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题终于是把爱德华的目光从佩斯提伦的身上拉了回来,他惊讶的看向克利欧佩特拉,是的,他藏在王宫地下的秘密当然不止这一个。还有一间需要他与霍诺莉雅同时点头才能打开的密室,其中暗藏着十二个他从来没有敢于动用的箱子。
这些箱子的由来要追溯到佩斯领内战的时候了,一个神秘的巫师为他送来了这些价值连城的财宝。
霍诺莉雅的忠告如今看来正确无比,哪怕在最艰难的时候,爱德华也没有动用其中一分一毫。唯一的支出,就是用于挑起斯科兰内战中红宝石狂潮的那几颗红宝石。
“欠债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爱德华问道。
“你不就欠了他几颗破石头吗?不得不说,没有把你的那个小女人抓在手心,真是我最大的遗憾。”克利欧佩特拉的语气更加不爽了,这倒不是她真的有多遗憾,而是那个出现在霍诺莉雅身边自称“妹妹”的伊蒂可,那个让她恨得牙根痒却不敢有半句怨言的家伙。
“该说的说。”爱德华的语气也开始不爽起来。
“你还怕还不上吗?几颗红宝石虽然珍贵,但是现在的你还上也是轻轻松松的事情。你还是专心把你看上的那颗红宝石攥在手心吧,现在不出手,你可能就没有那个机会了。”吊起了爱德华的胃口之后,克利欧佩特拉反倒一言不发了。你让我不爽,我也让你不爽。
本就跟冷战一样的气氛这下子彻底掉到了冰点,两个人都一言不发起来,这样反倒是让刚刚还威严满满的索娜成了那个尴尬的看客。这位投靠了织命者麾下的堕落风暴先知,此刻说话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被动的成为了第三位沉默的看客。
三个人,六道目光,带着各自的心思与尴尬,投向了场地中央的讲台。
在两个人互相斗嘴的这段时间里,佩斯提伦已经结束了她的长篇大论。现在站在讲台上罗列证据的是特兰领风暴先知的一位成员。顺带一提,此风暴先知非彼风暴先知,一个是组织名,一个是职位名,至于为什么会一模一样……大概这就叫巧合吧。
不得不说,这些草原上住帐篷的北方蛮夷看起来不光识字,而且还精通文书工作。由夏尔提供的证据被他们整理的井井有条,一条一条事无巨细。从召唤的术式,恶魔的归宿,遗留的尸体,每条证据都对应着一段长篇大论。
不过,有的时候审判者太过于专业也不是什么好事,夏尔提前准备当然是想把脏水泼到伊丽莎白身上,但是这个风暴先知的发言者却很诚实的指出,那几位身穿李斯特兰法师服装的死者属于附魔之子——即被恶魔强制寄生的载体,并非出于他们所愿。
爱德华一时没能在人群里找到夏尔的身影,大概此时他的脸上正挂着一丝遗憾与失望吧。
也是到这个时候,爱德华才知道在凯恩路口一战中,李斯特兰一方还派遣了法师参战。而那些法师自始至终也没有在战争中现身,他们的尸体却出现在了巴腾马克,现在谜底揭晓了。这些法师确实“参战”了,虽然是在后面一战,而且是以恶魔的身份。
这算是那些厄洛斯的信徒帮了他一个忙吗?不知道,反正爱德华也不会去感谢他们。而想来,伊丽莎白应该也是现在才知道,她的那些法师的真正下场吧。
“这些黑潮的信徒,到底在人类的世界中埋了多深?一支部队已经被厄洛斯的信徒渗透的千疮百孔,甚至就连对抗他们的组织,其高层也已经投靠了织命者。”
爱德华偷眼看了身边的索娜一眼,一位风暴先知,居然甘愿为了织命者的召唤而追随他,而像她这样的人,世界上还有多少?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真的是太糟糕了,他的手下也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吗?只需要一个召唤,他们就会倒戈相向……
问题越来越多了,比起黑潮之手这样的无声渗透,佩斯提伦都算得上只是不值一提的小问题了。
还有,为什么你们这些专业的猎魔人,发言都显得如此条理清晰,就没发现有一个堕落者正混迹在你们的行列之中呢?
