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第一节课就打瞌睡，给我站起来！”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一声怒吼，吓得正昏昏欲睡的林飘猛的一下清醒过来。她立马抬起头看向老师，发现老师的目光瞪着的就是这里。
看来是被发现了……
林飘这样想着，但是下一刻，自己的同桌却站了起来。
林飘侧过头看同桌的脸，眼睛红红的，双目无神，脸上还有几道趴在书桌上的压痕。看来被发现的不是自己啊。林飘在心中舒了口气，随后将目光转移回了前方。
不对啊……既然我就坐在他旁边，老师怎么可能只看到他打瞌睡而没看到我呢？
看来果然是这个原因吧，就算发现了也不好给我处罚。或者说，作为老师的那些人根本就巴不得不与我产生任何瓜葛。
因为我比班上任何一个人都要“麻烦”。
班上的人似乎没有因为刚才的那一下骚动而把注意力聚集过来太久，该听课的听课，该补作业的补作业，该开小差的开小差。
等等，靠窗户的那个女生，手上是个啥？
千纸……鹤？
看到这个东西的那一刻，林飘感觉身体打起了一阵冷战。而刚刚打瞌睡时看到的梦——或者只是临时的回忆——又映现在了林飘的面前。
当时坐在车后座的时候，林飘正捧着一本名为《千只鹤》的书，一本崭新的刚刚买入手的书。父亲坐在驾驶位上，母亲坐在副驾驶上，车速开的不快，很平稳，使得在那种环境下进行阅读也不容易发生晕车的现象。
林飘呆呆的望着那个女学生折着手中的千纸鹤，然后缓缓地深处自己仅剩下一条的手臂，用手掌遮住了左眼。
视线立刻变得黑暗了起来。
如果是那天以前的话，即使遮住左眼也能看得见的吧。
“喂，你还听不听这节课了，马上就下课了哦。我可辅导不了你的功课。”
不算熟悉但已经深入林飘脑海的声音响起，将林飘从恍惚的状态中拉了回来。林飘低下头望向趴在自己桌子上的少女，无声地眨了眨眼。
这个女孩子，不，林飘不清楚是否要把她定义为人，这个拥有着少女一样外貌的存在，正眯着眼睛看着她。
这个家伙是在几天前出现的，自称为美羽的存在。
美羽在出现的时候称自己是可以洞悉林飘一切的同时只能被她所知所看见的存在，后来还说了些什么，林飘记不太清楚了，反正都是些玄乎的东西。
虽然最开始惊讶了一小下，不过这几天来林飘一直没有把这个家伙当回事，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这个奇怪的事情。也许只是我想象力太丰富了就创造出一个“人”来陪我了吧，林飘这样对自己说。经历了去年那场事故后可能自己脑子都变得不太正常了。
不过，林飘还是听从了美羽的话，将注意力专心投放在了黑板上。
“你刚刚又在想那件事了吧。”没过多久，美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不是叫我好好上课吗，那就别吵我了。”林飘紧紧地盯着黑板，同时将声音压到同桌都听不见低音量说话。林飘知道那家伙听得清。
“别装了，不用看你的表情都知道对于那些内容你已经云里雾里了。叫你上课打瞌睡，听不懂也是活该。”
林飘不再答美羽的话，虽然黑板上的东西确实已经看不懂了。
“我想你心里明白你自己是个什么处境，一个与众不同的残疾人。”这次美羽的声音出现在身后，但是林飘不为所动，“你只要把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该干的事上就好，毕竟你这种人受到针对的可能性可不同于你身边那些普通人。”
“这个世界充满着恶意，说不定等会下课就会有人来找你茬呢。”
又来了。这个家伙。从她出现开始，就总是讲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无论开口什么话都会转到“人类的恶意”上，然后就是絮絮叨叨一大堆可能出现在自己身上的不好的事。
不过，林飘说不害怕这种事的，那一定是骗人的。
自从到达这所学校后，林飘就一直没有加入任何同学的大小圈子中。
不过，并不是别人做出过主动嫌弃她的举动，而是林飘一直都把自己封锁在这一个小方块里面。不是如同教皇般的遗世独立的感觉，而是一种完全相反的滋味。
林飘只能一个人待着，就这样度过无比寂静的一天又一天。今天也如此。她认为就这样最好。
蛋黄一般颜色的夕阳透过窗户打进教室里。林飘一如既往地等到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从教室到校门口的路上没有多少人的时候才起身准备离开。
林飘拄着那根看上去不会太显眼的手杖，一步步走向学校门口，姑妈一如既往地等在那里。
今天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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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房间外并没有传来姑妈忙碌的劳作声。林飘打着呵欠一步步走到门外，不见姑妈人影，只看见餐桌上用保鲜膜罩着一盘早餐。以及坐在桌上盯着那份早餐的姑妈养的黑白相间的猫。
“小云云，跟你说了几遍了不要到桌子上来。”林飘挥挥手把猫赶了下去，然后看到了之前被小云云压在屁股底下的便签。
是姑妈留下的，大致就是说自己今天工作会很忙，会很晚回家，早餐中餐晚餐都准备好了，不过得让林飘下午自己走回来。
这个住所离学校并不远，所以即使是腿脚不便的林飘步行上学和回家也不会有太大压力。只不过……
林飘放下餐具，早餐已经吃完了。
自从林飘开学以后，本来每天都会开着车去接她的姑妈最近加班次数越来越多，而这在开学前林飘待在家里时是几乎从来没有见过的。
久而久之林飘也知道了姑妈的心思，不过也打算沉默不语。这个姑妈对自己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而如今突然从天而降一个麻烦……想要躲避一下也是正常的想法吧。
林飘背起书包，跟小云云道了声再见就拄着手杖走了。
“看来我昨天的预言是正确的嘛。”望着眼前戏剧性的一幕，美羽忍不住叹了口气。
林飘用手轻轻地扯着裙子，一点也不想搭美羽的话，她正努力地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保持着一副冷淡的面容面对着站在她课桌前的三个女生。
“那么，就是那里，操场旁边的储藏室，就放体育用品的那个地方你知道吧。”
