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裂颅者旅与赤龙骑士团的崩溃,李斯特兰的中央阵线被彻底撕裂,残存的施耐德兰远征军、皇家护卫和其他一些能搜罗到的部队涌过了巴腾马克北方的大路。这一路上一样尸骸遍布,那是此前波丽娜冲锋时造成的杀戮。
“对我北方的援军放着不管,而是选择了全部压过来吗?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伊丽莎白用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她一边缓缓按压着,一边思考着应该如何应对。
裂颅者旅的溃败引发了连锁反应,见侧翼已然暴露,刚刚从巴腾马克前线败退下来的康沃尔旅和战旗旅也在后退,这些陆军的软蛋!当他们看到查理曼海姆的援军已经越过凯恩路口而来的时候,他们居然丢下了大炮拔腿就跑。
如果这个时候站在巴罗农场的尸堆上往南看去,那简直是一番赛马一样的壮观场景。赤龙骑士团,裂颅者,战旗,康沃尔,这一大堆部队你追我赶一样西逃去,有的还算跑的有条理,有的则是已经丢盔卸甲。
新的一批传令兵飞奔下了山坡,伊丽莎白不得不改变命令,让瓦兰吉掠夺者转向巴腾马克前进,封堵中央战线上的缺口,同时拦住打算所有打算溜之大吉的士兵。海卫旅则在吉罗村附近展开,他们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这个出发地。
伊丽莎白计算着,思考着,她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后退。失去了火炮的支援之后,伊丽莎白发现他对爱德华的车垒已经无计可施。德拉肯旅与马恩旅再也无力推进这最后一步,布莱克斯通的钟楼如今看起来如此遥远。
“把所有李斯特兰人都撤下来,换上雇佣兵和提利尔人顶住。”思考良久,伊丽莎白最终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他们该走了。在这里死磕到底直到分出死活不是她所希望的,她还有三个旅正在赶来,她没必要在这里硬撑。
但是“撤退”这个词语想要从嘴里说出来,却重如千斤。她丢下了望远镜,用肉眼向着巴腾马克的方向眺望。当然了,在这个距离上再怎么看也不可能看到那翱翔的猛禽,但是她能够想象得到,狮鹫所过之处,遍地都是痛苦与烈火。
哪怕不需要伊丽莎白命令,所有的战线都在后退,从西南方席卷而来的大军在排开了庞大的阵型,像是可憎的伤疤覆盖了凯恩路口。巴腾马克附近的部队退回到了焦黑的镇子里,一面又一面军旗在反扑中倒下。
伊丽莎白伸出手,握拳,曾经战况还在她的掌握,但是现在不是了。她的手再也掌握不住战局,苦涩的感觉充斥了灵魂,现实挤压着她,仿佛心脏都在泵出怨毒的毒汁。
痛苦的心脏在抽动,收缩,她仿佛看到了复数个截然不同的自己正环绕着她,凝视着她,讨论着,复盘着。这场战争中意外很多,但是到底哪一个才是至关重要的隐患?
火药的耗尽让战况出现了拐点,是因为她自导自演了补给断绝的戏码而自食其果吗?不,如果不是这样,她甚至无法统帅整个军队。充足的火药和缺少了四个陆军旅的指挥,孰优孰劣?
爱德华的援军压垮了士兵们最后的士气,是因为这支援军吗?不,那支军队并不致命,他们的武器都很落后,而且来的也太晚。
那要归结到对手过于顽强吗?是他们的顽强耗到了他们火药耗尽的那一刻?
