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205号病房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
病房里有三张床,只有中间的一张有人使用。
女孩儿穿着干净的病号服,乌黑亮丽的长发瀑布般地滑落在腰间,她曲着腿,抱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窗台,柔和的阳光泛着金黄,照在带着花纹的地板上,也照着窗台的一盆郁金香。
“雯雯。”我轻声叫了她一声,来到床边,把床头桌上的垃圾随意的扫在一旁,从手中的口袋里拿出三个饭盒。
雯雯侧过了有些苍白的脸,露出微笑,柔声说:“阿诚,你不用一直跑来照顾我的,我没事。”
我挠了挠头,露出憨厚的笑容,只是感觉自己笑得有些牵强。
“没事没事,我正好有时间,帮叔叔阿姨跑跑腿也是应该的。”我说着,把开好的饭盒送到她面前,“Surprise!你最爱吃的糖醋里脊,我做的,就是长得不太好看,嘿嘿。”
“嗯……”
雯雯从被子里探出手,我有些不忍心看,白皙的皮肤透明地像张薄纸,没有一丝血色,赶忙把筷子递了过去。
她夹起一块“焦炭”,表情强忍着笑,有些滑稽,放进嘴里细细的品尝着。
“怎么样?”我带着些许的期盼问。
“虽然有些焦了,但是味道还可以。”
她又夹了一块儿,就再也没有动筷子了。
“要是好吃,我天天做给你吃。”
“算了吧,你不怕我齁死啊!”她吐了吐舌头,声音轻弱。
我正要说话,就听见病房的门开了。
有些年纪的护士推着丁零当啷的工具车从门口走进来,手中拿着一本册子,用手提起眼镜,微眯着双眼仔细的寻找着,说:“陈可雯是吧?该做检查了,家属先出去吧。”
我和她同时脸一红,然后我连忙站起来说,“那我先在外面等一会儿。”
她点了点头。
门缓缓的关上了,隔着门缝,我看到她正平躺在床上,纤瘦地身体甚至不能撑起棉被。
见我出来,一对中年夫妇连忙站了起来。
中年男人穿着西服,带着一副黑框眼睛,头发漆黑茂密,只是中间夹带着几缕银丝;妇女的眼睛红肿,像是两颗灯泡,脸上还挂着没有干涸的泪痕,还算漂亮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皱纹。
“叔叔,阿姨。”我和他们打着招呼。
“小诚,雯雯……还好吗?”男人开口问着,声音像是干涸的农田般沙哑。
“看上去还好。”我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妇女听到这,又开始微微的哽咽,她的手死死地抓着男人的衣袖,眼里满是哀求:“雯雯……雯雯她还是个孩子啊!为什么要受这种罪过啊!”
“嘘……”男人望了一眼门口,微微摇了摇头。
“我已经和几位医生护士都交代好了,不要让雯雯知道她得了什么病。剩下的……”他顿了顿,“只能看雯雯的造化了。”
说完他把头转过来,看向我,嘴唇翕动,像是在组织语言,“小诚,雯雯的事,真是苦了你了。”
“不辛苦,都是为了雯雯,我也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
“好,好。”他连说了两个好,眼里似是泛着泪光,“我和你阿姨真是一对不称职的父母啊……”
“您别这么说,您们也有苦衷。”
他露出了苦笑,拉着女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看你阿姨现在的样子,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去见雯雯,万一不小心……”他叹了口气,“好孩子,多亏了你……”
“放心交给我吧,叔叔阿姨。”我保证着,我也不知道我能做到什么地步,但至少尽自己所能。
男人点点头,跟女人打了一个眼色。
女人用手绢抹了抹眼角的眼泪,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四四方方,里面的东西很厚。
“小诚,这点钱,你先拿着……”
“这……叔叔,不行不行!我不能拿!”我连忙拒绝,“我照顾雯雯绝对不是因为钱,您完全没必要这样。”
“你先别急着拒绝,听叔叔把话说完。”他的眼中带着严厉,不容拒绝,把信封重重地拍在我的手上,“这里有十万块钱,你好好保管着,要是医院有什么开销,你就尽管从这笔钱里拿,知道吗?”
“那您们……”
我愣了愣,问。
“我和你阿姨,要出国一趟,我在国外有个学医的同学,听说那边的专家比国内要有些把握。”男人说着,“而且,雯雯的情况比较特殊,能不能找到匹配的捐赠者,还是一回事。”
我没有说话,骤然觉得手中的信封重若千钧。
女人强咧着笑容,有些粗糙的手,冷的像是冰块,她紧紧握住我的手,“小诚,阿姨不会说话,也就不说什么感谢的话了,但是我作为一名母亲恳求你,照顾好雯雯,好吗?”
“放心吧,阿姨,雯雯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重要的。”我难得说出了这么肉麻的话,脸有些微红。
“谢谢,谢谢……”她松开了我的手,满是感激。
“我们这一趟不知道要出去多久,可能一星期可能更长时间。”男人在妇女旁边坐下,双手捂住那冰冷颤抖的手轻轻地摩挲着,“不要让雯雯知道,好吗?”
“我明白。”我回答,“医生也说好的心情有利于病情康复。”
男人露出了微笑,那张总是严肃的脸上很少带着表情,显得那么的和蔼亲切。
“平时自己吃点儿好的,要是把你的身体也累垮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你父母交代。”男人露出了回忆的表情,“要是钱不够,随时给叔叔打电话,千万别客气,知道吗?”
我点点头,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突然想起,小的时候,男人总是摸我的脑袋。
“要是你的父母还在,该多好啊……没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自顾自地叹着气。
女人拉了拉他的手,“好了,别说这些事了。”
“小诚,对不起啊……”男人道歉。
“没事,人各有命嘛……”
我低了低头,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出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来。
男人看了看表,“小诚,我们得去机场了,有什么事……”
他在耳边比划了一个手势。
“嗯,您们路上小心点。”
我一路跟着,直到把他们送上了出租车,才返回了病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