为首的那个解开着上衣上端扣子，并把外套随意地绑在腰间的女生一脸笑意地跟林飘说这话，并伴随着手上的不时比划。林飘在很久以前就知道这个人。江辛，数一数二的富家子弟，在班级里用她那强大的凝聚力很早以前就组成了自己的小圈子。当然林飘是在以前就认识她的，虽然并不熟悉，但两人起码还是小学同学以及初中校友，而上了高中又到了一个班级里。
怎么办，怎么回答她？外表上的林飘毫无波澜，内心里的林飘却止不住发着抖。这是经典桥段的来临吗？被桀骜不驯的同龄人盯上作为开始？
“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答应她，虽然这样可能会触怒对方，但指不定今晚她们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美羽摆摆手，“让她不爽的话，虽说可能会造成以后的麻烦不断，那也比自投罗网要好。”
“为什么你总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呢？”林飘几乎是用腹语说出来的音量极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
“嗯？你说什么？”江辛歪着脑袋，依旧满脸笑容地看着林飘。
“没什么，放学后是吧，我会去的。”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林飘直视着江辛的眼睛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只是，我能问问是什么事情吗？”
“这个得保密，不然就没有惊喜的感觉了。”江辛嘴角的笑容变得微妙起来，“我想要给你一个东西，还蛮重要的。所以，一定要来哦。”
说罢，江辛摆摆手，准备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哦，对了，你的眼睛。”江辛回过头，用侧目的目光看着林飘——这次并没有带着笑——
“你的眼睛，即使是一只真正的眼睛也能比很多拥有两只真正的眼睛的人散发出更多的光芒呢。”
林飘没有回话，江辛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美羽也闭上了嘴。
林飘不知道咋回事，刚刚在江辛来“拜访”的时候，自己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电影教父的桥段，而且那段传神的BGM也久久停留在脑子里不断地播放着。具体为啥会这样林飘觉得自己应该是搞不太清楚的，不过自己倒是挺喜欢那部电影的。
不过好在现在那段桥段已经停止放映了，但是变成了江辛带着扭曲笑容的脸和站在她身后手上拿着鞭子和蜡烛的朋友们。
啊……我的想象力也有够丰富的。林飘晃了晃脑袋，现在可是在上课啊，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不过，没过五分钟，林飘的注意力就再次从ppt上枯燥无味的古文实词回到了幻想之中。被绑在床上用各种道具做些怪怪的事之类的……这种不太健康的桥段的幻想林飘之前也进行过不少次，而且没有任何一次因害羞或者之类的原因停下来过。
林飘小时候就开始经常一个人在脑中幻想着一个个或有趣或无聊的故事。林飘不知道是否别的孩子也会这样，反正她是经常这样消磨时间了，而且趣味往往还不亚于有事干的时候。
林飘的幻想并不局限于以自己身边的事物展开的幻想，倒不如说，大部分的时候她都在脑内创造着一个个角色，然后就像演戏一样让他们演绎着一个又一个林飘自己创造的剧本。这是林飘几乎唯一从小时候保留到现在的习惯，也是唯一经过了那场事故林飘还能像往常一样完全放松毫无顾忌进行的事情，每天花些时间从这个烟雾缭绕的世界到那个自己创造的世界里去遨游一番。
而在自己沉浸在幻想中的时候，也是美羽百分之百绝对不会来打扰的时候。
对于美羽……怎么说呢，林飘并不讨厌她，甚至觉得她有些地方跟自己还是挺相似的。只不过，美羽的一些言论和主张，一直不被自己所接受和喜欢。
对，一直不被自己所接受。
枯燥的语文课——起码在林飘看来很枯燥——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大半，林飘打了个呵欠，讲台上那位已经秃顶了的老师依旧在讲述着那些“高考中非常重要”
的实词，而同学们也十分配合地“认真地听着讲”。
似乎在哪里都会出现这种情况，语文明明是分数最多的科目之一，也是学习时长最长的科目之一，可是学生们好像一直都相对不重视这门学科。林飘无神地盯着写着几行十分漂亮的粉笔字的黑板，琢磨着这个问题。
不，或许不需要琢磨，原因可能很简单，虽然说出口十分不合理，但是在大家心里这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一样。即使是一门外表上与其他科目一样的主科，也能在心里当成理所当然的样子。
只要不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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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打响，一些学生欢呼着就往门口窜去。
林飘慢慢的收着书包，并时不时看看还是那么兴奋的江辛。江辛之前说自己要先去取那个东西，所以让林飘在储藏室后面等一会。
“你真的要去么？”美羽从课桌上滑了下来，照势会岔开腿坐在林飘的腿上。
不过林飘感觉不到任何重量和被碰到的感觉，仿佛美羽只是一团有形状有颜色的空气罢了。
“趁着那些家伙出门的时候偷偷溜走，就这样走回家，然后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不好么？”
“那样明天就会发生本来不会发生的事。”林飘推开压在自己腿上的美羽，“况且今天姑妈回家晚，我在外面磨蹭点也没什么关系。”
“这根本不是重点……”美羽似乎有些急了，语气也不再是那种无所谓的飘飘然感觉，“我这是为你好，你知道吗林飘，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嗯，看得出来，我很感谢你。”
“……”
林飘背着与同学们都不一样的单肩包，拄着杖子慢慢地穿过操场往储藏室走去。
江辛可能过个十几分钟就来了吧，这样想着，林飘在储藏室后的人造草坪上坐了下来。草坪软软的，而且也不像操场上新铺的人造假草坪那样带着一股浓浓的塑料味。
