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无已经忘记自己的年龄。
平凡的生活，父母的模样，应该是回忆中最亲切的一部分无一例外皆被漆黑的染料涂刷,像揉成一团的垃圾被抛在角落。偶尔还会有担当恋人的角色在记忆中短暂的滞留过。
他失去所有但不追求希望，一个人独自徘徊从未害怕恐惧。
若黑暗预示虚无，他的存在连深邃的黑洞也畏惧三分。
空无安然接受现状，就像身边无时无刻不在替换的白大褂默默接受了自己的职责。
不对，他们只是逃不掉即将到来的命运罢了。
空无眨了眨漆黑的眼瞳，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纯黑短袖和同色的短裤，裸露的双脚被石子扎出痕迹。
他感受不到疼痛，只是睁着眼睛。
“喂......”
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空无的语调里感觉不到任何感情。
困惑、激昂、怒意、烦躁，他不是在询问，没有向谁泄怒，单纯听来不去理会也没有关系。
“告诉我，意义在哪里。”
空无没有记忆，但身体的伤疤很显然不像最新留下的，也不是很早就装饰在身上。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停留在最后一秒的画面只有无数全副武装的男人带着忧愁和畏惧迎面扑来。
他们在害怕什么呢，又再做什么事。
空无没有之后的记忆，等再度醒来已经出现在陌生的操场上。
这么说也许不对，或许在遗忘的记忆中有过它的一席之地，只是自己忘记了。
腹部传来的不适感令空无摸了过去。
就像一块石砾埋入身体，轻轻抚摸着骨头。体内的异物显然没有固定牢靠，稍微晃动身体便开始向左滑动。
空无不讨厌这种痛楚，这让他稍微找到一点乐子。
“唔，啊啊啊啊~”
被当做板凳趴在地上的列侬正因空无的光脚踩着自己的脸而兴奋到失去理智。
他真是个怪人。
空无空洞的双眸向下移去，列侬被揍到浑身是血依然亢奋地伸出舌头，试图舔抵脚趾。
无法理解。
就在这时，旁边的两排书架间狭窄的过道尽头，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一名少女的肩上。
光芒的斜切面恰好落在空无前方两步的地板上，就好像把图书馆分成光与暗两个世界。
地上的瓷砖像极了抽象派艺术画，涟漪般的花纹被平整切割，花木书架也有明显的切边。
少女站在正前方。
她的表情和空无一样死气沉沉。抗在肩上的是手提琴箱，可惜这儿不是音乐教室。穿着一身白色的护士服，空无也不认为这里看上去像医务室。
她就像个矛盾集合体。
但列侬不这样认为，虽然对女性没有兴趣，他也记得和裁判发生争执的糟老头旁有一名眼瞳散发红光的少女。
据他的印象，世上拥有红瞳的人颇为少见，倒不如说整个世界只有某个音乐世家才有红眼的基因。
其实少女的真实身份怎样都好，在她垂下的手上赫然拿着一本褐色的笔记本。
列侬眯起双眼，那个老头子**掉了？
如若如此，无法理解她出于何种原因才会拿起笔记本。
是战利品还是有重要的信息记录在上面。
他想要搞明白，唯有面对女性时才准备扮演比赛选手一职。
就在这时，空无缓缓站起身打断了列侬的思绪。
列侬想要挽留，扭成三截的手臂恐怕再也抬不起来。
少女那双红色的眼眸看向像烂泥般瘫在地上的人。
空无的视线跟着扫了一眼列侬，最终又回到少女身上。
他用跟刚才一模一样的语气说道：“我得感谢他，这位先生告诉了我关于这里的一切。罪恶滔天的人，无法被社会接纳的可怜儿被聚集此地，应贵族想要在平淡的社会里追求鲜血的理由，被迫进行厮杀。照目前的情形来看，我也是其中的一员呢。”
空无黯淡的目光里突然闪过光芒，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也被面无表情的少女——苍看在眼里。
空无接下来的话更是让苍向后退一步。
——我也是恶。
他在笑，微微裂开的嘴唇洋溢着幸福，然而漆黑的月牙里什么也窥测不到。
但他确实很开心，一直徘徊在光与暗，善和恶的旅途迎来终点。
是恶。
他再一次确认。
那副模样就好像稚嫩的孩子毫不知情的把玩着可能烫伤自己或者殃及周围的火焰。
“这场比赛似乎只能有一名胜利者，那么，接下来要和我厮杀的人是你吗？”
空无保持着微笑，保持着对待他人时应该有的基本礼仪，尽可能让嘴角扬起的弧度保持完美。
双手摊开，在苍还未摆出战斗姿态之前，空无又回到以往闲散的站姿。
“看来不需要了。”空无小声低语，又朝着前方说道：“幕后的第十名罪犯不在这里。如果你不信任我，可以自己去暗门里的房间亲自确认。你就是为此而来的对吧。”
苍微微竖起眉头，虽然表情看似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但脑子里一头雾水。
和凡格斯分别后，苍便按照自己的想法前进，带在耳上的对讲机沉默无声，没有烦人的家伙叨扰令她的心情更加舒畅。
苍想要找到音乐教室，用灵巧的手指再次弹奏母亲总在入眠时弹奏的曲子，在他人眼里可能会觉得愚蠢。
她也知道这很可笑。
事实上第一次死亡前，从未考虑过感情上的事。
这都是凡格斯的错，被他夺得了生的权利，无处可用的脑袋不由自主的开始胡思乱想。
她杀了引以为傲的父亲——不可饶恕的杀人凶手。家族的谩骂从逃走那一刻开始注定陪伴一生，然而现在耳畔边竟清闲的要命。
等苍注意到这点时，已经伫立在图书馆门前。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图书楼三个大字。
怎么会来到这里？
心生困惑。
好像一开始就知道图书馆的位置，避开不必要的弯路径直来到它的面前。
——和凡格斯的举动如出一撤。
苍的内心咯噔一声，知道前方的建筑物内决不可能有音乐教室的存在，还是迈出了步子。
幕后的第十名罪犯不在这里。
苍不停反刍着空无话中的意思。
你就是为此而来的对吧。
突然恍然。
名为墨苍雪的少女没有自由可言。她的命运自始至终都被凡格斯玩弄于股掌。
回想起之前欢欣雀跃的模样。
鸟笼中的歌姬终于失去了傲人的嗓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