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通了电话,心里满是紧张和期盼,希望可以得到一个好消息。
但是,电话那头的声音却逐渐让我的心沉入了谷底,像是冷冽的寒冬。
手术失败了。
因为病情拖得时间过长,免疫力低下,身体虚弱,手术中出现了感染、发热、急性休克和大出血,单纯的骨髓移植已经无法挽留这个年轻女孩儿的生命。
这个整日带着笑容的女孩儿,从来没有让人看得出身体是如此的虚弱,甚至连医生们都觉得神为她的生命照亮了一束光。
手机从我的手里滑落,屏幕上雯雯的照片碎裂开来,就像是我逐渐冰冷的心。
我不顾舍友的阻拦,一个人冲到了学校的操场上,无声抽泣、然后放声痛哭,一瞬间,我的世界仿佛失去了光明,被永恒的灰色和冬夜笼罩。
我这才意识到,雯雯只是怕我过于担心她,才会和我吐露心思,正像她说的,自己的身体,也只有自己才能知道啊!
上天为什么如此的不公?要夺走一个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女孩儿的生命!
我想是突然理解了那句话的含义:人只有在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我瘫坐在操场的角落里,也许眼泡红肿,也许脸上满是悲伤,那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惩罚我之前逃避的愚蠢行径。
如果,如果我能在一开始就陪在雯雯身边,就像最近一样,那么一切可能都不会不一样。
一个女孩儿,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不足十几平米的病房里,每天只能望着四四方方的窗户来欣赏这个世界,吃着难吃的简餐,嗅着难闻的消毒水味,足足半年之久!
而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男孩儿,却只在微信上和她聊聊天,甚至言语间还有些不耐烦。
即便如此,她还是坚持着。
因为我是她唯一的心灵支柱啊!
眼泪不要命地从眼眶中跳出来,沿着脸颊,浸湿了衣服。
彻夜未眠。
我也没有再回去寝室,就那么坐在操场外的路沿上,经过了月照星耀,然后任凭初升的朝阳的光辉落在我的身上。
我没有去医院。
甚至没有再去联系雯雯的父母。
他们的心也必定不好受,我没有必要再去为这个感伤的家庭徒增悲哀。
我回到寝室,用清水冲了把脸,呆滞地看着镜子里满是憔悴和沧桑的脸。
那个早上,我的舍友难得没有和我开玩笑,他说,我的脸上毫无生气。
无论如何,我必须去面对,这是一份男人的责任。
沉思良久,我还是拨通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声音沙哑而虚弱,隔着电话还能听见女人的哭泣声。
“小诚……”
他率先开口了,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我们两人足足保持了近一分钟的空白,然后男人再次开口。
“来墓园吧,我和你阿姨都在这里。”
“好。”
我浑浑噩噩地上了公交车,一路上都在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的风景,点点滴滴的快乐与悲伤交杂在心里,这些熟悉的场景,总是能让我回忆起和雯雯在一起的时光。
当我来到墓园门前时,正看见雯雯的父母,妇女坐在门口的石台阶上,以泪洗面,男人靠在一旁,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叔叔……阿姨……”
我尽可能地露出一个不怎么悲伤的表情,可能看上去更加难看。
经历过一次生离死别的我深知,一味的沉浸在悲伤中只会徒增痛苦和难过,甚至可能患上些心病,成日抑郁而终。
男人对我点了点头,这个精神的中年人显得如此苍老,头发几乎肉眼可见地灰白起来。
他不能落泪,因为一旦眼泪出来了,就再也收不住了。
男人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他哭了,天就塌了。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我深深地对他们鞠了一躬,一直闷在眼眶里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滴落在地面上。
夫妇俩显然一愣,男人连忙拉起我,“小诚,这……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啊!这是……雯雯的命啊……”
我拼命地摇着头。
“要是……要是我早一点回来照顾雯雯,也许……”
“好孩子,你起来,你先起来。”他扶着我,“你要这么说,那我和你阿姨该怎么面对雯雯,我们才不称职啊……”
我们往墓园里面走去,天忽然阴了下来,如同笼罩在我们头顶的阴霾,然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我们撑着漆黑的伞,走在陡峭的小台阶上,中途我在旁边的商店里买了三束花,两束菊花一束郁金香,中间路过我父母的墓碑时,悄悄放在那里两束。
雯雯的墓碑在园区的一个角落里,地势偏远,倒也清净,和她的性格很像与世无争。
清秀的楷体小字,被暗金色的涂料铺满,上面写着,“爱女陈可雯之墓”,落款是我们三个人的名字。
我望着我的名字有些出神和不解,叔叔笑了笑没有和我解释原因,只是说着“相信这样做雯雯也会高兴”的话。
我轻轻把郁金香放在墓碑前,发着呆。
按理说在祭奠的时候不应该用这么鲜艳的花朵,但这是雯雯最喜欢的花了。
一时间的改变让我措手不及,仿佛世界都变得陌生起来,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要倾吐,到了面前却又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雨停了。
屋檐的水珠稀稀拉拉地滴落,天空挂着一抹淡到透明的彩虹。
我愣愣地看着天空,然后转头望向雯雯的墓碑。
这是你最爱的彩虹啊……可惜看彩虹的人已经不在了。
……
一年后。
我因为实习暂时离开了这座城市。
趁着短暂的假期,我回到这里,感受着熟悉而陌生的环境,迎接熟悉又陌生的生活。
突然,我接到了雯雯父亲的电话。
我乘着公交车来到了平日的老房子,有了工作以后,我重新将久久未居住的老房子租了下来,里面的一切都没有变,我花了半天的时间把里里外外做了一个大扫除,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我敲开了隔壁的屋门。
男人苍老了许多,我甚至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老态龙钟的样子,妇女也变得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沟壑纵横。
见我来了,他们露出和蔼的笑容。
他们告诉我,在整理雯雯的遗物时,从她的一个小日记本里,翻出了一封信,是给我的,那本日记记录了雯雯住院时的点点滴滴,甚至连那些不好的念头和想法也在里面,甚至过了这么久,它才暴露在我们的视野里。
那是一张泛黄的信纸,看样子是从医院临时借来的,撕口参差不齐。
封面上写着“阿诚亲启”。
我连忙打开它,熟悉而整齐的小字映入眼帘,我的眼眶竟再次湿润了,还没有看里面的内容,仅仅是打开她的信。
里面没有长篇大论的抱怨,也没有自暴自弃的感叹,只有一行短短的话。
“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彩虹吧。勿念,珍重。”
信的背后,画着两个小人,一个穿着有些幼稚的半袖和短裤,一个穿着朴素的长裙,带着宽边圆帽,头顶挂着一道漂亮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