林飘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一片灰蒙蒙的，但是在林飘头顶的正上方却有一小块光亮的地方，橘黄色的光芒从亮块里渗出来，将周围的云朵也染成红色和黄色中间的那种暖暖的颜色。
林飘就这样呆呆地盯着天空看，直到不知道多久后，无意中动了一下脖子使林飘感到了别样的酸痛感，这才使她回过神来。
教学楼上方的钟正好响起，已经到了六点，距离下课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分钟。如果不是因为刚刚开学不久学校各部还在调整，现在已经快要到晚自习的时间了。
而今天的此时，学校里已经不剩下多少学生，只有高三的教室还亮着灯。
林飘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见美羽正双目无神地看着自己。
“话说，我好像从来没看你笑过呢。”这大概是第一次林飘主动找美羽搭话。
“我觉得你现在应该立刻站起来离开这个地方，而不是来考虑我这张破脸上挂着什么表情。”美羽看上去比在教室里还要生气，她大概觉得我已经不可理喻了吧。
“你的脸可不是什么破脸，说实话，你长得还是很好看的，还有你的头发，看上去就摸起来很舒服。”
“你……唉。”美羽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言语有些激动，于是便走到了林飘身边坐着，“你被耍了，明白么，她们希望你在这里傻傻的一直待到明天早上，然后再狠狠地嘲笑你一通。你懂么林飘，这些事情我想你已经听过不少了。你是跟她们不一样的啊，”说到这，美羽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放低了声音，“你是个残疾人，还是一直闷在自己的世界里的自闭小孩。对，也许大人们会照顾你，会可怜你，那些同龄人对你的心思也大多都是同情大于那些不好的想法。可是那些家伙能一样么？那个顽固不化的富人家的女生？她要是能乖点也不会闯出那么大的名声了吧？你是知道的吧林飘，你心里一直都清楚会发生什么的吧？”
林飘看着一脸不悦的美羽，看着她那双枣红色的眼眸，随即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处境，我一直都知道。我是个不一样的人，从一年前就是了，这一年来我每天都在心里重复着这个事实。我失去了一只眼睛，一条手臂，还给腿落下了终身的毛病，就仅仅是因为对面那辆车的司机他妈的喝了几两酒。”注意到自己不小心脱口而出的脏话，林飘顿了一下，随后将语速放慢回了原来的样子。
“就因为那几秒钟不到的简简单单的一碰，我爸妈都走了，我的生活也走了，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林飘望向美羽，这次脸上带着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表情，“我失去了那些东西，然后我选择了失去朋友来换自己的宁静，换自己的安全。可是我真的不想像你说的那样对谁都带着猜忌和提防。我已经够累了，美羽，我真的够累了。”
林飘闭上了眼，躺在草坪上。美羽似乎是在思考着林飘的话，坐在旁边默不出声。
微风吹过人造草坪的声音，对林飘来说十分的悦耳。这种声音虽与那时完全不一样，但也足以勾起林飘那尘封在过去的那份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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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记忆里的那个微风拂过草地的声音，是伴随着几种不同的味道的。
有父亲身上并不太浓的烟味，母亲身上一直携带着的薰衣草的香味，还有纯朴到极致的泥土的味道。
小时候的我身体很差，一直都是被喂着药长大的，因此，我有关童年的大部分记忆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家里。因为身体原因，我甚至没有去过幼儿园。
到了小学的时候，父母听从了医生的建议，一到假期就带着我离开城市里到老家的乡村去。而因为在乡下的时候父母基本都会陪着我，于是他们的工作自然就堆积到了我上学的日子中。
因此，平常一个人在家的日子变得非常无聊，这也使得我盼望着假期的愿望越来越强烈了。
那时的我，跟现在的我，在某些角度，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林飘！快过来！”
我站在那课据说有上千年历史的大树下，看着草地上的一个瘦小的皮肤黝黑的小女孩正向另一棵比较矮小的树下的黑色短发女孩招着手。
“我带了球来哦，林飘。”
树下的女孩子看上去非常开心，但是先向旁边的大人投去了疑问的目光。得到许可后，便开心地跑去玩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吧，明明想要做什么的表情已经浮现在脸上了，也要做出一副看上去比较清淡的样子，直到取得父母的同意，才会将自己的情绪傻傻地释放出来。
女孩的母亲好像喊着像是“小心点”的话，父亲则是看上去很随意的样子，枕着手臂躺在草地上。
母亲……父亲……
我一步步走了过去，目光却一直跟随着跟朋友愉快玩耍着的短发小女孩。
我在小女孩的母亲面前蹲了下来，而她也丝毫不在意的样子，眼神也一直在着奔跑着的小女孩身上。
“林飘的精神充足了很多呢，老公。”她跟旁边的男人说着话。
“那就证明医生的疗法有用了，也不枉我们放下工作到这个地方来了。”男人打了个呵欠，说道。
“是呢，你这家伙，也就只有对你女儿这么上心了。在生林飘前我肠胃炎住院的那段日子，怎么就不看你放下工作来照顾我了？”
母亲咯咯地笑了，而一旁的父亲似乎有些尴尬，并没有回母亲的话。
“我们的女儿有一双明亮又清澈的眼睛呢，就像宝石一样，即使被埋在沙土中，自身能散发出的光辉也不会有丝毫减少。”母亲继续说着，然后突然停了下来，将目光转向了我。
“这样美丽的眼睛，跟你的一样呢。”
此时我才注意到，我已经跪在了草地上，止不住流淌的泪水也布满了脸庞。
我张开着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那股熟悉的薰衣草香味飘了过来，我能感觉到，是母亲她抱住了我，就跟小时候那个样子，薰衣草香味围绕着我，母亲抱着我。
“我好想你，妈妈……”
