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横空,火药绘做的画卷横贯天际,将正午烈阳所俯瞰的大地涂满死亡的阴霾与光亮。
尖叫威廉带着比鸦群更凄厉的嘶叫略过大地,尾焰落下之处,在人群中或者空地上炸出一团又一团死亡的烈焰。火枪与连环枪纵情扫射,巴腾马克的北方只见血肉横飞。
一个又一个生命从这一刻消逝,这些人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充满不甘的神色。他们在这种绝望中被杀死,但他们还没有死去,这就意味着,还有机会。但是他们的身体已经变的干枯,就像一堆枯木,他们的血液在流失,他们的身体在腐烂,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活下来的希望。
但是,烈焰依旧没有停止下来,依旧在继续,依旧在焚烧他们。
查理曼海姆一方的炮兵也付出了重大的代价,不断有伤员与死者被抬了下来。爱德华注视着一具刚刚抬下来的尸体,全身焦黑,脸部已经被烧的只剩一半,但是他的眼睛却依旧睁的大大的,仿佛在临死之前仍在向着远方张望着,他的嘴半张着,不知道他死前到底留下了什么遗言。
瓦尔基里姐妹会的附属部队“瓦尔基里之翼”撑起了整个后方的伤员收治工作,也许是因为出身底层,索克斯米利安很注重对士兵的辅助工作。只是爱德华心里也很清楚,绝大多数的伤员根本活不下来,这样的“抢救”只能让他们离开的欣慰一点,也许是更痛苦一点。
战旗旅在一个小时里发动了两次试探性的攻击,被爱德华用枪火赶了回来。炮兵被压制之后,线列步兵在与车垒的对射中落尽了下风。刺刀冲锋捅不穿车垒的阵线,对射也是车垒中的火枪手们更加安全。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埃莱领自由民兵团与炮兵学院学生军偷偷溜出了巴腾马克。路德维希的奥索维茨团没有断后,而是跟着他们一块溜的,这样的撤退当然逃不过对面的眼睛,自以为查理曼海姆人正在全面撤退的提利尔人嚎叫着冲进了巴腾马克。
然后……整个巴腾马克就被点燃了。
路德维希逃跑天下第一的名号不是白吹的,那些看似收破烂一样的杂物也不是白带的。路德维希人是没有留下来,但是丢下了一堆各种各样的“小惊喜”,比如火油啊什么的。
看着提利尔人的飞斧掠夺者团与斗篷兄弟会团冲进了巴腾马克,奥索维茨团的兵油子们笑嘻嘻的扔出了手里的火把。
提利尔人发现他们把自己给坑了,整个巴腾马克满地都是陷阱。满排水沟的火油,被特意扔下的火药桶,堆起来的茅草等易燃物。四面高中间低的巴腾马克一下子成了一口巨大的铁锅,里面挤满了名为提利尔人的待宰羔羊。
冲天的黑烟让远在战场上的爱德华都难以无视,他在望远镜中看到了洛迦与科尔基斯的成功撤退,也看到了缺德的堵在火场外收人头的路德维希。被烧的焦头烂额的提利尔人惨叫着逃出镇外,然后被奥索维茨团的人用弓弩打猎一样射倒。
洛迦打的包票确实得到了证明,当路德维希选择丢下自己的身份之后,她的才能终于得到了展现。只是你很难说,用出这种多少带点缺德的战术,路德维希到底丢掉的是身份呢?还是底线呢?
算了,不重要,爱德华是个实用主义者,没下限的事情他不也干的多了?就是这火看起来不小,如果阻挡住了敌人进军的脚步,他让李斯特兰人拉长战线的计划会不会出现问题?
巴腾马克上空笼罩的黑烟最终让数百提利尔人葬身火海,烧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如果给路德维希更多的时间去准备,这个数字没准能翻上一翻。猛烈的火势也让累死累活赶到战场的李斯特兰康沃尔旅得到了休息的机会,这么大的火,我总没办法前进了吧?
