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校园门口,江凌依旧一言不发,现在出校门的学生已经不多了。校园门口寂寥无人,空空旷旷,昏暗的路灯并列排在横贯校园门口的无人小路上。他们两个人的影子就在这些灯光下变得一会长一会短。渐渐的,已经走了很远,这个方向是朝着离开校园郊区的小镇上的。
突然间,江凌感到一种夹杂着无奈的酸楚和怆然的悲痛在胸口苦涩地,不可抑止地涌现了出来。那种深切的情感令她浑身发软,昏昏沉沉。她该何去何从呢?除了自己的思想,她几乎失去了一切,没有人能拯救她孤寂痛苦的灵魂,她那个荒诞不经的魂魄早已深陷阴冷的泥淖之中了,而理智的小河里早已干涸,没有清流涌现了。
因为一颗悲伤的心破坏了,它泣诉着自己张开的伤口、流血的心扉、折断的心弦。哦,这真是太令人痛苦了!凭什么命运要如此惩罚与她!太不公平了!江凌的心口又诞生了一股新的愤慨,令她充满了力量。但是那股新生力量转瞬即逝,痛苦再一次占据了上风。不一会,连内心仅存的无奈和苦恼都消失殆尽了,只剩下**裸纯粹粹的悲伤苦楚了。
这些情感折磨得江凌筋疲力竭,而现在连她的思想也变得和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一样的苍白匮乏了。
“我要死了,让我死吧。”江凌心里头这么想着。
这时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有力而又严肃地扳正了她的身体。同时用和动作一样的语气说道,
“振作起来,你怎么了?”
她并没有立刻回答,顿了几秒后
“我很难受。”她的声音嘶哑,遥不可及,像是黑暗中吐露秘密的幽灵。
“身体难受吗?”他还是冷冷的,但是口气中带着难以察觉的略略温存。
“不,是心里。”
梁野轻蔑地用鼻子哼了声,不以为意。
这时候,江凌闻到了一股香味。她抬起头,看见在梁野嘴边有一个光点忽明忽灭。他在抽烟。
顿时有一种强烈欲念攫住了她的所有感官,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给我一支烟。”
他明显感到一惊,但是并没有立刻否决。而是反问道,
“你抽烟干什么?”
“给我便是”她感到胸口有一股燃烧正旺的火,难受极了,“求求你,给我吧。”
他皱着眉头不吭一声,还是把一只烟给了她,她活像一个快被饥饿击垮的流浪者捡到面包一样。火急火燎地把烟放在嘴里,把头凑到他面前。梁野一怔,随即明白了,便把火打着,把烟点上了。
“真是个妖魔!”他心里暗忖道。
“呼…”江凌深吸一口,仰直脖子,向着昏暗的夜色喷出了一圈圈烟雾,而后者很快就融入了幽暗的空气之中。
这明显不是一个发了脾气的小姑娘赌气初尝烟味,而是一个老烟枪了,真是有趣。
梁野看着灯光下江凌满足陶醉的脸,嘴边噙着难以捉摸的微笑。
“你和你的哥哥很像。”他说。
梁野的话让江凌不出声了,她继续抽着烟走着路,可速度却变慢了。
约莫着过了五分钟,她又开口了,
“江凌,他已经死了。”
这突如其来的说法,让梁野大为震惊,他本以为这只是个对江凌为情堕落的比喻,可当看到这个姑娘眼中闪着泪花,脸上带着真切的悲伤时,他不禁倒吸了口气。
“什么?难道,这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他死了!他失去了一切!一切!只剩下一副令他唾弃的羸弱躯体,一堆腐败的血肉,他的灵魂在阴冷的地狱深渊,而躯体还在世间行尸走肉般苟延残喘!”理智在尼古丁的冲击下彻底崩溃了,她开始歇斯底里了。起初还在暗示着,到后来就开始骂不绝口,大喊大叫,疯狂地如同迸发的火山,而靠近她的人准会被熔浆烧伤烤化。