“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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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越来越暖，就像是全身浸在了注满热水的浴缸里一样。
浴缸里洒满了美丽的薰衣草花瓣。
林飘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那一大片带着亮块的天空已经变成一望无际的黑幕了，被为数不多的星星点缀着。
等下，我睡着了？
林飘扶着脑袋撑死身子，自己好像是在等江辛的途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现在几点了？
林飘看看周围，教学楼上高三年级的灯已经关掉了，钟楼上的钟也因黑暗看不清具体时间。
不过，林飘下意识感觉，现在已经很晚了。
不会门卫已经下班了吧？
林飘在一片黑暗中摸着地面，摸到自己的手杖后便一步一步地向学校门口走去。
“抱歉啊，没有及时叫醒你。只是你的睡脸实在太可爱了，我不太忍心去打破这局面。”突然出现的美羽已经没有了下午那种生气的样子，不过林飘现在也没时间去应付她的打趣了。
“噢……这……”林飘望着空荡荡的门卫室，然后将目光转到了校门口这两扇大大的铁门上。
林飘把自己的包放下来，然后开始翻找着什么。
“别找了，你手机没带来，早上放书桌上了。”美羽站在一旁，一只手抓着裙摆，“这风有点大啊。”
林飘慢慢地站起来，一言不发。
难道要翻过这扇铁门么？
林飘环视了一圈周围，学校的围墙加围栏跟大门一样高，而且没有爬上去的地方，看起来最好爬的，也就是这布满了框框条条的大门了。
“可是你这身体翻的过去么？”美羽替林飘自己问出了这个问题。
“那我能怎么办，在这里睡到早上？”林飘挠挠头，带着火气对美羽说道。刚刚的梦似乎有点不寻常，虽然记不太清了，但是却让林飘有种放不下的在意的感觉。
不对，现在不是想那个的时候。
林飘抬头看了看最上方。
自己的话，只能依靠一条手臂和一条腿，另一条腿的话，虽然可以做支撑用，但用力是用不了多少的。林飘扶着下颚，思索着翻墙的路线。
“对不起，这次我帮不了你。”美羽的声音变小了很多，看来是真的带着歉意说出这句话。
“没事，反正你也没帮上过什么忙。”刚说出这句话，林飘就后悔了。美羽虽然不特别被自己喜欢，但起码也是跟在她身边这么久了的朋友，说出这样的即使是她也会伤心的吧。
啊啊啊啊烦躁起来了啊。
林飘拍了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来准备动手。
把包和手杖从空隙中塞过去后，先一只脚踏上一个格子，然后撑起来借势用手抓住上方的架子，下一步就是用另一条腿和手上的力撑住身体，再把腿往上抬，再重复之前的步骤。林飘回忆着年少时在乡下的一个朋友教给自己的爬树技巧，缓慢地向上移动着。
没两步就到了最高点。林飘喘着气停下来休息一会，把目光投向了大街。
基本没有人靠近学校，但是大街上倒是车水马龙。
好，一鼓作气翻过去吧。
林飘用手撑在最高点的架子上。然后把身子转一个角度，把完好的那条腿跨过去搭到另一边，撑住，好，接下来就是关键的一步了。
呼……也没有看上去那么难嘛……
美羽站在下面，触目惊心地看着林飘把那条有毛病的腿跨过去。
只要这一步完成了，后面也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
“啊！”
林飘突然大喊一声，支撑的那条腿突然抽筋，疼痛感如电流般袭向全身，疼得林飘的手不小心松开了一下。
下一刻，林飘整个人就从最上方掉了下来。
“林飘！”
林飘重重的摔在地上，不过腰部砸在了相对软的书包上，并没有摔得很疼。
不过身上其他地方疼的仿佛要裂开来了。
“林飘！”美羽直接从铁门里面穿了出来，跪在林飘身边不知道如何是好。
“疼……”
林飘轻轻地呻吟着，因疼痛产生的泪水穿过面庞滴到了地上。
一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身上的疼痛感渐渐消去了一些，不过腿上被最上方的铁栅栏划开的口子还是十分地疼痛。
林飘慢慢地爬了起来。疼痛止住了一些，不过眼泪却并没有止住多少。
明明小时候天天打针都没有哭过一次，而现在只是摔了一跤怎么就这样了呢……
林飘不想哭出声音，只是默默地捡起了手杖，撑着它一步步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美羽跟在林飘身后，一言不发。
回到了家。
林飘把书包扔到沙发上，直接往浴室走去。
洗澡。林飘并不喜欢每天的这个环节，因为每次洗澡都要脱光衣服，而一脱光衣服，自己那残缺不堪的身体就会出现在镜子里。
但是……
林飘用力地关上浴室门，下一秒，花洒喷出的哗哗声就传了出来。
“至少先处理伤口……唉……”美羽叹了口气。已经晚上十点了，林飘的姑妈还没有回来，不过估计林飘也不想让她看到这个样子的自己吧。
烦躁地挠着头，美羽进到了林飘的房间等着她。等会还是要监督她处理伤口的。
只希望伤口不要发炎啊，身上也别再摔出什么毛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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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飘在姑妈回来之前就上床睡觉了。
从学校到家里的这段路，林飘没有说一句话，洗完澡到处理完伤口再到上床，也没有说一句话。美羽一脸担心地站在旁边，不过林飘也没有去搭理。
林飘从小到大都是侧着身子睡的，可是从去年以来，她就开始平躺着睡觉了。侧着身子总是感觉怪怪的。
林飘躺在床上，银白色的月光从窗户打进来，洒到了林飘的脸上。
林飘闭上了一只眼，然后用手遮住了另一只眼。
林飘不断思考着美羽之前说过的每一句话。猜忌，怀疑，恶意，自闭，等等一切，一切事物，身边的人，朋友，路人，正常人，非正常人，坏人。
林飘一直不想按照美羽的思路去思考，可如今，一切都按照美羽的思路发生了。
遮住了眼睛，连月光也看不清。
林飘不在意每天晚上有多少星星，或者月亮是否出现或躲在云层后面。反正，它一直都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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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呀美羽！”