伊丽莎白苦笑了一声,她没有在自言自语中说出任何话来来为自己开脱或者辩解,甚至她突然发现自己居然突然变得轻松起来,她几年以来一直寻找的答案得到了解答,虽然答案不尽如人意。
她确实又一次输给了爱德华,但是她并没有输得彻底。和几年前不一样,她早就为自己安排好了退路,也为爱德华埋下了足够的祸根。她哪怕输了也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但是爱德华争取的却是生存的契机。
“爱德华·查理曼海姆,恭喜你,又一次蹂躏了我的阵地,但这一次,你可不会蹂躏我的心了。”
伊丽莎白张开双臂,感受着逐渐移到了自己后背的阳光。片刻之后,她开始下达一道又一道命令,让战场上属于李斯特兰的部队开始逐步后退。提利尔人被抛弃在了战场上,为他们充当罕有投降的后卫。
马恩旅、德拉肯旅、猎龙者旅,一面又一面的军旗开始朝着西北方悄然退去。没了李斯特兰人的支撑,一直在作壁上观被动防御的斯科兰人终于找到了可以捏的软柿子。他们一路冲上了去往长石镇的大路,解除了巴拉克守备团的包围。
而在南边,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大冤种替罪羊。瓦兰吉掠夺者佣兵团被赋予了收拢残兵填补缺口的任务。但是他们显然没想到,重新反应过来的裂颅者旅、战旗旅和康沃尔旅很快就开始后退了,把他们的侧翼大摇大摆让给了施耐德兰远征军,于是波丽娜长驱直入。
等到这群雇佣兵们被背后射来的箭矢惊醒时,他们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当做弃子抛弃。查理曼海姆援军一路推到了西边的戈恩磨坊,几乎没有遇到抵抗。施耐德兰人在他们的侧翼肆意驰骋,正在截断他们后路的两支敌人之间看不到一个友军。
提利尔人湿地民团,海军第三旅海卫,以及达拉第的保王党军队负责起了撤退通道的两翼。此时的战场上,除了提利尔人之外,大概只有这位无能的王子是真心真意在战斗了,毕竟背后就是他的斯科兰堡,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不过呢,这位王子或者说是斯科兰国王的斗志并不顶用,他的士兵们失魂落魄,军官们也基本上失去了斗志,任凭达拉第如何叫骂,他们也再不愿意发起进攻。不过还好,斯科兰人的主要目标是那些提利尔人,他的歇斯底里还能再持续一段时间。
这一回,战场是真真正正的开始安静了下来。李斯特兰人的七个旅外加一个骑士团撤出了战斗,在离开战场的时候,他们依然保持着队伍的整齐,并且有互相掩护的详细安排。这显然不是无组织的溃退,爱德华只得把扩大战果的目标放在了斯科兰人和提利尔人身上。
被抛弃在战场上的提利尔人遭受了可怕的伤亡,科伦兰行省军团新组建的半吊子胸甲骑兵一路追杀,这些新生的骑兵算是好好的见了回血。暴食伙伴团与剧毒行者团遭到了毁灭性打击,而胸甲骑兵的马蹄还意犹未尽的踢向了达拉第的屁股。
斗篷兄弟会、沙丘捕手团和飞斧掠夺者团被合围在了巴腾马克,被一块围在这里的还有雄狮团与瓦兰吉掠夺者。整个战场上唯一平安撤走的非嫡系部队只有湿地民团,他们最后一个加入战场,最后一个离开战场,全程贡献为0,伤亡也基本为0。
“陛下!向您问好。”
来到巴腾马克旁边视察的时间,爱德华正遇上了坐在一块石头上的马绍尔将军。老将军也受了伤,鲍斯正帮他包扎着伤口。
“马绍尔叔叔,您还好吗?”爱德华赶忙问道。
“好不了哦,这颗子弹只打赏了我左胳膊,但是那颗炮弹可是打在我心上了。唉,陪我的老伙计可是越来越少喽。”马绍尔苦笑着指了指身后,一匹死去的战马正躺在那里,几个士兵挥舞着铁锹,已经挖出了一个半人深的大坑。
爱德华瞬间明白了,那是马绍尔将军的爱马。南线的战场是如此无情残酷,就连马绍尔的老伙计也没有幸免于难。至于死去的士兵……爱德华极目远眺,远处正三三两两休息的士兵,还剩多少?他们坚持到了最后,可是付出的代价一样惨重。
在枪炮齐鸣的上午与中午过去之后,当斜阳西下的时候,战场陷入了一个诡异的氛围当中。查理曼海姆人也好,斯科兰人也好,施耐德兰人也好,他们都没有休息的时间。大量打扫战场,工作在等着他们,而且,最后的敌人还没有投降。
可是那诡异的氛围也正是来自于包围圈的中央,精疲力尽的士兵们忧心忡忡的盯着烧成焦黑的镇子,生怕里面的敌人会困兽犹斗拼死一搏,可是巴腾马克的废墟里传来的并非是绝望的呐喊,而是一阵又一阵绝对不属于战场的异响。
毫无疑问,巴腾马克早就已经人去楼空。战火的摧残让这里无人居住,如今一把大火之后,这里除了这些异乡的敌人之外再也找不到活人了。然而,当爱德华倾耳细听的时候,他居然听到有人正抑扬顿挫的念诵诗歌。
诗歌?就算是诗歌,也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样普通的商业小镇。爱德华仔细听着,他无法分辨念诵者究竟在说些什么,可是他却能想像出来,表演者正昂首阔步走过舞台,细细分出声音的轻重缓急,念诵引人入胜的台词……
爱德华理解不了,可是这诗歌仿佛能够沟通人心,直击灵魂。仿佛探险者扬帆起航去往彼岸,冒险者在海岸上与土著红着眼厮杀,猎人在山脉间机警的寻觅着,凶狠的野兽正潜伏在周围。
多么引人入胜的歌声,爱德华有那么一瞬间已经觉得自己来到了圆形剧场的中央。甜蜜的话语与婉转的歌喉在此处肆意回荡,在阴影的笼罩之中,戴着面具的人们纵情享乐,肆意践踏任何礼节身份的界限……
不对!爱德华猛然惊醒,不对!也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一只手猛然抓住了他的肩膀。爱德华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克利欧佩特拉的面庞,他居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向着巴腾马克走出了几步。
为什么会有他无法理解的话语?织命者的赐福让他足以绕过语言的晦涩直接触及真相。这种乐章,似乎直接奏响在灵魂的层面上。
“厄洛斯的人。”克利欧佩特拉没有多说许多,可是已经说明了一切。
“厄洛斯的信徒?他们在举行什么仪式吗?”爱德华赶忙问道,但是眼角的余光让他注意到,还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正在向着巴腾马克靠近,甚至已经快要接近矢石设计的距离。
“肖尔!回来!威廉!抓住她!”
