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她搞不清楚状况,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清楚身在何处。
不,这里有塞伊曼的味道,两人曾在这里留下过短暂回忆。
雪莉知道这个地方。
——寻找名为梦无女性上的一条分岔路。
全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塞伊曼才会殒命于此。
正前方冰冷的地板上有一滩血液积起的浅浅的水洼。
那不是雪莉的血。
她大概知道原因。
或许吧。
她不再思考,一副惘然若失的样子。
比赛的胜负、电梯里谜一样的男性、美丽的胴体......
一切都无所谓了。
脑海里再度闪过最后一次看到的塞伊曼的背影。
雪莉几乎泫然欲泣,死死握紧拳头,指甲刺入皙白的肌肤,流出悔恨的血。
曾在脑海中无数次编织临终时的遗言。
她一直在思考,该如何让塞伊曼摆脱名为雪莉·伊切塔尔的枷锁。
亲爱的伊曼......对不起。
雪莉终于明白一件事,直到天各一方的事实提前摆在眼前,突然恍然——塞伊曼和雪莉终于无法独自生存。
——请再等一下,我马上去你身边。
“小姑娘你没有受伤吧?”
在不远处的阶梯上方,黑发黑瞳的男性慢步走来。
雪莉认识他,是这场厮杀中的一员。
必须马上反击!
但悲泣的少女只是静静的坐在地上。
“刚才真是危险,我真没想到会有如此饥不择食的人渣。”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啊,对了。
明明不愿意想去,被封尘的记忆还是浮现在眼前。
杀害塞伊曼的流氓无法拖走尸体。
他,拽着自己的头发拖到了暗道的转角。
一边面目狰狞,一边推到了自己。
——不成熟的身体我也可以接受,嘿嘿!
在他准备下手之前,口水滴落在地上的瞬间,被某种力量吞噬了头部,就像卷入了异次元风暴,其余的躯体被一点点侵蚀。
地上的血大概就是眼前男性的杰作。
雪莉不由得进行猜想,又很快卷入悲伤的漩涡中。
“小姑娘,你还好吗?”
**的双脚闯入眼帘,雪莉缓缓抬头。
“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叫我空无就好了。”
自称是空无的男性俯下身子,露出的笑容仿若太阳般炽热。
“......”
雪莉再一次想起塞伊曼虽有一点笨拙,但憨厚的笑容。
“你还活着!”
空无依旧保持着微笑,僵持了一会,直起身子,挠向头发。
“哈......”
重重叹了口气。
“很惊讶对吧。”
空无一边说,一边撩起单薄的黑色短袖。
“在之前做过一些处理。”
在他腹部的位置有被针线缝合过的痕迹。
“我用‘无’解决了身体里的炸弹,一味地在身体里乱动我也很困扰啊。”
你在说什么?
雪莉一时间搞不清楚话中的含义,如鲠在喉。
“你还能站起来吗。”
空无的手缓缓伸了过去。
虽然能感受到他虚假的伪装,雪莉却再无挣扎的余力。
然而下一瞬间,他的手臂奇迹般的一分而来,从眼前甩过。
只见在他后方,赫然出现一名高举红色镰刀的少女。
雪莉也见过她——和空无同色的头发,在放映室向裁判提问,看上去阴沉的少女。
空无镇静地歪着脑袋,举起鲜血涌流的手臂,回头看向苍,嘴角微微弯起。
“你还活着?我记得你被我杀死了。”
被贯穿的颈部竟毫发无损,但更令空无在意的是额外一件事。
在苍的旁边静静的漂浮着一本摊开的笔记本。
书页表面散发着淡淡的蓝光。
雪莉同样诧异,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和印象深刻的褐色封皮笔记本结合在一起,相当违和。