能不能……引他们除掉这个堕落者,这个声称要追随他的风暴先知……?
爱德华很快否决了这个疯狂的想法,他跟这些人完全没有交集,比起指控一位位高权重的风暴先知,亲自下场的他才更加危险。现在他应该做的是保持沉默,赶紧把这群说不定能识破他身份的瘟神送走。
至于这个叫索娜的,让她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吧,他的麾下不需要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的发条炸弹。要是她真的要为了那所谓的召唤死硬要留下,爱德华也会说话算话,王宫地下的密牢,就是她唯一的归宿。
打定主意之后,爱德华也干脆两眼一闭,彻底在这场严肃的联合会议中当起了旁观者。想来还真是好笑,佩斯提伦耗尽了心血来让这场审判会议看起来庄严又隆重,然而其中居然还有恶魔与堕落者混迹,这简直是最大的笑话。
来自各个势力的发言人走马灯一样上场,提出自己的想法与意见,然后进行大会讨论。爱德华听的越久,想听的兴趣也就越淡。看来在会议开始之前,他们就已经达成了共识,这一次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以至于最后当他们把凶手定为雄狮团的主人——德拉克女伯爵时,爱德华也没有任何的意外。
施耐德兰与李斯特兰的斗法早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结束了,没有让爱德华参与,他今天出现在这里可能只是为了扮演一个签字的角色,好吧,随便你们。李斯特兰用一个成了废人的女伯爵当了替罪羊,这更显得这一场庄严的会议之可笑。
“无聊的闹剧……”克利欧佩特拉大大伸了一个懒腰,“嘭”的一声轻响,魔女像是逃命一样逃离了这个无聊的现场。
“感谢款待,索娜阁下,现在会议结束了,我也该走了。”爱德华也站了起来提出了告别,听出了爱德华话语中的拒绝之意,这一次索娜也很聪明的没有再提起任何有关效忠啊之类的话语,只是礼貌的与爱德华告了别。
还挺识相。
爱德华松了口气,之前他体内力量的暴走估计就是她跟克利欧佩特拉联手玩的把戏吧,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就为了找个空给他灌下那一口什么什么水?算了,先走再说。
爱德华伸手去扯之前索娜给他的那根符文石项链,结果不成想,当这项链刚刚离开他的身体,那种熟悉的感觉立刻袭来。周围的圣物……祷文……每一个都在排斥他,排斥他这个格格不入的怪物。
反胃,恶心,炫目……爱德华僵硬的回头,逐渐破碎的视野之中,高台之上,索娜正看着她,笑而不语。那若有若无的笑意在爱德华的眼中逐渐模糊,扭曲,放大,最后化作一团涌动的黑色漩涡。
“不要小看我啊,黑潮的走狗。”爱德华嘴唇翳动着,他发不出声音,但他起码还能用行动去表达自己的意志。他狠狠把项链扔进了口袋,有些踉跄着走下了看台。看台下面的汉斯早就注意到了爱德华的不对劲,他赶忙上前扶住了爱德华。
“回去吧。”爱德华用尽全力让自己表现的正常,回想自己身为人的那一部分,对,回想他属于人的那一部分。现在千万不能暴露,如果这些家伙们一个好心要给他来一次会诊,那他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汉斯不敢怠慢,赶紧招呼了一下几个皇家护卫,火速护送着爱德华离开了会场。临走之前,爱德华回望了一眼场中,佩斯提伦正熟络的与各方代表交谈着,人们围绕着她,宛如众星捧月。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爱德华的视线,意气风发的红宝石公主回过头来,向着他投出了一个属于胜利者的挑衅。
