地图。
“哦？没那么容易，那我怎么记得一年之前，在黑山堡……”肖尔坏笑了一声。
“咳咳……”这是货真价实的黑历史，爱德华只好干咳了两声，用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肖尔的提醒没有错，过度的自信只会导致盲目与自大，一个塔萨法隆格女伯爵都能摆他一道，更不要说伊丽莎白了。爱德华对着地图迅速又在脑子里把计划重新回溯了一遍，上一次他输不起，这一次他也一样输不起。
这个计划实施的前提只有一个，那就是，把之前会议上制定的计划整个忘了吧。
会议上制定的计划看似经过了几删几增，好几轮讨论，但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清扫外围然后攻城的过程。整个计划都要依赖施耐德兰骑士作为攻击矛头，定位并逐个击破李斯特兰埋伏的部队，最后平安收下本作为诱饵的布拉格博。
那么，希望整个计划能被平安送到伊丽莎白手里吧。
“至少，我们手里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我们有索克斯米利安，我们起码知道雨停会在什么时候。”
这句话与其说是说给肖尔听的，倒不如说是爱德华说给自己听的。这毕竟是要和李斯特兰正规军交锋，爱德华现在想来，心里还是开始有些没底了。
“放宽心，伊丽莎白心里一定也没底呢。四个李斯特兰陆军旅和达拉第的部队正在向布拉格博靠拢，伊丽莎白这么急着召集他们，八成也是心里没底。毕竟，她手里也不过就是三个海军旅罢了。”
肖尔的手轻轻滑下，从背后环抱着爱德华。感受到后脑勺处的柔软，爱德华整个人立马僵住了。那是什么？不可想，不可想。
“我深入过李斯特兰的军队探查过，李斯特兰人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无坚不摧。他们也是人，也会疲惫，露出破绽……”
肖尔温柔的安慰还没有结束，爱德华突然站了起来，他加快两步走到了地图边，沉声问道:“肖尔，我记得你说过，陆军那些军官似乎跟伊丽莎白关系不是很好？”
“是。原因显而易见，陆军旅里有很多爱德华派的人，还有不少干脆就是来镀金的贵族后代。”
怀中的人又一次狡猾的逃脱了，在这种时候，他总是有他的借口，如此诡计多端。肖尔有点怅然若失，但是既然爱德华问的是正事，她还是认真回答了。
“肖尔，我记得你还说过，这一次勃兰登堡人跟李斯特兰翻脸，也是因为陆军一些人勾结达拉第为了争夺那个红宝石矿所致。那他们现在不管听不听伊丽莎白的，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迫切希望得到表现。”
“那好啊。”爱德华的眼睛眯了起来，肖尔忍不住心头一凛，一般来说，这种时候，爱德华一定又在酝酿着什么阴谋诡计了。
“就像那些间谍们当焦虑贩子，唆使农民们急于抢兑粮食那样，这种时候，正是谣言滋生的土壤啊。”
“红宝石……明明现在最大的红宝石矿，已经被陛下您握在手里了。”肖尔又忍不住揶揄道，比起那个子虚乌有的红宝石矿，那颗名为佩斯提伦的红宝石才应该是最珍贵的东西。
“不，还不够。红宝石再怎么闪耀，那也得镶嵌在锤打过得白金之间，加上华丽的装饰，关进高堂之上的展柜里才有用。”
“……陛下，您对于这些贵重装饰物的品味真的是让人不敢恭维……”
肖尔的话让人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在嘲讽。如果这是在说对佩斯提伦的处置手段，虽然暴殄天物了点但是无可厚非。但是如果这真的是爱德华好不容易从匮乏的词汇里找出来的形容，那只能证明，爱德华的品味确实堪忧。
爱德华识趣的闭上了嘴，就因为早上握着佩斯提伦的手那事，肖尔现在正在醋劲头上呢，自己还是少说两句吧。
“枪炮……谣言……还有什么需要的呢？”看着地图，爱德华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就在爱德华思考着的时候，查理曼海姆的战争机器已经开始了全速运转。坐镇佩斯兰堡的索克斯米利安倾尽全力支撑起了后勤体系，大量的马匹运载着无数辎重，穿过索尔要塞前往北方的前线。
“真是一幕壮观的景象。”
看着逶迤的查理曼海姆车队，佩斯提伦默默心想着。每一位车夫或者辎重兵都牵拉着四匹马，或者是驮运，或者是装车运输。整个运输体系虽然庞大，但是并不杂乱，所有的补给必需品和交战用的各种武器都被分门别类规整好，精确到了每一支部队。
查理曼海姆，起码是现在爱德华统治下的查理曼海姆，原来是不产马匹的。爱德华现在所有的马匹都是来自于第二次继承人战争后签订的协议，斯科兰与查理曼海姆通商，用商品交换马匹。
可是现在，风水轮流转，斯科兰的绝大多数优良马场在战火中饱受摧残，除了猎鹰骑士团之外，佩斯提伦手底下再也拿不出哪怕一支骑兵部队。反倒是爱德华，在短短几年之内重建起了马匹供应体系，做到了运输体系全骡马化。
两年前的斧咬隘口之战，佩斯提伦就已经察觉到了爱德华的今时不同往日，所以下定决心接近他为自己多找一条后路。现在看着爱德华日益强盛把自己甩在了后面，佩斯提伦那属于女人的嫉妒心却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了。