“就算你问我也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此话并非谎言。苍苏醒以后花费很长一段时间才调和自己的血,依靠列侬得到治愈。
但在焦急调试的时间里,她意识清晰,无数次确认自己已经死掉的事实,左手随着风穿过喉咙的缺口。
一次、两次、无数次地错愕。
让她再次明白一件事。
——我已经死了。
苍真切的感觉到自己只是某人的提线木偶罢了。
不知不觉间,漂浮在空中的书在沙沙声中翻过一页。
必须找凡格斯问个清楚,再临死之前——苍下定决心。
胜负只在一瞬之间,或许更长。
空无引以为傲,可以扭曲空间的空间弹射了过去。
他想要削去头部,却被苍以微弱的距离避开。
无形的血之镰化作长鞭射穿空无的身体后,苍已经站在了雪莉面前。
雪莉缓缓抬起头。
苍的左臂,右腿,胸前被贯穿。她像没事人一样伫立在前方。
“......你来接我了吗。”
雪莉张开双手,拥抱死亡。
“我和他有一点恩怨。”
苍瞥向死去的空无。
“比赛的输赢已经与我无关。应该还有几人活着,祝你好运。”
苍不做停留,转身扬长而去。
身后的雪莉没有伺机动手,只是呆呆地看着。
自此以后再也没有见过她的影子。
等比赛结束后,苍才得知她已经自杀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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刽子手以一刀切碎万物的气势,迅速向前冲刺,拖拉在地上的砍刀每碰一次地面便发出“咣当”的响声。
凡格斯的左臂已经摔断,右手笨拙的掏出石制作的匕首。
那种玩具能做什么?
连切肉都嫌费劲的石头怎能比得上沐浴在鲜血下的利刃,但刽子手也绝不会小觑那把匕首中可能蕴含的威力。
他提高警惕,攥紧刀柄,时刻观察着凡格斯的一举一动。
果不其然,虽然和刽子手预想的不同,指向自己的刀尖在手中划过半圈后欲刺入凡格斯的胸口。
刽子手仿若鞭子的长臂比他的动作更快。
伴随着一道寒芒掠过,凡格斯的身体从腰处被斜斩成两半,
插在胸口前的匕首只有一点尖头刺入肉体。吹来风的似乎轻易就能将它吹倒。
刽子手甩去刀上的血,重新垂落在地上。
他没有动,平静地看着表情悚然的尸体。
该说是出于本能,或是戒心太重。
刽子手至今斩杀过无数人,割裂肉体,切碎骨头的触感让他已经习以为常,说难听一点就好像捏碎饼干。
刚才的手感比以往更为微妙。
似软似绵,感觉挥空了又微妙的斩断了某种联系。
刽子手拥有绝对的自信,他相信绝不可能是自己出现的差错。
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默默的等待即将袭来的意外状况。
夕阳烧的正旺,不解风情的乌鸦盘旋在尸体上空。它们绝不是不想享用美餐,眼下的尸体足够饱腹。
但刽子手就像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令渺小的生物退却三分。
漫长的等待中,肌肤变态般煞白的尸体终于发生了一点点动静。
——被切开的血肉开始愈合,砍碎的骨头相互连接。
“咣!”
砍刀瞬间劈在尸体上。
但愈合的趋势不但没有减缓反而加快了速度。
等刽子手再次劈下时,只是砍断了他用来防御的左臂。
“真疼啊......”
凡格斯紧锁眉头,神情有些狼狈。
他捡起掉在腿上的半只手臂,向切开的切面移去。站起身的时候,先前留下的血痕已然消失,手也成功接了上去,凡格斯镇定地握合手掌,却无法掩盖身体衰弱的事实,身体微微颤抖着。
“你......怎么回事?”
刽子手发出疑惑。
——没有人是不死之身。
他亲自得出了答案。
能复活一次那就斩杀两次,能无限次重生那就将他推向无底的深渊。
但刽子手明白,异能超出常识,但并未脱离轨迹。
——异能没有强弱之分。
他干涸的眼睛有一瞬炯炯有神,仿佛被清澈的溪水褪去淤泥。
——能让我砍几次呢?