望着美羽一脸震惊的样子，林飘再次挥了挥手，然后咧着嘴笑着走出了房间。
她……林飘在跟我打招呼？
美羽愣在原地，一时间接受不了林飘速度如此快的态度转变。
“姑妈早上好。”向厨房里的微微发福的中年妇女打过招呼后，林飘做到了餐厅里自己的座位上，小云云跳到了她的腿上来，林飘笑了笑，并没有把它赶下去。
美羽现在林飘的房间门口，不知道如何上去搭话。明明以往林飘冷漠对她的时候还可以轻轻松松的说起话来的。
在林飘看来。今天的早晨和往常的早晨一样，千篇一律，起床洗漱吃饭然后坐车上学。可是在美羽看来今天却是这么多天以来最奇特的一个早晨，美羽坐在姑妈汽车的天窗顶上，撑着脑袋思考着这个问题。
按理来说，林飘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可是她只是换了一双过膝袜，仅仅是遮住了暴露在外面的伤口。
林飘精准的踩着点到了学校，刚坐下的第一刻，早读就开始了。林飘注意到似乎有几道目光飘来到自己这里，但是她并没有在意。
“有人正看着你，估计……”美羽蹲在林飘身边，尝试着干她原本就一直在做的事。
“估计下课就会有人来找我了对吧。”林飘笑了笑，她已经将在有人在的情况下对美羽说话的音量控制的很完美，“我也可以感觉到的，不只是你。我一直都可以。”
果然，下早读没几分钟，江辛就一个人走了过来。
“这么快就过来准备嘲笑你了吗……”美羽皱着眉头盯着江辛，仿佛要用眼神来把她逼退。虽然她根本就看不见美羽。
所以，江辛还是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她站在林飘的课桌边，停了下来，似乎在等林飘抬头看她。
“昨天的事，对不起啊。”过了一会，江辛还是主动搭话了。
一股大小姐口气。林飘心想着，她的脸上是什么笑容呢？一脸正经？不，应该是笑着吧，如果我抬头，她的嘲笑目的就达到了吧。
“唉，你也别生气，毕竟我也不是有意在耍你，我本来是要给你一样东西的，只是中途出了些意外啦。”
林飘还是不理她，注意力都在桌上的本子上。林飘专注地写着课外题，仿佛根本没有听见江辛讲话。
林飘练习册上的字写的非常好看，写的比很多拥有两只手的人的字还要好看。
似乎是注意到了林飘在主动无视自己，江辛皱了皱眉，并停顿了几十秒，旁边有一些目光聚集了过来——江辛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吸引目光——然后，江辛张开嘴，准备再次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第一节课的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老师走了进来，江辛在原地停顿了一下，但还是无奈地走开了。
“你干的很不错哦。”上课了，美羽的声音轻轻地在林飘耳边响起。
“看来，你已经准备接受我的思维了。”
第一节课下课后江辛没有再来，而且回到了自己的小圈子里去。
美羽的生活逐渐变得无聊了起来，以前她都是靠跟林飘指指点点身边的人可能会对她怎么怎么样，又可能带有怎样怎样的想法，不过现在林飘明显也有这个能力，自己已经没必要一直说下去了。
林飘的笑容变多了，美羽注意到，不过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才会露出笑容。林飘自那天晚上以后就变得很喜欢跟美羽聊天，聊学习，聊过去，也会聊聊姑妈和小云云。虽然只是面对自己的开朗，但林飘的确比之前开朗了许多。
对外人的话，林飘也做出了不太一样的表现。有一天几个男生女生走过来邀请林飘周末去参加他们的聚会，去吃点东西到美食街上玩玩，然后晚上一起去广场看喷泉烟花表演。不过林飘拒绝了。
都是比较陌生的人，而且里面还有几个江辛圈子里的家伙。林飘这样对美羽说道。于是，那天晚上，林飘把小云云抱在怀里，跟美羽一起坐在床上看了一晚上的电影——中途通过窗户看看烟花。
最终林飘没有去检查的的身体也没有发生什么情况，美羽对这一切都很满意。林飘把她当成朋友了，当成了唯一的朋友。虽说站在“为林飘好”的角度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但毋庸置疑的是，林飘的每天过得更开心了，心中的纠结也少了很多。
啊，这不是很好的皆大欢喜结局么。
美羽这样想着，摸了摸身边已经准备睡觉的林飘的头。
“美羽。”
“怎么了？”
“进来。”
美羽顿了一下，然后应林飘的要求也钻进了被窝里。
“这么近看，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呢。我说的是真的那只眼睛，不是那个做的水灵灵的义眼。”
“是么，那可真是谢谢你。”林飘咯咯地笑了起来，几秒钟后，又停了下来望着美羽。
“美羽，或许之前我是对你冷淡了一点，但是我现在可以发自真心的告诉你，你能出现在我的身边真是太好了。我的生活中能出现这样奇幻的事真是太好了。”
美羽没有回话，虽然脸上还是那副三无少女的表情，但林飘明显看得出她是挺开心的。
“美羽。”
“嗯。”
“你永远不要忘记我是林飘。”
“嗯，你也永远不要忘记我是美羽。”
---
今天是比较特殊的一天，大概。
外面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林飘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窗户外面。
林飘将腿从被子里伸出来，伤口已经完全好了，很幸运的没有留疤。看来今天是不用穿那么长的袜子去学校了，这大热天的还是把腿露出来比较凉快。
林飘走到自己的书架前，望着满书架的书，然后用自己的手抚摸过中间那一排。这些都是从林飘原来的家里搬过来的，旧生活唯一剩下的东西。
以前的那些东西，无论是朋友送的还是父母给的，都被林飘留在了以前的房子里，随着房子一起卖掉了，林飘唯一拿走的，就只有这一书架的书。
书架旁边，有一个小架子，上面用塑料膜包着一本书，川端康成的《千只鹤》。
这是曾经林飘最喜欢的书，不过自从它染上血之后，林飘就一直把它封存起来放在这里，也只有在今天这种日子里，才会打开看看。
“美羽，你认字吗？”
“废话，缠上你这种文艺少女之前我不得先给自己打打文化基础？”
“你的恭维水平倒是越来越好了。”
林飘拿起手杖，准备出门。今天姑妈要开车去一下城外，早上得自己去学校，不过下午会来接。