“如果我当时没有选择这条路，现在的我会有什么不一样吗？如果我有霍诺莉雅那样的帮手，而不是海因里希那种反骨仔，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这个念头仅仅只是在脑海里出现了数秒，就被佩斯提伦直接抹去了。理性告诫她，悔恨除了会拖后腿没有任何用处。她的手上还有部队，那她就还没有失败。爱德华既然承认了与她的订婚关系，想要以此来吞并斯科兰，好啊，那就把她也一起吞下去吧。
直到现在，佩斯提伦这个权力动物还没有认输，她还是不愿意乖乖就范成为一只笼中金雀。就像爱德华说的那样，她这颗红宝石，还是要被镶嵌在白金之中才会乖乖就范。
“地图。”她唤道。
“哎哎，是，殿下。”随从慌忙翻找起来，佩斯提伦没有回头，但是乱糟糟的翻找声让她莫名有点火从心起。
她现在的手下没有一个有用的，她的亲信早就已经在斯科兰堡被几乎全部拔起，后来培植的实力，有点能耐的诸如海因里希，也跳反去了爱德华那边。靠着这群庸才，她还有办法翻盘吗？
佩斯提伦忍不住心里浮现出一丝苦涩，但是理性又立刻将这股苦涩坚决压了下去。
爱德华跳出来当了这个出头鸟，这是个冒险的活计，但是也是个收益巨大的冒险。他的计划要是真的可以成功，那么在屡战屡败的现在，人心基本上就会被爱德华一把抓住。毕竟自从爱德华出道以来，除了第一次巴拉德山脉之战，他从未尝过败绩。
侍从终于慌慌张张的递过了地图，佩斯提伦看也不看一把抓过。一滴雨水从伞边滚落，正滴落在地图上的布拉格博。
“这一仗保证要赢，但是也不能让爱德华专美于前，还要尽可能保存我手中已经为数不多的底牌。”佩斯提伦如是下定了决心，但是她也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要求是有多贪得无厌。
“不，或者不赢也没有关系。如果查理曼海姆输了这一仗的话，他们内部也就肯定会有趁虚而入的机会了吧……”
更加大胆的想法付出了水面，就连佩斯提伦自己都差点有那么一瞬间认为自己是不是完全疯了。
“是的，我已经疯了不是吗？要是我得不到的话，那就全都一起拉下水吧。斯科兰我得不到，达拉第你也别想好过。爱德华，你想要掌握住我？那好啊，你可要小心吞下去的这枚种子发芽撑死你啊。”
时间，经历，能够改变很多人的思想，爱德华不例外，佩斯提伦也不例外。就是不知道她当初选择倒向施耐德兰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今天的局面？
城墙上的波丽娜也在俯瞰着进城的查理曼海姆运输队，她曾经很多次见过同样的场面。施耐德兰远征军的补给基本上都是来自于查理曼海姆的运输，现在，他们亲自来到了斯科兰。
作为一个纯粹的军人，波丽娜倒是不在意那战争背后的重重博弈。可是这仗实在是打的她窝火，哪怕是当初挥师北上解救玛塔大教堂，遍布亡灵的平原也没见得比眼下的局面来的凶险。
是，波丽娜不想关心政治，可是行军打仗这么久了，这背后的一些风言风语，波丽娜听多了也大概能推断出个意思来了。多可笑？十万将士在前线浴血厮杀，可是后方却居然以此来作为勾心斗角的筹码？
当波丽娜听说路易伯爵居然是被故意推出来，让他把战局拉向不利局面的时候，她心中的心情可想而知。直到现在援军请求都石沉大海的事实，更是越发让波丽娜确信这一点，也更让她心情沉重。
强大的敌人不一定会让人感到害怕，但是如果是强大的敌人加上无法信任的队友呢？那个佩斯提伦公主天天笑脸迎人，但是直觉也好现实也好，无不在告诉波丽娜这个人不可以信任。
而且，她的军队在战场上的表现也跟对面的达拉第没什么两样，都属于只能当个气氛组凑个数，基本上可以当做不存在。这实在是太让人懊恼了，波丽娜甚至会想，当初跟随自己的那些民兵，士气都比他们还要高昂。
至于那个爱德华……诚然，他的军队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来到斯科兰的第一战就帮助他们摆脱了提利尔人的追兵。但是……
“那时候的那种感觉，究竟是真是假？”
波丽娜实在是没有办法确定，那种或有或无的邪恶之感一直在爱德华身上挥之不散，虽然波丽娜可以肯定爱德华一定还是个人类，可是这种芥蒂终究存在于心中。他也许还是人类，但是不能排除他是个堕落者的可能。
如果这是真的……一个坐在王座上的黑潮信徒……真是想想就令人害怕。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波丽娜才不能轻举妄动。如果是一般的目标，审判庭可以直接踹开门，把嫌疑人吊在火刑柱上烧死。可是对象是一位国王的话，那她只能小心收集证据。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波丽娜目前的任务可不比佩斯提伦要少。赢下战争，尽可能保住战士们的生命，还要收集爱德华可疑的罪证。
看来，今夜入眠之时，克利欧佩特拉又少不了要在爱德华耳边耳语一番，蛊惑他早点终结波丽娜的性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