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值中午,又是休息日,住院部的人少得可怜,偶尔有几名护士拖着疲劳的身体穿梭在一间间的病房中。
我看了看依旧紧闭的房门,朝走廊尽头走去。
推开有些泛黄,表面开裂的烂木们,连接门的钢板发出尖锐的声响,那门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
这里是以前用的紧急逃生楼梯,后来医院装修,也没去管这里,就像是个被遗忘的角落。
钢筋水泥地面,映着淡灰色,像是被烈阳整日暴晒得褪了色。这里视角挺好,采光也很不错,我有些懒洋洋地伸展着双臂。
说起来我是什么时候和雯雯认识的。
我陷入了苦思冥想中,久远的记忆一点点地被翻了出来。
那应该是十年前的某一天,具体日子我也记不清了。
因为父亲工作调配的关系,我第一次跟着父母来到了这个城市。
那个时候,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喜悦的心情,就像是一个发现新玩具的孩子,我知道我即将在这里度过漫长的时光。
父母在权衡了工作和我上学的地方以后,选择在市区的一个老房区租下了一套房,交通方便,最主要的是,价格也便宜。
父亲那时是一名普通的公务员,而母亲是家庭主妇。
家里条件并不富裕,也勉强算是小康。
那时公务员这个职务还远没有现在这么吃香,就像是一个跑断腿不求回报的打工者。
搬家那天,我跟着母亲坐公交从临时租的房子出发,而父亲则去联系搬家公司。
那天和今天差不多,正值初夏,天气又闷又热,好在不时有微风拂过,给这要命的天气注入了一丝清凉。
我穿着小牛仔短裤,半袖上画着我最喜欢的哆啦A梦,肩上挂着新买的小书包,里面装满了我喜欢的玩具和图画书。坐在公交车的座椅上,翘起脑袋,一棵一棵地数着旁边的树和电线杆。
搬家对于年幼的孩子们来说是新奇的,周围小小的世界将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车才到站,我就兴奋地跳下了车,像是脱了缰马儿,到处看来看去。
一切都像新的一样,让人好奇,虽然种的是同样品种的树,开着同样美丽的花,就连地上的路砖也都一模一样,可仿佛那一刻不停息的蝉鸣都变得美丽动听起来。
母亲拉住我的手,打开手机里的地图软件,一点点的比对着位置。我跟在旁边,自顾自地踩着脚下的影子。
终于在一个有些狭窄的巷子里,找到了那幢房子,朴素的二层小楼,通体水泥结构,四四方方的很规矩,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靠近屋顶的墙体表面带着细密的龟裂。
二楼有一个小阳台,被铜绿色的栏杆围着,可以眺望附近的风景,我仿佛看到了新的游乐场般,眼里泛着光。
据说这栋老房子有些年头了,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年的风雨。
原来的主人是房东的父母,后来两位老人去世了,房子也就空了下来,房东想着把老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置办了一些家具,然后租给一些比较爱惜的人,还能赚些钱。
就是在那里,我见到了雯雯。
在新家的隔壁,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绑着马尾的女孩儿,头上盖着一顶宽大的圆边帽。
她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白皙的脚晃来晃去,大而有神的双眼认真地看着树上的叶子。
不知道是心血来潮还是怎么的,我大步走上去,跟她打了招呼。
“你好。”她的声音圆润好听,轻轻地回答我,脸上带着些许的绯红。
在我的记忆中,雯雯很少有不笑的时候,那份温柔的微笑牢牢地印在我的心里十年。
那个下午,我好像一个小神经病,滔滔不绝地跟这个初次相见的小女孩儿分享者我的所见所闻,现在想起来着实有些幼稚可笑。
比如我小时候希望像是奥特曼一样“唰”地变身,或者是抽屉里“砰”地冒出一个哆啦A梦,还有做梦的时候总是盼望着醒来能看见一只数码宝贝什么的。
雯雯抱着双腿,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我,什么话也没说,像是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偶尔也会发出笑声,像是风铃。
那时,我应该第一次感觉到时间过得是如此之快。
不知不觉就过了傍晚,直到双方的家长出来叫住我们才停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雯雯是父亲同事的女儿,就连这个“新家”都是人家帮忙找的。
从那天起,我有事没事就去隔壁门口转圈圈,有幸的话还能被邀请去屋里坐一坐。
那时的我对感情已经有些懵懂了,偶尔会有些心跳加速之类的行为。
我感觉雯雯也是如此。
然后,我们上了初中、高中,甚至大学都去了同一所。
就像是命中注定般,我们理所应当地走在了一起,甚至没有花里胡哨的行为或是肉麻表白的话语。
直到噩耗的到来。
我的父母出了交通事故,不幸身亡。
然后没过多久,雯雯被查出了白血病。
两个家庭同时蒙上了阴影。
肇事方的赔偿仅仅够在市里的墓园买上一块像样的地盘,而雯雯的病,因为久久不能找到匹配的骨髓捐献者,也一拖再拖。
我趁着大学空余的时间,去找了一份工作,薪水不高,勉强够养活自己和缴纳学费。
我和雯雯之间的感情好像断了,其实是我的软弱,让我不敢去面对她,因为和我在一起她并不会幸福,至少现在,我连可以给她幸福的能力都没有。
雯雯总是在闲暇的时光给我发微信,而我总是用各种理由敷衍了事,甚至没有敢去医院探望她。
直到被雯雯的父母拜托帮忙。
想着雯雯孱弱的样子,我突然满是懊悔,在我心爱的女孩儿最脆弱的时候,我竟然躲得远远地。
我甩了甩头,把那些消极的想法都从脑子中扔出去,转身回了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