姑妈今天出门的十分匆忙，连早饭都没有做，在这个特别的早晨也没有问林飘点什么。
果然是不记得的啊。
林飘缓慢地移着步子，在大街上通行着。太阳已经从厚厚的云层中钻了出来，在这夏季时节不算炙热的阳光洒在地面上，林飘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往前走。
林飘住的地方到学校，过了这条街后只需要横穿过大桥底下的人行道，再经过一条马路就到了。即使以林飘这个速度，十五分钟内到学校也足矣。
嗯……那里躺着个啥？
桥底这里光线不大好，直到走近了林飘才发现人行道旁边躺着个人。
是个女的，染了一头金黄的头发，头上好像是磕了还是怎样沾着一点血，身上的酒味几米外都闻得到，就这样随意地躺在地上。不过看她这身衣服，不像是流浪汉的样子。
林飘再走近一点，看见那个人身边躺着一个打开的包和洒了一地的各种东西。
“是那种晚上放荡的家伙吧。”美羽带着明显厌恶的语气说道。
“等下，这是什么？”林飘蹲下去，看见那一堆物品中的一张卡片。
下一秒，林飘直接愣住了。
这张卡片林飘及其熟悉，因为这是林飘最近一两年来几乎每天都能看到的东西——
林飘就读的学校所发的学生证。
林飘将学生证和地上一堆东西赶紧塞回了包里去，然后站了起来。
一是她身上的酒味实在冲鼻，二是林飘的脑子里因为接受到这个消息过于突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几十秒后，林飘长呼一口气，然后将那个女生扶了起来，把她调整为坐姿轻轻地靠在墙上。
女生还在睡，身上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好像钱都被扒走了。
林飘想了想，然后从口袋了掏了五十块钱出来。
“喂，这家伙跟你没什么关系吧，自己选择了不爱惜身体这就是她得接受的下场啊。”美羽叉着腰站在一边，“她又不是被害而受这个苦，这是完全自己选择的啊。”
“这是自己对自己的恶意啊。”
林飘没有搭话，将五十块钱攥在手中，只用一只手扶她使林飘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眼前的女孩浓妆淡抹，但还是能看出几分学生的样子，林飘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站了起来。
“快去学校吧，再下去就迟到了。”美羽在一旁催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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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针像蜗牛一样慢的旋转着，老师在黑板上热情满满地板书，但还是止不住班上同学们的困意。
林飘一只手撑着脑袋，脑中并无困意，不过她的注意力也不在课堂上。
“呐，美羽，你早上说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有回答。
林飘四周看看，并未发现美羽的身影。
跑哪去睡觉了么？
算了，不管她了，等她无聊了自然会来找自己的。
话虽如此，林飘的注意力还是一直无法离开脑海中的早上的场景。啊，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心情一直躁动着呢，因为是特殊的日子么？
特殊的日子，这个日子林飘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不过姑妈应该晓得——说起来，以前的今天应该是怎么过的来着？林飘回忆着，自己也长大了，或许得学着自己准备了。
“……”
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恶意到底该如何定义呢？
这段时间来，林飘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就算不是一直正经的思考，也总会在经历各种事情的时候将这个问题过过脑子。
将瓶子里的水一口气喝完，林飘呆呆地望着教室的天花板。下课铃已经打完了几分钟了，教室里的人大概也走得差不多了。
林飘看过很多的书，也看过很多的电影，其中不乏一些关于讨论人性的善恶的桥段或思想。他人的恶意，自己的恶意，这些恶意，在放在别人身上和放在自己身上能一概而谈么？
林飘顺着楼梯往下走，感觉身体又沉甸甸又轻飘飘的。
自早上后，美羽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林飘走到校门口，没看到姑妈，却看到了江辛倚在门卫室外的墙上。江辛看了一眼林飘，不过林飘并没有去理会她的打算。
这个人，林飘将恶意与她联想起来倒还是挺容易的。
林飘站在校门口，望着一片潮红的天空，大片的云朵缓慢地飘过，似乎是在留恋着这夜幕降临前最后的时刻。
晚上会变成什么样，你们云儿们也很好奇么？你们留在这里是想自己看看这里的夜晚长什么样子么？
不过呐，白天是你们那边亮，晚上就是我们这边亮了……
等下。
自己看看……
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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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这城市里最喧闹的闹市街上。
这里人真的很多，即使是在傍晚，这个即将彻夜灯火通明的地方也已经热闹起来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人流挤到这条车水马龙的街上的中心部分了。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确切方位，来到这个地方也只是靠着自己很久以前的印象罢了。这条街很大，而且我刚刚一直迷迷糊糊的，现在已经完全摸不清方向了。
我时刻注意着自己的包和手上的短杖不要消失，不然自己的麻烦可就不是一点点了。
真是的，明明是这样的日子，美羽又不见了，姑妈也迟到了，自己还迷迷糊糊到了这个地方，倒霉也不至于这样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姑妈应该已经到了学校了吧。现在在等着我么？进学校找了么？发现我不见了么？还是说已经回家了？