“喂,你怎么了?”梁野被她一股脑莫名其妙的话给搞懵了,而现在这个姑娘就像是个街头撒泼的野妇。他竭力按住她狂乱挥舞的手臂,用胳膊圈住她,可是江凌那不安躁动的身躯在疯狂地扭动,像一只被强迫抓住的小鸟想要拼命摆脱恼人的束缚。
“停下来吧,你这是怎么了?”梁野大惑不解,他甚至觉得这个姑娘的力量大得出奇,两个人角力他竟慢慢落了下风。
突然间,有一束光亮刺进了梁野的瞳孔,随即看见江凌的手腕上有一个蓝色的物件透过衣物射出幽蓝色的光泽。江凌立刻停止了躁动,恢复了平静。光芒又暗淡了下来。
不一会儿。
“放开我。”怀里的人开口了,她呼吸急促但语调平稳。
梁野松开了臂膀,随后像是看着鬼魅般盯着她,那表情里蕴含着困惑,惊奇和警惕。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刚才的并不不寻常的疯狂现象让梁野惊诧不已。
江凌没有开口,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因为就在刚刚她脑海里竟有一股遏制不住的冲动,那不像自己的思想,那团团烈火般的愤怒疯狂差点烧毁了她的全部意志。就在她那胸口的难以名状的愤怒就要孕育出什么东西的时候,那个她本该在梦里存在的手镯发出了黑暗中明亮的光芒,如同清流流泄全身,拂去了歇斯底里的怒火,让她四分五裂的意志得以重组。
“我不知道。”
真是奇怪,这个平静,悲伤,抑郁的姑娘和刚刚那个发了魔怔,癫狂,不知所云的疯子简直判若两人。难道这是精神分裂?
一段意味深长的沉默过后。
“对不起,我刚才让你担心了,我哥哥他并没有……”江凌还没说完,梁野挥了挥手表示理解。
江凌再次低着头向前走,梁野顿了顿还是跟了上去。
虽然刚才不合常理的怪异现象填满了梁野的头脑,但是他决定和她谈谈其他话题。
“你哥哥是一个挺有趣的人。”梁野走到她的身边,继续说道,“你也一样,你们兄妹两个的言行都很相似。明明有一个多情敏感的心灵,却隐藏于不动声色和郁郁寡欢的面孔之下。他被一个薄情寡义的女人毁了,那个女人耍了他三年,他伤心,堕落,我每次都会规劝他,说这么做很不值得。可他软弱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执拗的心,那个本来支撑他个性的品格却彻底改变了他。成为如今这副样子。”
“谢谢你,谢谢你,照顾我哥哥。”江凌感到被人关心的温暖,同时也心生了莫大的可悲感。
“没什么,他其实是个有着独特人身魅力却又对周围一些人和事缺乏深入看法的人。”
江凌感到了梁野的视线,他说,
“你对江凌了解多少呢?”
她叹了口气,
“我哥,他很孤单。很少有朋友,表面上冷漠,其实他渴望交往,向往着除了自己独自啃噬之外的所有情趣。”她停了一会,继续说,“他拥有的很少,所以他害怕失去。”
“你很了解他。”梁野看着眼前这个姑娘,这时他们已经到达小镇的边缘,再过一个十字路口就到镇上了。灯光愈发明亮起来,她很漂亮,非常漂亮。凡是与美丽相关的词语,梁野相信他都会毫不吝啬地当成赞美送给她。
江凌转过身子,灯光映照在那美妙绝伦的容颜之上,简直不可方物,她微微点头致谢青丝遮住部分苍白精致的脸颊,她的眸子像是浸泡在永夜之中的星星一般,闪着奇异的光泽。
“谢谢你,接下来就不必麻烦你了,我就住在附近的宾馆,马上就到了。”
梁野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牢牢地刻在心里,这个神色悲伤,阴郁但骨子里透露着坚毅和不屈的姑娘和脑海里那个叫做江凌的兄弟竟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梁野感到自己想法的荒唐,不禁摇了摇头。
“好吧,那你一切小心,再见。”
“再见。”他身影渐渐远去,没入了远处的夜色。
一颗饱含无奈与苦楚,绝望与感激的泪从眼眶溢出,落在地上,寂寥无声。
“永别了,我的朋友。”