而趁着这个机会,狠揍了一顿李斯特兰人的爱德华也带着部队撤回了出发地,在巴腾马克的东边重新建立起了阵线。
战场上一时之间陷入了难得的宁静,晚秋正午的太阳高悬中天,冷漠的注视着下方的战场。双方你来我往的打了整整一个上午,当枪炮声稀疏下来,绷紧的神经开始放松,之前被压制下去的饥饿与疲劳也开始了逐渐冒头。
李斯特兰人选定在早上吃饭的时间发起的攻击,爱德华的部队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不得不赶往战场,现在他们急需一碗水或者是一点难吃但是能果腹的东西。
爱德华把战线向后撤退了些许,以留出让士兵们休息的余地,打了一个上午的李斯特兰人也没有选择追击。根据绕到敌方战线后方的探子带来的消息,还有部队在往这边靠拢,伊丽莎白应该在等待后续部队到齐。
爱德华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伊丽莎白故意布置的假象,依旧命令部队保持警惕,轮流吃饭休息。
这个时候撑起了吃饭这个任务的居然还是洛迦,爱德华有些惊讶于她手下修女们的全能。在这些数量不少的非战斗人员的帮助下,洛迦很快就准备好了送往各个部队的午饭。
好吧,在这种情况下,面糊也已经是很好的食物了,毕竟查理曼海姆的伙食差是出了名的了。至于你问更差的在哪里?喏,在对面呢。
而也是在这个时候,爱德华看到了一条逶迤的长龙出现在了东北方向上,沿着去往布莱克斯通的大道一路开来。
肖尔没有食言,佩斯提伦的部队终于到了!
其中一支部队离开了大部队,向着爱德华的本阵方向靠拢了过来,佩斯提伦那独特的旗帜之下,肖尔与佩斯提伦正并肩策马而行。
佩斯提伦的旗帜很独特,从形状上来看是一只向上伸出的手。但是结合肖尔那一次救她的经历来看,你很难不认为这其实是一只伸出坟墓的手。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亡者,搅乱了整个斯科兰的内战。
“唉,佩斯提伦阁下,虽说是是找您讨个人情,但是没想到如此艰难啊。”肖尔悠哉悠哉调侃着身边的佩斯提伦,她的一只手牵着马的缰绳,另一只手却一直暗藏在斗篷之下。
佩斯提伦一言不发,她看着山坡上爱德华的王旗离她越来越近,甚至于她都能看见爱德华冲她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恨不得让她一拳砸上去的微笑。那个爱德华和她身边这个都该打!只是那个爱德华需要翻倍!
肖尔是在午饭时间找上佩斯提伦的,当时佩斯提伦正一边听着前线的战况一边用餐,突然有人来报,说是有个人来找她讨个人情。
“早知道就应该把她乱棍打出去。”佩斯提伦悻悻想着,她当时猜测这应该是爱德华派来让她出兵的使者,结果……她确实猜对了,不过只猜对了一半。
“佩斯提伦公主殿下,好久不见,看来哪怕是挣脱了黑暗的囚牢,您的日子过得也并不算顺利。”这是肖尔当时进来之后,一边行礼一边说出的第一句话。
佩斯提伦的脸当时就黑了下来,斯科兰堡之变的时候,她逃跑失败被囚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暗道里两天之久。这种可怕的遭遇时至今日依然不断重复出现在她的噩梦之中,肖尔这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候,简直就像在佩斯提伦的小脚趾上拿石头乱砸。
按理来说这是极其私密的事情,佩斯提伦是怎么逃出来的,这件事按理来说知情的没有几个人。可是偏偏眼前这个人就知道,那张在火把下凿穿墙壁出现的面孔,佩斯提伦打死也不会忘记。而现在的肖尔,就是用回了这张脸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查理曼海姆的密探女士,您有什么想说的?”
佩斯提伦应答时的表情堪称强颜欢笑,巨大的心理阴影笼罩在她的心头,让她甚至回答都有些勉强。所幸那种时时刻刻伴随着她的理智让她的脑子依然清醒,爱德华特意派了这个“熟人”过来,他想干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想找您还这个人情而已。您说一条斯科兰王冠继承人的灵魂,足够让我从您这里借到多少兵呢?”
肖尔毫不掩饰的道出了自己的目的,但是怎么说呢……荒唐的可以。军队这种东西,是可以随随便便借的吗?是,这不过就是换了个说法的让佩斯提伦出兵而已,可是怎么听起来就这么怪呢?她不会天真的认为这样的说辞就可以让佩斯提伦改变想法了吧?