我现在该前进，还是后退？亦或者就这样站在原地，保持现状？
我不知所措。
“喂，孩子。”
嘈杂的人群声音中，好像有一个不太一样的。
“喂，孩子，这里，到这来。”
我转过头，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正在像我招手。
“来，过来，到这来。”
是在跟我说话么？是在跟我说话吧。看到人群中手足无措的我之后而心生怜悯么？等她看清我身体这个样子之后会是什么表情呢？应该跟其他人一样吧。
然而，当我走近的时候，我才发现她是以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姿态面对着我的。在这闹街上的一个失去双腿的老人。
或许半个小时前的我还会好奇地去问问为什么这个老奶奶会待在这种吵闹的地方，不过现在的我什么也不想问，只是默默地走了过去，蹲在了她的旁边。
“我看你好像很迷茫的样子。”老奶奶说话带着口音，给我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迷路了吗？”
“我想是的。”
“人迷路了还是心迷路了呢？”
听到这一句话，我突然全身泛起一阵冷战，随即我缓缓转头看向她——还是那样一副和蔼的样子。
“呵呵，感到这个问题很突兀么？抱歉啊，人老了就是想说啥说啥。”老奶奶说的很慢，不过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清楚，“我在这条街上活了四十多年啦，在这里还没这么吵闹的时候就在这安家了。看，对面那家做小龙虾的店，那就是我儿子开的。”
我一言不发。
“我每天都坐在这里，看着这路上的人走来走去。你也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什么人都有啊。热恋的，失恋的，幸福的，孤独的，什么人都会到这里来，看得多了，自然在脑子里就有印象啦。”
“而你，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年轻时候的影子。”
“年轻时候？”
“是呀，我很小的时候就失去这双腿啦。”老奶奶拍拍自己剩下部分的大腿，“呵呵，一个陌生的老太婆突然说这么多会不会很奇怪呀。”
“不……事实上，如您所说，我确实迷路了。”我低下头，“人和心都是。”
“我在思考，我一直在思考，因为我认为思考是我们人类最强大的武器，也是不会被一个人的外形等因素制约的武器。不过，我怎么都想不明白，我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现在也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时口快就说出这些话了。
“我一直在想，所谓的人的恶意到底是什么，人对别人的恶意到底是出于什么，人对自己的恶意又到底是出于什么，我实在是不明白。”我停顿了一会儿，“不，也许我明白，只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对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接受什么。”
“孩子。”
我转过整个身子看向她。
“我问你，你觉得自己与别人的不同之处在哪里？”
她也转过来看我。
“我……身体有缺陷……”
“仅此而已？”
“如果我的脑子没有一起摔坏的话。”我开了一个很蠢又很无聊的玩笑，不过我立刻就意识到面前并不是美羽那种人，这样说话是绝对不礼貌的。
不过老奶奶好像没有在意的样子。
“我想，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也一样。不只是身体，你的心与别人也是不一样的。你说你不知道该接受什么，不过你又是否尝试过接受什么呢？孩子，我看得出，你在害怕，不过，去试试吧，试试看接受你害怕的东西。人心中的恶意是很可怕，而且往往比你想象中的还要黑暗，不过，你不能忽略的一个很关键的东西。”
“你，身边的人，跟你一样，是一样的人。”
“恶意是什么，也许我也无法为你诠释，不过，为什么不试着用你的眼睛去发现那真实的底下的东西呢？”
“去试试吧，用你那双，像宝石一样明亮又清澈的眼睛。”
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眼泪已经从我的眼眶里流出来了。
应该不是悲伤，我想不是的。
“可是……”
“林飘！”一道声音突然传来。
这响亮的声音，我想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是江辛。满头大汗的江辛挤过人群，大喘着气来到了我身边。
“江辛……你怎么在这里？”我一脸震惊地望着她。
“我还想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呢，你怎么跑这么远啊，全班都在动员找你呢，还有你妈妈，都快急死了。”
“我……我妈？”等下，全班都在找我？
“就是那个每天在校门口站在一辆大众旁边的胖胖的阿姨啊。”
“啊，不，那不是我母亲，那是我姑妈……”
“无所谓了，赶紧跟我回去吧，大家都在等着呢。”江辛掏出手机，飞快的打了几个字，似乎是在告知大家已经找到我了。
“唉……等一下……”
不等我说完，江辛就把我背到了背上。
“走了！咱们赶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回去！”
被淹没进人群前的最后一刻，我转头看了一眼那位老奶奶，她依旧带着那和蔼又可亲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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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校长，请问万君岩老师班上的林飘同学，你有印象吧？”
“林飘啊……哦……那个残疾的女孩么，我知道，我知道的。”望着面前一脸严肃的妇女，校长捋着自己的胡子说道，“请问你是……”
“我是林飘的……家长，昨天我洗衣服的时候，发现我家小孩的袜子和裙子上都沾了血。所以我想来问问，是不是学校这里出了什么事。”妇女的语气带着一分怒气，“我想您清楚，她这种事在班上会是什么样的处境。”