爱德华也顾不上眼前的恶魔了,他立刻呼唤道。可是肖尔仿佛熟视无睹,于是爱德华立马呼叫起了自己的伙伴。狮鹫应声而来,爱德华一把抓住狮鹫的利爪,一人一猛禽突然掠过大地的场景让士兵们一阵紧张,他们仿佛完全听不到那声响,也感觉不到那诡异的乐声影响。
威廉的速度自然不必多说,爱德华只觉得一阵风声灌入耳中,他就已经来到了肖尔的身边。肖尔双目呆滞,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爱德华的到来。于是爱德华干脆和身扑了上去,一把将肖尔压在了身下。
“陛下?”肖尔惊讶的声音从身下传来。
“见鬼了……”爱德华龇牙咧嘴的爬了起来,一把扑倒在满是弹坑的战场上可不是什么好滋味,两个人都是一下子沾满了灰尘。好像手上还划伤了?算了,等会就会愈合的。
“真是让人不省心啊……”爱德华狠狠揉了揉肖尔的脑袋,他更加确信这见鬼的把戏与厄洛斯有关了。邪神赐予的视野中,笼罩着肖尔的粉色阴影正悸动着,仿佛正在迎合那诡异的乐声。肖尔则下意识抓住了爱德华,她似乎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陛下……”肖尔的声音有些出乎意料的软弱,怯生生的,一双眸子里眼波流转,似乎有什么将说未说的话想对爱德华倾诉。
“女人,我就说了,你应该在海姆兰大教堂休息的。”爱德华一把抱起了她,他扭头看去,汉斯等人正策马急追而来。他们不知道爱德华为何突然爆起,可是追过来总没错处。
“李斯特兰人里面有邪教徒,他们正在举行什么破仪式,会让人不由自主靠近!所有人看好同伴!炮兵赶紧架起火炮,给我狠狠地炸!”爱德华大吼着下达了命令,他不知道那些人在干什么,可是组织他们绝对没有坏处。
“是!陛下!你们几个,快去通知!”汉斯立刻感觉到了情况紧急,也一样大吼着吩咐道,几个皇家护卫立刻向着几个方向绝尘而去。爱德华的目光越过汉斯向后看去,克利欧佩特拉正站在那里,她冲着爱德华点了点头,神色严肃。
“怎么回事!”爱德华在心中问道。
“他们献祭了所有的灵魂,一扇大门正在打开。”克利欧佩特拉回答道。
“为什么?哪怕我对这些所谓的邪教徒一无所知,我起码知道这么做代价绝对不低!要不然当年那些邪神的信徒为什么不这么做!”爱德华赶忙又追问。
“为什么?你说呢?兄弟。我会为一个波丽娜开出如此之高的赏格,那你和波丽娜加在一起,又该价值多少呢?又值不值得这个代价呢?”克利欧佩特拉幽幽说道。
一声声炮响震动血色长空,一颗颗铅弹在火药的庞大推力下划过天际,仿佛雷声滚动。
爱德华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是巴拉德山脉之间,诸神所划定的那一次角斗士的对决。黑潮的信徒们以互相厮杀博取神明的瞩目,而其中最好的捷径便是斩杀本就受神明瞩目之人。而他和波丽娜,可不正是这所谓的“神选者”?
凯恩路口之战的落幕,下午15:00,李斯特兰军撤出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