而这一切,都被站在一边的波丽娜与洛迦尽收眼底。倒不如说从爱德华被索娜拉进场开始,两位阵营不同的圣女就已经注意到了不对劲。
只是这两个人的本事显然没有克利欧佩特拉那么高明,在她们眼中,爱德华似乎只是被请到了符文之环那边旁听了一下,然后在告别的时候还似乎闹得并不愉快。
“真是一场闹剧。”洛迦冷冷评价着今日自己的所见,前几天她还满心欢喜的认为一切邪恶都将得到清算,直到德雷克给她泼了一盆冷水。那时的她还不相信,现在,她不得不信了。
“他们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吧……”波丽娜试图为这一场走过场的会议开解,但是事实就在眼前,无情的现实让她自己都感觉辩白如此无力。
“这个世界上挺身而出对抗黑潮,以及它的前锋的人有很多。然而,似乎并没有几个坐在此处。我只看到陛下舍身关闭了传送门拯救了我们所有人,但是他在这里却连发言的资格都没有。”洛迦冷眼旁观着,她的身份当然不允许她骂人,可是有些话只需要实话实说就够有杀伤力的了。
“……”波丽娜无言以对,如果是夏尔在这里,他肯定能有条有理回上几句。但是波丽娜吗……她打心里觉得洛迦说的话没错,她拉不下那个脸去强词夺理,气势上本就低了一头。
“您也好,我也好,我们都没有资格发言。从一开始,这场会议是个什么结果就已经注定了。也许,人人口中的正义都有属于自己的定义吧。”
洛迦并没有因此迁怒波丽娜,相反,她冷静的让波丽娜都感觉陌生。她们在凯恩路口并肩作战,浴血厮杀,拼到了最后一口气。波丽娜几乎快把洛迦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战士了,以至于从她口中听到如此厌恶分明的话语,波丽娜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这话波丽娜要是说出来,爱德华肯定是第一个反对的。一个单纯的莽夫带不出来瓦尔基里姐妹会,也当不起让他放心的宗教领袖,更不会让她掌握一支单独的军事力量。
“您的智慧与眼界在我之上。”波丽娜由衷说道。
“经历的多自然会有更多的经验,如果您有幸与我的信仰姐妹索克斯米利安共事,又或者多与那位阿方索牧首打过交道,您也会得出一样的结论。”
洛迦摇了摇头,对波丽娜的赞赏显得有些不以为然。在对那些施耐德兰人的态度上,洛迦几乎是跟爱德华高度一致的,那个路易是个罕见的蠢货,那个夏尔是个笑里藏刀的滑头,而波丽娜……大概是块木头。
“……呃……对了,洛迦阁下,您听说了吗?之前闹翻之后,佩斯提伦殿下似乎想要撕毁与爱德华陛下的婚约。”犹豫再三之后,波丽娜还是决定出言提醒一下洛迦。刚刚帮完忙就把人一脚踢开,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虽然施耐德兰一方几乎是默许的,但是她还是接受不了。
“陛下自有打算。”洛迦依然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仿佛她与她的国王并不属于被背叛的那一方。这样的反应让波丽娜忍不住在心中再次苦笑,就连这个爱德华都已经算到了吗?
“以弗雷德里希之名,愿您的前路一片光明。”波丽娜用这样一句话做出了告别,带着些许羞愧离开了这座辩论场。这些所谓的“圣人”之间果然也分高下,那个古怪的怀言圣徒并不怀言,还很可疑,但智慧超群。这个屠兽圣女则名副其实,不仅秀外,而且慧中。
能得到这样一位高洁的圣者效忠的,真的会是什么恶魔吗?波丽娜忍不住再一次怀疑起来,怀疑自己那本就已经开始动摇的偏见。爱德华·查理曼海姆,你到底是什么?
波丽娜离开的时候,正看到爱德华正在街头的喷泉旁说着些什么,风尘仆仆的信使环绕着他,而爱德华眉头紧锁。
看来,这位一直都是劳碌命的国王又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