“哦，我明白，我明白。我校未能及时注意到学生情况是我们的失职，我向你道歉。”校长微微鞠了一躬，“那么，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想我们一起去调一下监控就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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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
林飘已经到了家门口，但是没有进去——为了等扶着门的江辛喘完这一口气。
风有点大，吹着几个塑料袋满天飞着。
家里从窗户看里面漆黑一片。林飘拿出钥匙，慢慢地打开了门。
这特殊的日子，也就这样，过去了啊！
但是，进门的那一刻，灯突然亮了起来。
“生日快乐林飘！”
林飘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餐厅的桌子被摆到了客厅中间来，上面放着一个大大的蛋糕，点着好几根蜡烛。不过，真正吸引林飘注意力的，是餐桌边的人。
林飘的姑妈，和一个瘦小的黝黑的短发女孩子。
“哟，林飘，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女孩咧嘴笑了，用力地向林飘挥着手。
“啊……是你。记得，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呢？”眼泪立刻冲出了眼眶，林飘扔开手杖，几步走上去一只手抱住了她。
“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能见到你……”林飘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就只剩下啜泣的声音了。
“啊……是啊，几年不见，你都变成这样了……”女孩摸了摸林飘的头，眼中尽是心疼。
“好啦好啦，林飘，开心点，今天过生日呢。”姑妈哈哈大笑起来，“话说，你不会忘了今天你过生日吧，我看你早上完全没反应啊。”
“呃，那个，我记得的，我还以为你们都不知道来着。”林飘把脸重新露出来，抹了抹眼泪。
“哈哈哈，记得就别哭了，笑一笑。来，接着这个。”
姑妈说着，扔给林飘一把钥匙。
“这是……”
“这是你父亲之前在乡下租的那个小房子，现在它归我们啦，我们也可以放假的时候回去玩啦。”
“是啊林飘，以后我们可以经常见面了。”
“用卖房子的那笔钱买的么……这样也好……”林飘感激地点点头，“谢谢姑妈。”
“怎么可能啊，那笔钱是留着你以后上大学的，我绝对不可能动的啊！”姑妈连忙摆摆手。
“那是怎么……难道说，经常加班就是为了这个？”林飘又怔住了，“不对，这还不够……姑妈，你用了你的养老金么？不行啊，那才是不能动的钱啊！”
望着一脸担忧的林飘，姑妈再次大笑了起来，“傻孩子，我要那养老金干啥啊，有你不就够了吗？”
“你是姑妈唯一的孩子啊。”
“姑妈……”林飘低着头，望着那把钥匙，眼泪再次止不住地涌出来。
“林飘啊……那个……”这时候，江辛突然凑到了一旁来，“前几天的那个事……惹你生气了，真的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放你鸽子的，只是那天下课后我没写作业被班主任给扣下来了……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就没去那个地方……还是前几天阿姨去调了监控看我才知道你一直等到那么晚……真的对不起！”
江辛低着头，双手合十杵在林飘的面前，随即，她又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诺，这个，就是我当时想给你的东西，一个kindle。是叫这个名字对吧，我知道你很喜欢看书，又总是一个人待着……我想，这个对你应该有帮助。”
林飘缓缓接过江辛手上这个不便宜的东西，半晌后，林飘轻轻地问到：“为什么要对我做到这个份上……我在你的世界里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过客吧……”
“这还普通么？”江辛也笑了起来，“我们可是小学就认识了啊，不普通了。”
“还有，你问为什么，那我也问你，我只是单纯的想跟你交朋友，这有什么问题么？”
林飘看着江辛的眼睛，半个小时前的对话浮上了脑海。
“不，没有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林飘笑了，十分开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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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y结束了，江辛回了家，姑妈也要开车送自己童年的好友回去了。
林飘关了客厅的灯，打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也没有开灯，只有银白色的月光打在书桌和地面上。
林飘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正在看书的少女。
“美羽。”
“林飘。”
少女放下书，看向了林飘。
“看来你已经找到答案了，你想问我的那个问题。”
“是啊，托你的福。”林飘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哼，我可没做什么。”美羽叹了口气，“你最终还是没选择我的理论，不过，这样似乎也不错。”
“你以后还会来找我玩的吧，美羽。”
“你现在还不相信我是你幻想出来的东西么？”美羽噗嗤一下笑了。
“唉，你笑了唉。”林飘指着美羽说道，“好难得哦。”
“别给我装傻。”话说如此，美羽依旧没有把笑停下来，“不过这也说得通，毕竟你这个家伙永远不会停止你的幻想。”
“是啊，多幻想一些东西是好的，你看这不是实现了一些么？”
“是啊，是实现了一些啊。”美羽微笑着看着林飘，“继续这样下去吧，幻想，嗯，这确实是个好东西。”
“那么，我先走了，等我看完手上的书后，会来找你的。”美羽向林飘挥了挥手，下一刻便消失在林飘的视线中。
走近书桌，那本书依旧静静地躺在桌上。
林飘抬头望着一片星辰的天空，然后对着天空挥了挥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