“虽然我十分愿意还您这个人情,但是你看我这里还有多少人能借给你呢?”调整了一下心态,佩斯提伦摆出了一副惋惜的表情,脸上写满了爱莫能助四个大字。
佩斯提伦好不容易拉扯起来的军队,居然在李斯特兰军队面前一个回合都没走过,就已经崩溃殆尽。这让佩斯提伦不得不慎重对待起眼前的这一场战争,军队就是话语权,如果赔上了手头这最后一点家当,那她就真的只有沦落为任人摆弄的傀儡的命运了。
说句题外话,伊丽莎白似乎真的就是佩斯提伦命中的克星。斯科兰堡之变,伊丽莎白几乎是用一手漂亮的完杀直接瓦解了佩斯提伦全部的布置。眼前也是一样,佩斯提伦自信的认为伊丽莎白会一路推回斯科兰堡,所以才敢当先开路,结果伊丽莎白直接杀了个回马枪。
“嗨,公主殿下,您言重了。您手上有几千军队,我找您要的并不多。”面对着佩斯提伦的“惋惜”,肖尔的脸上也挤出了一副谄媚的笑容。那个表情就像在说,找您借两千个金币借不到,那找您借个三五百应该不成问题吧。
佩斯提伦还以一副倾听的表情,直到现在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下一秒,尖利的啸声充斥了狭窄的帐篷,肖尔的手中撒花一样投出了一把又一把的飞刀,佩斯提伦的护卫措手不及一个接一个倒下。肖尔脚下发力向前猛冲,在进帐篷之前她身上的武器就应该都被收走了,可是她硬是变魔术一样摸出了一把又一把刀锋。
佩斯提伦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再冷静的头脑也无法挽留下远去的安全。肖尔宛如热恋的女孩一样拥抱了她,除了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在了她的小腹处。
“这一次是刀柄,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我的公主殿下。其实我也不贪心,我只是借你一个人而已。”肖尔邪邪笑着,凑在佩斯提伦耳边恶趣味的低语着,同时手下暗暗更用力了一些。
伊蒂可和肖尔不愧都是跟在霍诺莉雅身边的人,就像当年伊蒂可一脚踹飞桌子顺手挟持了辛迪娅一样,现在肖尔的招数也是如出一辙。
而且你说这里面没有掺杂什么个人情绪,大概不会有人信的吧?
佩斯提伦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绝对不会抵抗。她的脸上依然带着冷静的笑容,肖尔也笑的更开心了,因为她知道,佩斯提伦现在的心里肯定正在骂娘呢。
巧了吗这不是,只要你不爽,我心情就很爽了。
“佩斯提伦阁下,爱德华殿下对您可是思念的狠啊,想要邀请您过去一叙。只是战场上路途艰险,还请您多带一些护卫。”
揶揄,还是揶揄,尤其是在说道“思念”这个词语的时候,肖尔还特意加重了语气。爱德华对于佩斯提伦还能思念个啥,还不就是图她的领土,她的军队吗?但是就算明知如此,肖尔还是很不爽就是了。
“我知道了,阁下,我会立刻赶去我的爱身边的。”佩斯提伦依然优雅的回答道,啊,她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这里装什么?算了,这种女人的心思,不好猜,但是也懒得猜。
于是乎,就在这样的一种微妙的情况,肖尔与佩斯提伦并肩而行,在佩斯提伦手头所有军队的“护送”之下,“迫不及待的赶到了爱德华的身边”,“一解相思之情” ,“谱写出了战火纷飞中一抹难能可贵的真爱亮色”。
好吧,这是什么快让人吐出来的神秘戏码?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个通俗易懂的说法,佩斯提伦在肖尔的挟持之下,不得不前往支援爱德华。那好,既然上了战场,那也就由不得你了。
佩斯提伦的卡伦堡军团加在了布莱克斯通方向,而她的本阵则放在了望月哨塔与布莱克斯通之间,这极大加强了布莱克斯通方向较为脆弱的右翼。只是指望他们能够冲破包围,解救出还在拼死抵抗的巴拉克守备团,爱德华对此显然不抱乐观态度。
而战场上这来之不易的寂静也就到此为止了,伴随着左翼方向上传来的李斯特兰军号与风笛声,李斯特兰人又一波新的攻势即将开始了。
凯恩路口之战,早上10:30分,巴腾马克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