他早已饥渴难耐,手中的刀渴望鲜血。
被鞭子紧系的砍刀以雷霆之势挥去。
凡格斯想要闪躲,他确实展开行动,并用手中的石制匕首进行防御。
但凡格斯知道这只是徒劳无功,且不说自己的武器细小粗糙,闪躲时的速度也大不如前——就好像凡人一般。
刽子手自然也注意到了凡格斯的异样。但挥舞在空中的砍刀犹如脱缰的野马,干净利落地切下他紧握匕首的手。
“啧。”
不知是否是错觉。
以往的从容散去,凡格斯紧皱眉头。因断臂带来的伤痛让他的神色很是狼狈。
垂直落下的断手也没有扑会主人的怀抱,随着“砰”的一声安静地躺在了地上。
只是如此吗?
刽子手愣住了。短短的一瞬间他对眼前的凡格斯大失所望,又像在安慰自己,认为他有隐藏的手段。
就像现在——
凡格斯空下的右臂没有去安抚失声痛哭的伤口,反而举在半空中,灵巧的五指在任何人眼中都像是扣下扳机的模样。
右手向上抬起的霎那,刽子手以灵敏地动作倾斜头部。
独有的降临于深夜的死寂,仿若深海一般深邃。
外耳轮传来的被炎阳灼烧似的痛诉说着这一切绝不是幻觉。
惊讶的表情浮现在刽子手脸上。
但他绝不是惊讶于隐藏手枪的未知。
他之前已经感知到了附近潜藏的另一名敌人,长久磨炼的第六感很轻易地捕捉到了微弱的气息。
真正让刽子手困惑的是......
——透明的手枪何时出现在他的手上?
突然!
刽子手感知到了另一位罪犯的气息,就在身后。
想要回头确认,干扁的身体却毫无征兆的栽倒在地上。
等过去数秒,他光秃秃的后脑勺赫然出现一把银色的匕首。
“按现状分析,你欠我一条命。”
艾薇儿想要尽可能高傲地俯瞰凡格斯。
肩上被枪击的伤口却不允许她这样做。
“和之前相比......你好像弱了不少呢。”
无法反驳,凡格斯一屁股坐在地上,胸前微微的上下起伏。
“你承认喽。”
空气中传来的声音格外轻快,就好像得知自己胜利时,卸下紧绷神经的语气。
即便如此,艾薇儿也没有接触‘暗影小径’。
凡格斯甩了甩手中无形的手枪。
当苏醒时,手上冰冷的触感着实吓了他一大跳。
艾薇儿没有背叛自己,或许是想要借刀杀人,但从结局来看反而被她救了一命。
不对,也是因为自己夺走了刽子手一瞬间的注意力,才给艾薇儿找到了一瞬间的破绽。
——这是两个人的胜利。
......或许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紧握手枪的断臂突然消失,过了一会儿空空如也的手在凡格斯疲乏的双目下跌落在地上。
“呼......看来是我输了。”
艾薇儿显现真身。
她的肩部虽然被击伤,但和现在的凡格斯相比要好上不少。
“抱歉,我改变主意了。你可以理解的对吧,人都是善变的生物。”
她露出俏皮的微笑。
“我一开始就没信任过你。”
“这么说会让你心情好一点吗?”
“......”凡格斯的手肘靠在膝盖上,长呼一口气。
“你说过你是一名侦探对吧。”
“嗯哼。”
“姐姐我不会忘了你我二人愉快且短暂的时光,等比赛结束后可以帮你完成委托哦。什么都行。”
“比赛还没有结束。”
“哦?难道你在担心我吗?人家很开心。”
艾薇儿邪魅一笑。
“最麻烦的家伙已经死掉了哦。”
“是么......”
凡格斯闭上了眼睛,即安详又平静。
“我的委托已经完成了,感谢你的好意。”
无声的子弹贯穿空气,射入眉心。
远方的钟楼像是为凡格斯的死奏上长歌,突然响起悠长低沉的钟声。
等事后,负责‘颁奖’的贵族出现,艾薇儿才知道那是为胜利者奏响的讴歌。
位于偏远的可可里村,学校废墟的第四次十人战争终于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